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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台·太和山中
云中雾气翻滚如白龙降世，山中恍惚如隔世春秋一卷。
山中弟子匆忙走在山道之中，他们身着黄紫色道袍着青靴而轻步走在山道之中，面容姣好的少年透着一股意气风发的蓬勃，面色年长的一些男子则是眉露丹凤而显几分玄奥一般的通灵之色。
雾海翻滚，此刻已经是东方露出鱼肚白。
清晨的露水格外的重，一路走过竟是衣衫都已经挂满了湿漉漉的水汽。
太和山本是凤仙台中第一山，这些年来在孙家手中更是汇聚了天地之灵气，云中飞鹤雾顶藏龙，可谓是万千变化而汇聚其中，隐约有大北斗小乾坤之相，寻常之人定然是参不透这其中的玄机。
一道字，两道心。
身前引路的小道童和善的与人点头应声，脾气好的让人又有些的意外，他吹灭了手中的灯盏，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引着路，可奇怪的却是，他的衣衫道袍上自始至终都未曾沾染过半分的露水。
李静儿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道童，目光越发的不可猜测了起来。
只是山中人道心向道，真武大帝自然便是他们凤仙台道家孙家的供奉，其中更是以红泥掺七十八中料子而筑成九尺真武大帝像，并以每日香火供奉与太和山听仙殿中，每日都有三名弟子负责打扫香灰和贡品，寒来暑往已是有百余年之多。
“还有多久……”
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些人静若止水的面孔，李静儿有些心烦的出声问道。
“快了，快了，师傅正在听仙殿附近等着姑娘呢。”
孙秋眉倒真是没说谎，只是小孩子无论说什么话，都一定是掺杂着几分童言无忌的假意。
听仙殿附近。
可这附近，到底是多远？
“坏了坏了，这个倒霉的家伙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这下可来不及赶路了，师傅一定要骂我的。”
身前的孙秋眉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脸愁容欲哭无泪的望着眼前这人赖皮蛇一样的横躺在石台上，这人他并不是不敢惹，只是招惹了这个家伙，自己一定是要倒霉的。
破衣烂衫，浑身臭气难闻。
一双晦暗的眸子中看不到任何的生气，安静的本就应该是一个死人一样，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这个外来的人，干巴巴的手指捏着瘦若刀锋的下巴，露出了一大口乌黑的牙齿。
李静儿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有些勉强的撑着身子想要挪动脚步。
“你是哪里的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可惜心肠已经是有几分毒蝎。”
尖锐而又刻薄的话透着李静儿的耳膜鼓动在脑海中，她几乎是下意识一样的双眼喷火，一把拔起了系在腰上的其中一把佩刀，笔直的指着眼前这个怪人的脖子。
她忍不住的想要刺下去这一刀，这个好像是羞辱了她一样的男人。
“啧啧，现在的小姑娘家真是不客气，动不动就对老人家动手动脚，就算你是贵客，怕是还没有尊贵到这一步上吧？”
孙秋眉一脸尴尬的陪笑不是，双眼却是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讨事的家伙。
若不是他的身份不低，这凤仙台中哪里能够见到这种疯疯癫癫的老家伙？且不说他打扮完全没有道家的风范可言，就是那灰头土脸的样子，都好似是十年八载没有打理过，乱草一样的胡须看上去满是油灰，怕是多看一眼，一些个爱干净的人都是受不了的。
可再看那些偶尔路过的弟子们，他们神色恭敬的对着这个说老不老的老人行礼，然后一脸忧心忡忡的快步逃离掉。
“二师父你睡觉可到一边去，这姑娘可是云王云千秋家来的贵客，师傅叮嘱我要好生招待的，你且不要按着性子来惹恼了别人，到时候我也不好替你说情啊。”
那老人当时就给了孙秋眉一个冷眼。
他打心底里讨厌这群自诩不凡的家伙们，每日里都是要穷极一般的想要悟透那风里来云里去的长生道。可长生二字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够悟透了的？多少人穷极一生在道字上败尽生机，却终究是不曾触及到那一个天字。
昔日凤仙台孙权生以一脚踏青鹤而直入九天宫，其双袖挥动间双龙并生而落地生仙，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三百年，更是以天机演算王朝气运五百年之久，也是时至今日中唯一的一位敢去斗一斗天机的人物。
而他的留名，自然是不如那武评榜中。
且不说后人说所他成仙得道真假一事，单是那一手天机演武法便是至今无人能够超越。
“我要你说情作甚？况且我老头子也不曾求道，你们打得我难不成还能说的我了？”
李静儿手中的剑依旧落在那老头的脖子上，只是此刻她倒是有些不想出手了。
