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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房门中,那人忽然的起身。
他犹豫的拉开了面前的门,却是看见那人沉默的站在了门外的地方,疲倦而又悲伤的面孔上看不到更多的表情。
“你怎么……”
温浊有些的意外,完全没有想到这人会出现在了这里。
可后者却是吃力的想要抬起自己的手臂,勉强的咧着嘴挤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僵硬的面孔上刻满了伤悲。
“你的手……”
老三嘶哑着喉咙闻到,却是忍不住的小声咳嗽了起来。
“我还好,倒是你怎么变得这幅落魄模样了?那……他们呢,怎么只有你自己来到这里了?”
温浊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可他知道眼前这人一定不回去一一的答复自己。
他只是看似忠厚,心中城府不比他人要差。
“那日之后一别,我们被黑乾门的人盯上了,那温叔也是被人带走,说是要去找你报仇,我知道他被人利用,却不曾想到竟然是黑乾门暗中捣鬼,至于其他的人……都已经……”
像是被风沙吹红的眼,老三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见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温浊沉默的握紧可左手五指,已经是愈合了伤口的右手,可那烙印在他心中的一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然后重新生长的。
他开始愧疚了起来,沉默的面孔里挣扎着无法掩饰的痛苦。
“这不怪你……”
老三勉强的迈开了脚步,拖动着自己疲倦不堪的身子。
“我们都被算计了,从始至终这都是黑乾门的阴谋而已,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杀死你。”
颤抖着的肩膀逐渐的平静下来,急促的呼吸一点点的平稳。
那些被隐藏许久的秘密,如今已经一点点的浮出了水面。
“他大概已经死了……”
温浊痛苦的说道。
但是他忽然的想着,如果那个人死了,那么他们的秘密也就会沉的更深。而至今为止,即便是自己依旧活在愧疚里,因为凝儿的死而不得不选择离开那个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自以为一切都已经覆灭在深海之中。
“他已经死了?”
老三颤抖着问道。
“即便他还活着,他的确已经死了。”
温浊平静的回答道。
“那我们……我是不能久留于此,这些恩怨必须有个人去了结,那黑乾门自然是不会放过我们,毕竟那个时候我们所做的一切已经惹怒了某些的家伙,而如今他的走狗……已经开始替他复仇了。”
老三忽然问道。
可温浊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他颤抖的握紧了手指,望向那依靠在院落外的少年郎,看着那盘绕在他手臂上的雪貂,视线忍不住的滚烫起来。
“你若是想要走了,记得和……他说一声就好,至少这些年的情分还算真的,不管你之前是因为什么理由留在了云家里。我不强求,但是你至少要想明白一件事情,有些时候我们之所以拼命的活下去,都是因为有些的事情,我们必须去见识过才行。”
云嘲天认真的说着,也认真的望向不远处的那个男子。
他穿了一身换洗的衣衫,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了那里,他的表情依旧是那样的僵硬,好似是永远都不会和笑这个字搭边。
或许他本就是孤独的,孤独的人是不需要去笑的。
他背过身去,缓慢的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的走远了出去。
温浊沉默的站在了原地,有些茫然的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忽然的低下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我知道了,世子殿下。”
他低声而又不安的说着,像是早就应该给予的答复一样,一声一声的叩击着那人的耳膜。
云嘲天忽然停下了脚步,望了一眼那个孤僻的院落,犹豫了许久之后还是迈开了脚步走了过去,望着那坐在窗前独自一人的木屋,忍不住的暗中叹了口气。
他也好似是察觉到了,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恍惚的望着走进屋中的少年。
杯中的茶水已经凉掉,可少年并不介意的饮了一口。
“想好了?”
