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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小师父,”马浪尘对那个小和尚合十施礼,小和尚回礼,“在下看到小师父擦拭佛像,甚觉辛苦,在下有一法,可以驱逐雀鸟不落佛身,保我佛清白不受雀粪污浊,不知道可不可以容在下一试?”
“我佛慈悲为怀,你那方法可曾伤害了这些雀鸟?”小和尚虽然不喜欢这些麻雀拉屎在佛像身上,可怀着一颗悲心,还是不愿伤害生灵的,哪怕他嘴里说麻雀下辈子堕入畜生道,这时候听来,倒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小和尚说大人话,说得那么认真,让马浪尘也不敢有所轻视。
“自然不会杀生!”马浪尘回答。
“逐雀儿而走,雀儿又去哪里觅食呢?还是罢了吧,罢了吧!”小和尚看着树上,檐上的麻雀,眼睛里竟然有一丝怜爱之情。不知道是因为寺庙里人迹空空,整个冬天都是这群麻雀的陪伴而少了寂寞的不忍离别,还是真诚对待生灵悲天悯人的大慈悲心,让他不忍看到雀鸟冻饿而亡。
“小和尚真乃慈悲之人,不过你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只是说让雀鸟不再飞落在佛像身上,又没说把雀鸟驱逐,不在寺庙觅食。”马浪尘解释道。
“哦?真有这样两全其美的方法?”小和尚惊讶的问道。
“应该可以,何不一试?”马浪尘说。
慕容容若和鹤盼儿从佛堂出来,听到马浪尘跟小和尚的一番对话。
“大哥,你要干嘛?”鹤盼儿问。
马浪尘小声对鹤盼儿和慕容容若说了自己的想法。
“这这这,怎么可能有用?天方夜谭!”鹤盼儿听了他的想法,立即否定。
“二师兄,这,我可以试试!”慕容容若对马浪尘还算了解,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小师父,我先失陪一下,稍等!”马浪尘给小和尚告个假,到寺院外的长街上,买了一些东西,很快就返回来。
马浪尘买的是一些画画用的精品羊毫,有大中小各种型号,还有一些描写蝇头小楷的极品小狼毫,以及各种颜色的颜料。
“小筠儿,你来作画,我帮你调色。”马浪尘外出买画笔和颜料的时候,慕容容若已经选好了作画的地方,没错,马浪尘的想法就是要在墙壁上画一幅壁画,那面佛像侧身旁边的白墙上,这里正是麻雀迎面俯冲落在佛像上的正对之地。
“嗯!”慕容容若仔细的盯着那面墙壁,寻找最最合适的地方,角度,以及要作画的那个下笔点。
“大哥,能行吗?”鹤盼儿还是表示怀疑。
“不要小瞧书院之人。”马浪尘说了一下这句好久没用得上的口头禅,这才把目光从慕容容若身上收来回,开始把颜料和水化开,以待调色备用,对鹤盼儿说:“她,画画很好!”
其实马浪尘根本没有见过慕容容若的画,不过,他对她有信心。
小和尚这才明白马浪尘是要让这位女施主在墙壁上画一幅壁画,作用是什么还不知道,难不成要用壁画吓走鸟雀?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慕容容若终于选好了下笔的地方和下笔的角度,她一伸手,马浪尘把早已准备的中等羊毫放在她的手里,慕容容若开始作画。
一笔一画,下笔都极其精准,都极其认真,一丝不苟。
随着画出来的越多越多,轮廓越来越清晰,鹤盼儿早已知道慕容容若要画什么,小和尚这时候也看清楚了慕容容若要画什么,她要画一只猎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墙壁上的鹰越来越清晰,慕容容若将三夫子教授的工笔之法,运用到极致,用极品小狼毫描绘鹰的羽翼,在其他人眼中,连鹰羽身上的一根根羽毛,羽毛上的一缕缕羽小枝、羽小钩、绒羽都看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终于,一只踏枝而欲奔起,展翅而欲翱翔的鹰被画了出来,只缺少一双眼睛。
“二师兄,你来点睛。”慕容容若画完这幅画,似乎耗费了极大地精力,神情疲倦,事实上,她正是耗费了极大地精神力,将精神力透过画笔,赋予在这只猎鹰身上,让这只猎鹰具备了真正猎鹰身上的傲气、霸气与煞气。
“当年张僧繇画龙点睛,点之即飞去。这么高难度又重要的一笔,我怎么能够完成?万一失手,岂不是白忙活了?”马浪尘不懂丹青之术,不敢妄自下手。
“猎鹰的双眼需要同时点,不然就废了。我的精神力已不足以支撑同时完成,你帮我!”慕容容若对他说。
“好,我试试!”马浪尘不再推辞,拿起另一支极品小狼毫,站在慕容容若身边。
慕容容若看了他一眼,他看到她眼睛里的疲惫之色,有些心疼,她摇摇头说:“没事。准备好了!”
