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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局是柳恽执白子,先手在“去”三六的位置上摆下一枚棋子。随之报棋者高声道:“白子去三六。”
高声的目的,一方面让华君儒听到棋子所下的位置,另一方面,也让另一边的挂棋者听到。负责白子的挂棋者闻言在大挂枰上“去”三六的位置上,挂上一枚白子。
华君儒待柳恽落子定,轻声道:“入三九。”
报棋者高声道:“黑子入三九。”
另一个负责黑棋的挂棋者在“入”三九的位置上,挂上一枚黑子。与此同时,坐在柳恽对面的人也替华君儒在“入”三九的位置上,轻轻摆上一枚黑子。
第二局是魏收执白子,白子先手。魏收的落子跟柳恽一样,也是“去”三六,而华君儒的应对也不变,“入”三九。
第三局是陆果,第四局是房延祐,第五局是王暕,第六局是王瞻,第七局是裴昂之,第八局是刁柔,第九局是李仪。悬挂的大棋枰摆出九局的开局,九局九人都执白子先行,出人意料的是,除了陆果的第一枚子落在“平”三六,华君儒的黑子落在“上”三九,其他所有的白子第一步都是“去”三六,黑子无一例外都是“入”三九。
对弈刚开始,双方落子如飞,华君儒虽然是下盲棋,虽然是一对九,但是,落子的速度一点都不比“嵩阳九星”下的慢。
一炷香的时间,双方都已经落了二十多个棋子,开始有人增加了思考的时间,最先是李仪,李仪年龄最轻,也是九人当中棋艺略逊的一位。
从落子的从容,思考的时间来看,柳恽不愧是“嵩阳九星”中的天元,最是从容淡定,他的棋风变化多样,攻防兼备,攻则杀伐凌厉,毫不留情;守则考虑圆满,滴水不漏。
其次是魏收。魏收此人在嵩阳书院,专攻文史。此人的棋路跟史书一般,大局处,如星垂平野,月涌大江;细节处,一棋如一字,字字可诛心。其棋路最令人可怕的地方,跟宫廷暗斗、战场杀戮,有些许异曲同工之妙,就是善于早早埋下阴谋暗线,一旦到了收网处,一击必杀,而在此之前,绝不露出痕迹。同时,若是早早发现阴谋败露,立即弃子而保大局为先。
没想到的是,那位白发苍苍的陆果竟是九人当中棋艺排第三的一位。也许是年龄大了,也许是磨砺太多了,他的棋路中正平和,平淡如水,既没有凌厉的杀伐气,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的棋,一个字可以概括,就是稳,稳如黄河倾泻中的砥柱山,任你多强多猛,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
说实话,马浪尘对于围棋之道,不堪了了,也不太懂,所以对于华君儒的因对之法,如何,他也评价不上来,但他看的明白的一点就是,不管对方用什么棋招、奇招,他都能应对自如,从容化解。
“老二这手怎样?”马浪尘问慕容容若,慕容容若棋艺也是一般,不过,她倒是跟郑缦交好,郑缦是书院中唯一能跟华君儒弈棋互有胜负的师兄妹。所以,慕容容若也明白,马浪尘问她,其实是在问郑缦的评价。
“寄纤农于滔泊之中,寓神俊于形骸之外,所谓形人而我无形,庶几空诸所有,故能无所不有也。”慕容容若说了一句,“这是五妹的评价。”
“什么意思?”马浪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五妹还说了八个字,”慕容容若当时也问了什么意思,郑缦又给了八个字:“不循古法,战无不胜。”
“哦,这句话听懂了。那就行了。”马浪尘“嘿嘿”笑道。
棋,越下越慢,下棋的人,人在局中,不曾觉察;观棋的人,人陷其中,不能觉察。可苦了那些棋艺平平,看不明白的人,还有那些不怎么喜欢下棋,只在乎结局的人。
“老四,你不是要临碑吗?”马浪尘对身边的其他人说道:“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这一局棋,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下完呢。我留下就行。”
“这样也好,大好的春光,枯坐在这里打哈欠也是浪费了。”谢庭说,“夫子不是曾经说过: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我想到周边看看去。”
说着就站了起来,略寻了一下路,往花林深处走去。
“大哥,我也去。”王乐天对马浪尘说了一句,也站起身来,跟在谢庭身后。
张道孙站起身来,看到对方那边有个悬腕执笔,却久久不肯下笔的学子,就不动声色的站在他的旁边看,只见那人抬头仰望着第八局的棋枰,目不转睛,一动不动,似乎在领略棋枰中的纵横杀戮,也似乎在为下笔而蓄势。这会儿蓄势而满,突然下笔,婉若游龙般写下一个“势孤取和”。
也许这人懂棋,是在预示此棋局的结局,也许是从此局中悟出一言至理。不管怎样,这四个字却是用笔方圆并用,结字长方,笔画虽属横平竖直,但不乏变化,自然合度,妍丽多姿。
张道孙是书中大家,看到此书也是大吃一惊,暗暗感慨,便稽首说道:“这位兄台所写真书,而亦有兼行书之长,如《张猛龙碑》,笔力惊绝,意态逸宕,实在是高绝!”
“在下南兖州曹神囧,”曹神囧听闻张道孙对自己的评价,不仅暗暗得意,也明白张道孙是一个书法名家,能够看懂自己的字,知音难寻呐,在这嵩阳书院学书三载,也无人能像张道孙一般,一语中的自己书法的特点,顿时生成惺惺相惜之情,赶紧自报姓名,言道:“原来聃心兄也是书中翘楚,能否赏脸,到在下草庐中一叙,在下庐中尚存一壶老家的九酿春酒。”
“九酿春酒?可是当年魏武帝曹孟德老家的九酿春酒?”张道孙反问。
“原来于酒道之途,聃心兄也是我辈中人。走起,走起!哈哈!”曹神囧迫不及待像跟这位知音好友大喝一场了。
“说起酒来,我大哥才是当之无愧的高阳酒徒呢!”张道孙也不管用词是否准确,接着说:“听闻嵩阳书院有一三丈高的巨碑,不知道神囧兄能否带我一观。”
“你说《大神碑》啊,没问题,不如我们就到《大神碑》下,边赏碑,边喝酒,边畅谈,怎么样?”曹神囧提议。
“甚好,甚好!”张道孙迫不及待。
两人把手,往嵩阳书院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