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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事佬的客栈老板匆忙出来打圆场，心有余悸的小心观望着眼前这几个不好招惹的家伙，心中暗骂这个不知死活的店小二，甚至是恨不得把后者祖宗十八代都是要腹诽了几句才算罢休。
一脸悲愤的店小二气冲冲的指着云嘲天的鼻尖，颤抖的手指恨不得戳在这双登徒子的猪眼里。
“我的祖宗啊，你还不快点去干活？”
被扯着衣袖的店小二一把拍开了客栈老板的手掌，咬牙半天终究是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狠狠的瞪了一眼云嘲天，转身便是忙碌着手中的事情。倒是那几个看上去面色和善的虬髯大汉偷偷窃笑，挤眉弄眼的朝着云嘲天摆出了一副敬佩的表情。
茶水向来冷的快，毕竟人走茶凉。
瞥了一眼窗外已经有些西斜的日落，云嘲天也没有做声，整个人安静的依靠着身后的少女，吃力的抬起自己的手指用力的握紧，然后又一点点的松开，反复如此。
红尘绣与红指玄皆是离去，说是去打探一下那沐阳城城主的消息。
云嘲天也并未出声，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神色倦意的斜望白霜城的方向，犹疑了许久之后，方才是闷闷的笑了笑。
江湖风云事，江湖风云人。
老人斜靠身后的竹椅，眯着双眼磕了磕手中的烟斗，神色倦意的似睡非睡。身旁煮着的一壶清茶已是飘香，那取自南方的上好茶叶本是金贵，据说是夜深露重的初春以山中最为澄澈的清泉浇灌，在取得天独厚的地脉而温养茶枝萌生新一年的新芽，其中时间不仅是要掐算极为精准，更是对泥土与清泉极为苛求，少有差异便是难以采摘下这些上上等的珍品茶叶。
身后红裘女子不做声的挑着香炉中的龙涎香，堪称是细腻的腰杆上裹着一条缝制碧眼红色宝石的绸缎，只见她沉甸甸的胸脯裹着一块欲掩还露的布锦，婀娜而又多情的身段轻轻半跪在地面上，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并未涂抹太多的脂粉，却已经是能够将一身的秀气显露的淋漓尽致。
她的唇上是一片刺目的血红，像是一株本就娇艳而又冷漠的玫瑰。
“累了就歇会儿，这些事情吩咐下人去做就是。”
眉色间满是倦意的老人吃力的想要站起身来，却是还未等起身，那动作极为聪慧的女子便是走上前来，小心的搀扶着后者。也大概是老人坐久了，双腿不由的有些发麻了起来，嘴中念念有词的嘟囔着，可反反复复的永远都是那么几句话。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捋开眉前的两抹青丝。
“无妨的，本就不是些沉累的活，况且那些侍女们实在是太过愚笨，纵然是我细心的调教过一番，可她们言谈举止都如那乡下村妇一般，实在是没有可以称赞的地方。”
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右手食指轻点在女子额头上。
“你啊你，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
红衣女子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倒是身前这个老人吃力的站直了身子，眉间清浊锁着他那越显苍老的面容，两缕雪白锋眉细细修剪过，只是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迈入甲子的老人罢了。
他不喜煮茶，更不喜欢喝茶。
也大概是那日女子提醒到了自己一句话，这才不情愿的嘟囔了好一阵子，才将那个重新放入库中的一套红泥茶器搬了出来，每日都是要好生的煮上一壶，一个人孤零零的喝光。
庭院里那棵参天大树已是有些凋零，大概是真的已经入了深秋。
落了一地的树叶枯黄易碎，双脚踩上去便是发出一阵窸窣的响音，不少府上婢女都是喜欢从庭院外的小道上走过，嬉嬉笑笑的望着眼前这棵就差系满三千红丝的参天古树，心中祈求着不知名的远望。
“武库里那个家伙如何了？”
红衣女子抿嘴笑了笑，倒是有些满意的略微点了点头，道，“还算不错，至少比起来已经是极好的了，世子殿下身侧本该有天地人三支共计九人，可昔日因为那般事情，所以就耽误了对死士的培养，虽说是这些年里未曾倦怠，可总归是也没了那股子视死如归能够为主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的忠义。这几日我会在武库中盯着他们几人，除去那已经不再是死士的温浊，另外的八人也应该是能够出关的。”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些浑浊的双眼慵懒的眺望着远处的地方。
枯木无痕，枯骨有恨。