“嗯!”马浪尘应了一声,将自己的精神力提升到十成,运起天眼神通和他心通两种佛教神通之术,在慕容容若起笔的同时,他也起笔,落笔的同时,他也落笔,默契配合,不差分毫。
两支笔同时落在鹰眼处,同时点睛,同时起笔。
“啊!”小和尚本来在佛前看他们两人作画,待两人起笔的同时,他看到一只猎鹰从墙上飞出,展开双翅,伸出利爪,直接向他扑来。小和尚被吓得大叫一声!顿时,小和尚被自己的声音惊醒,原来,猎鹰还在墙上,只不过这幅画太过逼真,那只猎鹰跟活着的猎鹰几乎一模一样,几欲破壁而出。
马浪尘扶着几乎耗尽精神力的慕容容若,关切地说道:“我不知道做此画会耗费你这么多的精神力,不然绝不会让你作此画。”眼神中,是说不尽的温柔和关切。
慕容容若看着笑了笑:“我愿意!”
这时,几个人都看到,由于几人都安静下来,那群麻雀迎着墙面俯冲,又准备落在佛像身上,可临近之后,发现了这幅猎鹰壁画,纷纷惊吓而飞走,在天空盘旋不敢降落,久久之后,落于远处的桃树、李树之上。
“大哥,你你你,你这想法怎么想出来的?”鹤盼儿看到这一幕,惊讶至极。
马浪尘看了一眼慕容容若,两人对视一笑。
“对了,那次,上元节洛阳城上空的巨大孔明灯,是不是你?”鹤盼儿看到这个令他吃惊的一幕,想起了上元节那个飞在洛阳城上空的孔明灯。
马浪尘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大哥,你怎么在……”应声而来的,竟是张道孙,可话没说话,就被墙上的猎鹰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哎呀!这这,谁画的?”
马浪尘先给鹤盼儿和张道孙做了介绍,然后才问张道孙:“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个小庙我也没发现有一块石碑,你来抄经还是来参禅?”
“阿弥陀佛,”老和尚的声音传来:“这位施主,做得好护法!”
“老和尚以一面铜镜说法,令人醍醐灌顶,不得不悟,在下的微末伎俩,不入老和尚的法眼!”马浪尘看到那个老和尚,知道他是这铜镜寺的住持和尚,谦虚了两句。
和尚一词,是从梵语中来,本来是“师”的意思,本是一个尊称,只有具备一定资格,能够为人师者才能被称之为和尚,马浪尘这里称之为和尚,是对对方至高无上的称呼了。
“大师,”张道孙没有直接回答马浪尘的问话,对老和尚说话:“当年晋武帝下禁令,禁止碑铭,这令民间晋代碑铭极其罕见。罕见并不代表没有,听闻贵寺藏有一块极其珍贵的杨骏碑志,在下平生最喜读书习字,请大师恩典,准许在下一窥此碑,临摹其铭!”