并不是因为不屑于眼前的这个人，反倒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太过有趣，他虽然话里透着几分尖钻刻薄，可终究还是不算坏。而且听他的话，似乎是格外有些的意思，至少不会像这些山中的呆子们一样，古板的让人咬牙切齿。
“怎么，这就收刀了？”
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静儿，老人刚欲开口嘲讽几句，却是一脚被李静儿踢在了小腿上，脸色瞬间的惨白了下来，整个人面露痛苦的蜷缩成了一团肉球，干巴巴的只剩骨头。
力气的确不大，但是也不算太小。
孙秋眉皱着眉头不敢开口，这两个人可都不是他能够招惹起的，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他永远都是知道的。
可他并不懂人情世故这种大道理，只是对于这些永远存在的小道理，永远都不需要去想便是能够懂得。许多人都想要如此，可许多人都想不明白这些事情，大道理讲不通说不透，却还是不能回过头去看一眼那些小道理。
“二师父你这是何苦？”
李静儿抿着嘴角踩着老人的小腿迈过山中石台，她眯着眼望向眼前开始逐渐散开了的云雾。
“像你这样狠毒的姑娘，日后定然是没人要，一定会是一个孤独终老的老姑娘的。”
唉声叹气惨叫连连的老人呲着一口黑牙撕裂着喉咙惨叫着，他全然不在乎那些路过的弟子们用那种无奈外加惶恐一样的视线打量着自己，生怕是一个不小心便是给自己招惹到什么了不得的麻烦一样。
李静儿倒也只是笑了笑，少女的风情柔姿百态如那化开了的冰泉。
清冽而又甘甜。
“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有人要的。”
入了登山的道路，眼前豁然开朗的广场便是浮现在了二人的眼前，这半山腰上开辟的一处的得天独到的地方，其中已是有不少的弟子盘膝坐地闭目养神，大半的人都是以道袍配一根普通的木簪，外加一把看似普通的桃木剑，也不免一些精细打扮的，但也至多只是在剑柄上配上一串的红缨。
山中弟子不过上百人，最小的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模样，而最大的已经是白眉齐胸，沧桑白发里已经是越过了古稀的年纪。
云雾缭绕还未散去，孙秋眉应声对着一五六岁的女孩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师傅们下山遇到的孩子，可惜战乱不断已经是没有了亲人，所以师傅便是将他们带到山中来，一些稍有天资的便是勤以指点，倒是也能够修的几分的境界。”
李静儿挑着眉头好奇的打量着那个浓眉大眼的小姑娘。
而她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或者说是打量着自己系在腰上的那两把佩刀和盘绕的长鞭。
“小姑娘家的，不要去动这些东西。”
一个稍微年长几分的少年皱紧了眉头扯着女孩的衣袖，他虽然谈吐中肯但是羞红了的面孔上却是侧着脸去，不敢直视眼前的这个女孩。
“我不碰啊，就是看看。”
小姑娘也不恼怒，只是不停好奇的打量着李静儿，忽然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
少年又红了脸，这次连话说都是有些的口吃了起来。
“笑好笑的事情喽。”
顽劣的对着眼前这姑娘做了一个鬼脸，少女甩开了孙秋眉的手指拉着那个少年快步的跑到了广场上去，他们选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盘腿坐在了地面上。
倒是少年有些心思缜密，脱下了自己的道袍铺在了少女的身前。
“山中地面凉，你坐在我的道袍上好了，万一惹了风寒还是要头疼的。”
小姑娘也不拒绝，只是不停的捏着少年的脸颊。
她开心的笑着，露出了一颗小巧的虎牙。
年少的孩子自然是懵懂的，但是他们又永远都要比大人懂得多。
“我们走吧……”
李静儿低垂着视线不想继续逗留下去，她怕眼前的这一幕会打乱了自己的心神，甚至是让她无法去握紧手中的佩刀。
她恍若隔世一般的记起了许多的事情，视线终于是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穿过这青石广场，眼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盘绕在山峰之中一直延伸到峰顶上方一片极为开阔的广场上，其中便是有着凤仙台孙家太和山的道馆共计四处，分别是玄英太上四大殿，其中以玄华殿供奉真武大帝像而被奉若道家禁地，英霄殿则是门下弟子和一些个掌教一辈之人的住处，而玄檀殿则是众弟子论道的地方，至于那早就被封门列入禁地的上清宫，似乎是除了每一代的掌教外，并无他人知晓其中封门的缘由。
而如今一代的道家顶尖人物之一，孙长生早已是恭候多时。
只是他神态随和，拱手一礼行之，歉笑一声完全没有那道家第一人的作态，反倒是更像一个邻家般的大哥哥一样，除了慈眉善目脾气甚好，再就是那长相算得上清秀二字了。
从未接触过道家人的李静儿学着这人拱手一礼，目光却是来回的扫视着这间有些普通到了极点的小竹屋。
穿过了林海和人群，眼前的这个小竹屋实在是不够起眼。