云凡嘶哑的问道。
云嘲天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却是将袖中那枚血红色的铜钱放在了桌上。
云凡眼皮一番,有些的意外和惊讶。
“这是我之前偶然得到的,不过对于这黑乾门我知之甚少,本来是想着回到这里仔细调查一下他们,以及他们所提到的《大悲赋》到底是何物。不过现在想来,我也大概是多余了,之后我会去一趟沐阳城,再然后就会回到山中去,怕是这一去就不会再下山了。”
少年端坐蒲团上,将那手中的血红铜钱按在指尖下。
云凡却是咧着嘴吐了一口青烟,有些回味的想着一些事情。
“这血铜钱的来历嘛,我也是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只是隐约的记得曾经的黑乾门并不叫做黑乾门。不过那个时候的事情已经是往事了,不去提它也罢,如今这血铜钱重现江湖,你本不应该去沾染的。”
云嘲天有些的意外,似乎并未料到这其中的牵扯如此之多。
可云凡却是起身走到门窗对面的墙壁前,缓慢的摘下了一副看上去破旧的壁画,随手扔给了云嘲天。
“把那卷轴拆开。”
云嘲天好奇的望了一眼眼前的老人,小心的将那装裱在壁画上的两只卷轴给拆开。
其中存有几张看上去泛黄的古纸,大概是有些的年岁了。
可纸张上却什么都没有,空空的让人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你将那茶水撒上去。”
杯中冷茶洒满了纸张,缓慢浮现在视线中的几行字逐渐的清晰了起来。
云嘲天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望向云凡,又将视线落在了那几行的字眼上,晦涩难懂的文字看上去不太像是中原的文字,看上去给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你把这些都记下来,莫要忘记了。”
云嘲天有些的不太理解,却依旧是照做将其生生记在了脑海之中,他忽然的想起之前的时候,自己在剑宗山中也是看到过这样一些类似的文字,颇有几分神似。
“这纸上的东西,以后就没了,你切不要忘记掉了。若是以后机缘巧合,一定不可错过其他的《大悲赋》古卷。”
少年错愕的望向手中那几张古卷,还未等水迹散去便是看到那一行行的文字暗淡了下去,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是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这就是《大悲赋》?”
云嘲天忍不住出声问道,心中的疑惑越发的凝重了起来。
可云凡却是满脸皱纹的抬起头,视线有些恍惚的望向远方。
“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不过如今也已经不是了,《大悲赋》曾经是江湖中赤手可热的武林秘籍,昔日里更是在江湖中卷起了好一阵的腥风血雨。那个时候我年少气盛,拼着性命才从几个老怪物手里夺下了这几张的古纸,只是我自知天资不足,这辈子都无法参透那《大悲赋》的玄奥……”
云凡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次竟是咳出了几口的血丝。
他吃力的撑着身子坐了下来,双眼间的疲倦已经是无法掩饰。
“我已经累了,而如今这个江湖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你只消记得以后的路要好生走下去,上天自会给你安排一切。”
云嘲天沉默的低下头去,安静的望着手中的废纸。
他想要伸手去摸起那枚血铜钱,却是被云凡的烟斗给轻轻的敲打了一下。
“你啊,还不嫌麻烦吗?”