书痴者文必工,
艺痴者技必良。
大师这个称号,是从佛陀的十大名号之一的天人师转化而来,是对和尚的敬称。
“我说你小子从不侍佛,今日怎么跑到这伽蓝院里,原来是有的放矢,如蚁附膻而来!”马浪尘调笑了张道孙一句,张道孙瞥了他一眼,对马浪尘用的“不恰当”词语也没有表示不满,这个词语虽然糙,好像还挺符合他的性格。
马浪尘回头对老和尚说:“我这师弟哪里都好,就是对读书习字有些痴愚之气,在下也曾多次教导他,贪嗔痴三毒,三世之烦恼也,不可不戒。痴者,认知之病也,是为不慧,不可不医。怎奈他沉迷此道,不能自拔。还好,读书习字,比起杀盗淫妄酒尚有一丝见地,正符合他所追求的孔孟之道,我也不再劝他。既然贵寺有此碑铭,还恳请老和尚能够大发慈悲,了结我师弟的心愿。”
“一块石碑而已,老和尚不滞于物,不殆于心,送与这个小施主也无妨。不过,”老和尚看了看自己的小徒弟,说:“我看施主也是了悟佛法之人,如果施主能够解答我那愚讷的弟子一个问题,我便把那碑铭送于你们,如何?”
“大哥,请帮我!”张道孙听到老和尚这话,恳请马浪尘一定要拿到碑铭。
“好!”马浪尘一口答应,问那个小和尚,“请小师父出题。”
“施主高才,小和尚并不敢给施主出难题。心中疑惑是我修行途中遇到一个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百问不得其法,凝滞于心,不得寸进,希望施主能为我解惑。”小和尚说的很客气,就是修行遇到了障碍,不能解决。
按理说,小和尚有问题,应该老和尚解答,不知道这老和尚又出什么机锋,让一个连居士都算不上的读书人来解惑。
“请问施主,坐禅能否成佛!”
这个问题一出,除了老和尚和马浪尘以外,其他人皆被吓了一跳。从南朝梁武帝开始,达摩祖师从天竺来到中国,与梁武帝说法不成,一苇渡江来到当时的北魏洛阳城,参观永宁寺寺,后来到嵩山少林寺后山山洞,面壁九年,顿悟而出,达摩祖师给中国的佛教带来了一种新的修行法门,是为禅宗。达摩祖师为禅宗初祖。书院老夫子曾多次跟达摩祖师互相印证佛法。
然而禅宗在这时候并没有大行其世,也还并没有跟中国的文人相结紧密。没想到,这个铜镜寺竟然是一座禅宗寺庙。按照当时禅宗的正宗修行法门,正是坐禅已参悟自心,悟道成佛。在场的其他人对此都稍有了解。如今小和尚却问出这个问题,其实是在怀疑这个方法,怀疑坐禅能不能成佛,就是在颠覆禅宗正宗的修行法门。教众人如何不吃惊?
马浪尘从师父百里不凡那里听过无数稀奇古怪又甚觉有理的言论,对小和尚这个问题不觉得有什么,他没有直接回答。马浪尘先看了一眼鹤盼儿,鹤盼儿明白他的意思,来到他身边,扶着慕容容若,马浪尘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慕容容若身上,还关切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马浪尘环视了一下四周,从墙角捡起一块大青砖,在青石板上开始磨。
“大哥,你磨砖做什么?”鹤盼儿不解的问,也是替在场的其他人问。
“磨镜啊?”马浪尘专心致志地磨砖,认认真真地回答。
“砖头怎么可能磨成镜子?你脑子坏了?”鹤盼儿反问。
“砖头磨不成镜子,坐禅怎么可能成佛?”马浪尘这一句话出口,小和尚如当头一棒一般,呆立当场,若有所悟。
马浪尘接着说:“你是学坐禅,还是学坐佛,如果是学坐禅,禅又何必坐卧?如果是学坐佛,佛更无行住坐卧之分,佛甚至连固定的形状都没有,何来坐佛?你执着于坐相,便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永远不可能成佛。”
小和尚听闻马浪尘的话,双手合十,行一个师礼,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多谢先生教我!”
“小师父严重了,在下信口胡说,不知道对小师父有没有帮助,不过,”马浪尘嘴上客气,但还是受了小和尚的礼,缘起性空,此次问答也是应缘而生,因缘和合的结果,马浪尘不攀缘,却也随缘,然后,他把从师父那里听来的一个偈子说了出来:“我师父曾有一首偈子,曰: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须坐禅,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这一首偈子包含禅宗至理,这次不仅小和尚合十行礼,连老和尚也合十道:“施主的师父真乃大彻大悟之人,我辈不及也。如果可能,请施主留下喝茶,继续畅谈!”