云雾翻滚中风卷云起，一阵一阵的竹叶浪声便是传开，哗啦哗啦的在耳边作响。
“小道孙长生在这有礼了，李姑娘远道而来，小道未能亲自去下山相迎，实在是说来惭愧了，还望李姑娘不要见怪。”
李静儿心中冷笑一声。
“孙掌教可是说笑了，我也不过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女子而已，又怎敢劳驾掌教亲自出山去？再说了，我这次前来本就是一时头热，倒是怕叨扰了孙掌教，还是莫要见怪才是。只是掌教当真算的到我定然会上山来？”
站在一侧的孙秋眉不做声，面色绷紧愁眉苦脸的听着这二人说戏一样的谈话，心中想着真是麻烦到家了。
明明几句话就能说清，非要一脸礼尚往来的样子。
“无妨，几日前正是演算天机的最佳日子，我闲来无事便是推演了一番，算到李姑娘定然是要来凤仙台走一趟的，不过这推演天机一事，本就有些云里雾里看不透，猜得到就是真的，猜不到就是假的。”
孙长生永远都是露出那副老好人的表情，一口白牙露出不多总算是没有过于豪放了些而沾沾自傲。
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人，李静儿越发开始觉得这凤仙台当真是有趣极了，甚至是让自己都忍不住的想要留下来，看一看这些呆子到底是如何修道的。
“说起来，这凤仙台孙家似乎是已经有些年头不出山了吧？”
孙长生颔首点头，徐徐道来。
“江湖乱事太多，这些年里更是频繁不定，虽说是如今大离已经平定六国之乱，但如今这天下依旧是没有几分的安宁。我们凤仙台修道之人大多心性淡薄，对于世俗的事情向来看的不重，况且这些年门中弟子也是凋零许多，自然是也不舍得他们下山去了。”
手中袖袍随风震，一揽青竹洒杯中。
当真是了不得的脱俗高人，只是在李静儿的眼中，反而更像是一个班门弄斧的家伙而已。
“李姑娘既然已经上山，也不妨是逗留几日再说，况且这几日山中风起云涌变化不定，山中雾气更是将层峦叠起的山峰遮笼了起来，到时候下山也是不太安全的。”
远处来人道士眉清目秀，几人穿着打扮皆是十分的干净整洁，手中拎着的木桶一桶一桶的将从山中提回来的泉水浇灌在了这片临海之中，他们看上去乐此不疲，津津有味的做着这些无趣的事情。
好似这就是他们的道。
孙秋眉站在一侧也不做声，不停的扳动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盘算着什么。
“我自然不会急着下山。”
李静儿柔婉一笑，双眼眯成了一弯的月牙。
“我知道李姑娘这一趟来是为了什么，只是如今时间不到，玄华殿不允许外人随便入内。”
孙长生好似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可他明明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踏步而去的人影，只见他脚下的竹叶随风而落飘散了一地，可他的身影却是白鹤一般脚尖一点那落叶之上，不急不紧一步迈出，只见他脚下竹叶已是落地，可那人影却是再次踩在了另一片竹叶上。
“好厉害的轻功。”
李静儿心中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望着那逐渐远去的人影，扭过头来望向那个满脸愁容的孙秋眉。
后者不停的扳动着自己的手指，眉间锁着一股子的烦心。
“山下风光纵然是万般好，可并不适合任何人的，姑娘也不妨在山中待些日子再离去，我也要忙着去抄书念道了，不然大师傅可是要揪我耳朵的，唉想想就烦得慌。”
忽然记得了临行之前云千秋暗中叮嘱自己的一番话，李静儿舒展开眉头心思越发的深沉了下去。
凤仙台中孙家能够屹立百年不倒，靠的可不只是班门弄斧的自诩不凡，自认为人道不凡的张家百年中也是出了几个不入世的天才，可那些书呆子一样的家伙哪里能够挑得起凤仙台张家的百年大道？即便是混迹于朝野中，被帝王钦点一句王侯朝臣中最深的帝心的一脉，金山银山下也未曾扳倒过孙家半局，自知无望之下也是早就不再存着要与孙家一争高低的念头。
传言乃是真武大帝转世的孙权生一统凤仙台天道二字，百年之中力压张家一头，哪怕是如今的张温古自认不输那孙家，可但是他们所走的道，本就决定了他们只见的天差地别。
天道和人道，天要亡人人哪有反抗的本事？
更如今孙长生入境无人可及的大玄奥境界，掐指一算便是能够演算天机，虽说是名声还比不得那昔日的孙权生，可这个江湖毕竟是留给活人的。
“这凤仙台孙家人纵然是能够演算天道，可他们也毕竟只是人而已，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让他们恐惧的方法，孙长生被评做百年不遇的当世奇才，可他已经看透红尘自然是不会被卷入这乱世江湖之中，不过他的弟子孙秋眉，据说是他偶然捡到的一个孤儿，后来被他带入山中，更是被成为能够越过孙权生一步的不世天才。”
灯中人影恍惚，心中凡愁几重。
云千秋缓慢起身，嘴角上涌动着几分残忍的笑容。
“既然他们能够窥探天道，那就让他们替我云家看看，这天道到底是庇护谁的。我数载创下的云家基业，我曾以血肉亏欠的孩子，我当真不信这老天爷从不肯偏袒我云千秋半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