老人慈眉善目的笑着,宠溺一样的望向眼前的这个在他的眼中,依旧是小孩子的少年。
“好了,我有些累了,得睡一觉了。”
云嘲天揉了揉发红的双眼,僵硬的面孔上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
“怎么会呢,在我的眼中,您永远都是那个时候的模样。”
云凡似是已经睡着了,安静的一人趴在了桌上,小声的打着鼻鼾。他手中的烟斗还未熄灭,一股青烟直冲屋中。
少年起身替他披上旧衣,这才缓慢的走出了屋子。
他忍不住的回过头去,一眼又一眼的望着那个孤独的老人。
许多年前的时候,自己依稀记得那个永远都如同顽劣孩子的老人,永远都会眉开眼笑的包容着自己的一切。
云嘲天低声的呢喃着,终于是说完他们只见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此去一别,竟是永别。
“我走了……您保重身子……”
巨大的抚仙古树不知何时开始凋零,大片大片的金黄色树叶洒落了一地。
那些相间的樱红色花瓣已经凋零,大概是被秋霜打湿,也没了生气,恹恹的洒落在了蜿蜒曲折的小道上,路测的花木已经开始呈现着凋零的味道,用不了多久之后它们便是会彻底的干枯下去。
漫长的一季已经快要结束,漫长的一年又要离别。
寒冬即将席卷而来,漫长的寒冷里将会有数不尽的人死去。
武库外的湖中洒下了不少的锦鲤,大概是因为湖中的锦鲤少了许多,看上去有些的病恹恹的样子。
云嘲天与瑾年二人走在武库前的回廊上,一前一后停在了那武库门前。
“我要回去一趟,有些东西还未收拾好,总归是有些个念想的。”
云嫱温柔的撩动着少年的刘海,有些心疼的看着他额头处的伤疤,那略显桃红的枣印模糊不清的印在他的额头下,若是不仔细的翻看定然是不会注意到。
云嘲天笑了起来,有些温柔的握紧了少女的手指。
“我等你……”
似乎是对于情人来说,没有太多比这三个字要更加珍贵的了。
而云嘲天所一直亏欠的,就是寄予少女一声我等你。
她背过身去走进了武库中,笔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少年的视线里,她的脚步声依旧是那样的清晰,一声一声的传入了少年的耳中。
“你想好了?”
云千秋不知何时走到少年身后,眉间添着新愁的望向眼前的少年郎。
而后者却是莞尔一笑,有些无奈一样的摆了摆手。
“我知道,有些事情总归是逃不过去的。”
云千秋视线低垂了下去,像是无声一样的默认,他不敢去看见那少年的面孔,生怕是自己会忍不住的喊出声来。
他只能够安静的看着那人逐渐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在冰冷的石板中迈动着脚步,缓慢的朝着武库下方的密室走去。
那个被隐藏多年的秘密……
如今是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放心好了,那个家伙一定不会出手的。”
甲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云千秋的身后,他们就像是一体双魂的人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一定会同时存在着他们两个人。
只是他们一人为帝王,一人为侠客。
而侠道与王道,往往也不过是一念之差。
“那剑宗山可打听到过多的消息?”
甲子应声点了点头,反手将一卷密宗递给了云千秋,上面详尽的记载了那剑宗山中开山立派一脉,以及这些年里所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堪称是事无巨细而让人意外于那云家探子的本事竟是如此厉害。
只是云千秋随意的翻看了几眼,目光沉沉的落在了那开山二字上。
百八十年前剑宗山一脉还未开辟,而那倒骑青牛小道童孙重阳一指劈开沧浪山,后借天地莲花峰六座汇聚剑道灵气与其中,更是有紫气东来而度大剑道,一步而成剑宗山开山鼻祖,御剑西去而踏入青云中化作仙人。
这剑宗山的名头,哪怕是百晓生都是要称赞一声。
洞天水月不现,青龙度山不见。
“这剑宗山掌教原本只是一泛泛之辈,后来不知为何入了剑宗山中,一跃成为了上任掌教的亲传弟子,此后更是以剑指做兵人,一人独斗沈家三凶而入世,风云扶摇而踏足江湖武评榜第三人,世间再少有人能够从他的剑指下走过十招。”
是无人能走还是无人敢走?
云千秋双眼虚眯,冷笑一声。
他忽然想到武库下的那人,那个已经半步迈入江湖无人可及境界的人。
“等到他十八岁,就将一切告诉他好了。”
甲子默不作声,只是安静的站在了云千秋的身后,他裹着的那身黑衣已经换掉,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袍。
他忽然想起了静儿,那个自己唯一拥有的女儿。
“我只希望他,能够真的明白。”
明白什么?