这些年里他所经历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一种自认为的赎罪呢？无论是他原谅他们也好，憎恨他们也罢，有些事情若是不能够自己亲手翻过去，怕是永远都只能够在心中留下一根解不开的麻绳。
“那枚血铜钱已经找到来处了吗？”
红衣女子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道，“已经吩咐下去调查了，可如今能够得到黑乾门的消息并不多，他们似乎是一个最近才在江湖中崛起的新势力，不过几年的时间便是已经发展成如今屈指可数的大门派，其中想必是定然有所隐情才是。而且我翻过武库里的一些记载，似乎这血铜钱并非是无端而生，那黑乾门里便是有一位被称之为月神的头目，实力怕是已经能够达陆地神仙。”
陆地神仙啊。
这个可望而不可求的境界。
一品之下，皆是凡人，一品之上，方才是有资格评论仙道二字。纵观这个乱世草莽辈出的江湖，真正能够数到的一品侠客，也不过是十之八九罢了，虽说是其中一些隐姓埋名的老怪物还未算入，可这个江湖，始终还是属于那大多数人的。
所以大多数的人才会穷极一生，为的就是那莫须有般的天道二字。
“春枝和秋霜呢？”
老人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手中提着的烟斗又放在嘴边小口的撮着。
红衣女子提了提手中的火石，小声说道，“约莫是还在前院吧，秋霜还好，倒是那春枝，实在是让人头疼了些……”
话里有些无奈的红衣女子摇了摇头，倒也不说是心中有多少的纠结想法，只是大概觉得这个丫头有些事情实在是太过执拗，每日不要命一样的跑入那武库中，一坐便是整整三五日的时间，整个人熬得都消瘦了一大圈，武库中的那些秘籍更是被翻得七七八八。
老人呵呵一笑，也不再多问下去。
斜阳落魄，落魄的像是一张没了表情的人皮，一把将所有的脂粉抹在了脸上，不说难看，也实在是没有可看的地方。
远处湖畔上，少年双臂撑着手中的铁戬，一声不吭的半蹲了小半日的功夫。
他的手臂已经是通红，可偏偏性子却执拗的不肯低下头，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几次差些跌入湖水中，更是生生的咬破了嘴唇上的血肉，这才是勉强的定下了坚实的脚步。
“他若是真的打算习武，就随他而去好了，武库里的那些家伙多少有些私心，但也终究只敢跪在这个敢压龙头的大院里，怕是也定然会尽心尽力的教导这小子。我已经是老了，有些东西说与不说，本来是没有什么意思的，你日后若是可以，就好好教导一番这个毛头小子，别像他的哥哥那样，跌跌撞撞十年便是过完了半辈子的光阴啊。”
红衣女子红了红眼，嘴角苦涩的点了点头。
可后者紧接的一句话，便是让自己脸皮彻底的羞红，更是恨不得钻到脚下的地缝中。
“若是日后没有意外，你定然是能够坐上那侧妃的位置。我知道你本心无意于这些权术之中，可有些的人，一旦踏入了这个不得兵马的朝堂里，就往往由不得他自己了。”
远处少年咧嘴傻笑，纵然是双臂吃痛的不敢放下，可还是开心的望着远处的师傅，露出了一口白净的牙齿。
少年本该如何？
云嘲天大概是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的。
生于富贵，不如生于一世安康。
“曾几何人，知我风光。”
老人忽然轻叹一声，又开始低声的咳嗽了起来。
红衣女子轻柔的拍打着后者的后背，有些无奈的接过了后者手中的烟斗，小心的扶着他坐了下来，替他倒满了一杯飘荡着热气的温茶。
“我若是死了，你说嘲天会不会替我凭吊几日？”
红衣女子刚要开口，便是被后者挥了挥手打断，大概是觉得厌烦了，大口的将那慢慢的一茶杯温茶一饮而尽。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已经打听到那些老家伙的踪迹了，可你之所以不愿告诉我，大概是因为不想看到我死的样子罢了。红凝啊红凝，你怎么就永远如此心思缜密的到让人不忍训斥呢？若是换做寻常人娶了你，怕是连我这个老头子都是要好生难过一番了，即便是嘲天他，若是抛掉了那世子殿下的身份，怕是也配不上你的。”
红衣红凝轻轻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不再做声。
可她却已经红了眼，偷偷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人终有一死。”
红凝挣扎着小声辩解了一句，“可为何非要是您呢？”
被后者轻轻敲了敲额头，面孔上再也忍不住的滚落着大滴大滴的泪水，那可人的面容啊。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些事情吗？”
红泥轻轻点了点头，起身恭敬的跪在一侧冰冷的石板上，沉默的不再开口。
她不再问下去，也不想问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