“大师,敢问,碑铭……”张道孙看准时机,赶紧插入一句,索要石碑。
“哈哈,是施主随我来!”老和尚带张道孙去取杨骏碑铭,又吩咐小和尚,说:“僧璨,去备好茶,就在这清幽小院,梨花树下,请施主清饮。老和尚先告辞须臾。”
张道孙跟随老和尚来到方丈室,方丈室甚是简陋,一尊佛像,一个蒲团,一些供灯供香供花贡品等,剩余的就是一席一案,靠墙放置着一面铜镜,想必这面铜镜就是铜镜寺来源的那面铜镜。
老和尚轻轻按了一下铜镜台上的一个机关,铜镜缓缓转了过来,铜镜的后面,立着一截石碑,看碑铭内容,正是张道孙苦苦寻觅的杨骏碑志。
石碑上的每个字都很光亮,有些字甚至变得有些模糊,张道孙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因为日日夜夜用手指在碑文的文字上临摹,时日长久,碑文被手指摩挲的发光发亮,也因为临摹的次数太多,文字被摩挲的模糊,甚至被生生摸去。
“大师,”张道孙看着老和尚说:“尊老也挚爱书法。君子不夺人所爱。此碑不要也罢,但请拓字而去。”
“出家之人,怎能执着于外物?”老和尚看向石碑的眼神仅仅漏出一丝留恋,转瞬即逝,变为平常,心态也如平常,接着说:“文字的作用在于载道,在于内容而不在于形式,希望小施主参透此心。”
“多谢大师指点!”张道孙施礼道。
“拿去吧,此物我已留之无用。”老和尚挥了挥手。
“多谢!”张道孙再施一礼,抱起石碑,往寺庙外走去。
小和尚搬来整套茶具,火炉和一些茶叶,马浪尘接着这些东西,茶具倒还精致,茶叶实属平常。不过,马浪尘并没有感到失望。
马浪尘从寺中取来井水,煮水,洗杯,烫盏,再煮水,洗茶,泡茶,蜷曲的茶叶,在沸水中舒展,水汽氤氲而升。
马浪尘仅仅冲泡了两杯茶,突然运功,挥手从桃树上撷来刚刚绽放的红花瓣,用清水涤去杂尘,撒在茶盏中,用温度降低的热水,冲泡两杯放在慕容容若和鹤盼儿面前,小和尚和自己面前具是一杯清茶,无甚香气的清茶。
“《本草经》记载:饮三月桃花,令人好颜色。桃花功效养颜,适合女子。你们尝尝吧!”马浪尘对慕容容若笑了笑,又对小和尚说:“出家人不为色相乱心,小师父还是饮此清茶吧!”
慕容容若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本来平常的花茶,有了不同的视觉美感,茶水中也多了丝丝花蜜的甘甜,和花瓣的清香。平常之物,也能做出不平常的滋味来,关键还在于有心呐!慕容容若浅浅的笑了一下。
“养颜养颜,人比桃花美好不好?养什么颜呢,再美也不为你妆容,嘿嘿!”鹤盼儿故意说道,但是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决定回去之后也要如法炮制。
“其实,饮茶不必在花树下,花香会乱了茶香,花景会坏了茶境,还好咱们都不是精于茶道之人,就不必在乎这些形式了,哈哈!”马浪尘说到。
“小僧道号僧璨,敢问施主名号?”小和尚问道。
“在下马浪尘,是拙耕园书院的学生,这位是慕容容若,我师妹,这位是鹤盼儿,我小妹。同为书院学生。”马浪尘介绍了一下。
“大哥,”张道孙本来抱着石碑出了寺门,刚把石碑绑在千里駃騠身上,突然想起一事,又回来,对马浪尘说:“三月十七,嵩阳书院邀请我们,说是要切磋学问,实际上,是不满我们在嵩山建院,想要一比高下,我们回山上再议,你别忘了时辰!”
“好,我记下了!”马浪尘回了他一句。
“告辞!”张道孙走了。
老和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