被打乱思绪的甲子疑惑抬头,视线落在了那武库最上层的地方,那里存放着的,是云王妃唯一的遗物了,这些年里逐渐稀释在了众人的记忆中,甚至是忘记那个白衣飞虹亮剑青仙的女子。
云千秋的面色逐渐的恢复了平静。
像是步入中年的人,已经开始知道什么值得什么真的不值得。
他的眉间中皱纹越发清晰,岁月留给他的沉重里,是一片融不开的漆黑色。云千秋握紧了手中的那份古卷,目色出神的打量着眼前这座翻修过的武库,忽然笑出声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没有人想去知道他在笑什么。
“你说……若是十年前的时候我未曾做过那些事情,如今这云家又会是如何模样?”
云千秋忽然的问道,甲子冷冷的答道。
“云家将会彻底消失。”
只是这武库中埋藏着的那些秘密,到底还有多少是不被人知晓的?这个庞然的如同怪物一样的云家,哪怕是如今的大离王都是忌惮三分,朝野之中更是无数人言辞一致,说着此人分裂疆土的大逆不道之词。
可天下的文人雅士,许多时候都是一样的。
他们咀嚼着书中的文字,却看不透头顶上方的风起云涌。
“玉漱呢?”
甲子摇了摇头,却没有做声。
可云千秋却好似已经明白,心中虽有百般苦涩滋味,却终究只是咽下。
“你说那唐家的人如何?”
甲子答道,“以前未曾接触过,不过这唐青枫是唐家中百年不遇的一奇才,而且为人是江湖众人所知晓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和郡主走到了一起,不过若是有他暗中保护的话,想来郡主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可云千秋却依旧是面露苦涩的笑道。
“我这一生信任的人不多,只是因为我深知一句话,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更何况是看不到的,更不值得我去相信。”
甲子沉默的不再做声,视线望向那虚掩着的武库大门。
两道交错的黑龙彼此撕咬着的利爪,巨大的龙头上是两对闪烁着死气的眸子,那一片片雕琢着的龙鳞看上去是那样的精致,伸手摸上去竟好似是真的一样,栩栩如生。
只是此刻的武库内,已经变了样。
云嫱抬起头,望着那早已等候多时的人影,纤细的手指忽然用力的握紧了起来。
“你来了?”
那人问道。
“我当然要来,因为有些东西我一定要取走。”
云嫱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本不需要走的。”
那人说道。
“这不是你应该询问的。”
云嫱的眸子里已经涌动着怒意。
“呵,怪不得。”
那人嘲笑的说道。
云嫱有些不太理解,却依旧是迈出了脚步。
“那我不妨奉劝你一句好了。”
阴森森的黑影悄无声息的浮现在空气里,像是鬼魅一样的面孔上布满了一道道的伤疤和黑色刺青,他的手指一把捏碎了掌心中的核桃,很是满意的送入了口中。
他大声的咀嚼着,像是猴腮一样的发出让人不舒服的声音。
“你要说什么?”
云嫱冷冷的瞥了一眼眼前这个让人厌恶的家伙。
后者却忽然的笑了,很是满意的把玩着手中的核桃。
“那个人啊,虽然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不过你如果选择留下来,至少你一定能够等到他再次回到这次。可若是你这次跟随着他一同离去,非要去那江湖看上一眼,照我看来,你能够活着回来的可能,倒真是渺茫的不可言谈了。”
云嫱的面色已是难看,眸子中的怒气逐渐的化作怒火。
可她依旧是强忍着,紧咬着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那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我是死是活早就和你没关系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胆小,娘亲也不会死在……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就会诅咒着你,直到你死。”
少女是那样怨毒的说着,满面的憎恨和愤怒揉在了一起。
只是那人的表情依旧是一副的乐得其所,口中咀嚼着的核桃发出闹人的响音,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动作稍微的慢了一些。
然后忽然的,咧着嘴笑了起来。
“那样的话……可就最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