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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
原定野拧着眉,看着不远处的大狗与孩童。
他翻身下马,往那边踏出一步, 大狗与小孩齐齐一抖, 哪怕是夜色迷蒙, 也能隐隐约约看出他们的恐惧。原定野顿了顿,又缩回了脚。
隔得远远的, 他问:“小孩, 你怎么在这儿?”
这儿是荒郊野外, 杂草丛生,大人在夜里独行尚且都要害怕, 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孩童。
妙妙抱紧了树干, 紧张地看着远处的人。
天太黑了,没有火光,她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看出这人身材高大,体型健壮,投在地上的影子又长又远, 及至大树根前, 就像是娘亲曾经给她说过的故事里爬出来的恶鬼, 让她看得瑟瑟发抖。
从前听过的可怕故事在刹那间全部涌上心头, 妙妙含着眼泪, 颤颤巍巍地道:“你……你不要过来……”
“汪汪!”
原定野:“……”
他摸了摸鼻子,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也不靠近,只站在原地问:“小孩, 你爹娘呢?你只有一个人吗?”
妙妙憋着眼泪,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也不敢说。
原定野头疼不已。
他会行军打仗,懂兵法谋略,上对皇帝逆耳忠言,下在军中威名重重,却唯独不擅长如何应付孩童。
只是如今天色漆黑,又在荒郊野岭之中,他万万不敢将这样一个幼童丢下。
就在他束手无策时,忽然听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妙妙一呆,含着眼泪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她肚子里发出来的。
她本来就没吃饱,半夜被舅娘打醒,更是饿着肚子走了好长一段路,肚子里的那点东西,早就已经消化完了。
咕噜噜的声音响了一声不止,又接连响了几声,在这寂静空旷的夜里格外明显。妙妙连忙安慰地拍了拍肚子,可这回却不管用了。
原定野从马上解下行囊,将一个放着干粮的包袱丢到了那床棉被上。大黄狗弓起脊背,鼻子凑到包袱前闻了许久,才仰头对树上的妙妙汪汪叫出声。
原定野:“吃吧。”
妙妙咕咚吞咽了两下口水,到底没忍住肚子饿的诱惑,从树上爬了起来。
她的目光停在原定野的身上,圆圆的眼中依旧满是警惕,可包袱一打开,里面的食物香气传到她的鼻子里,她就再也顾不得眼前的恶鬼是好鬼还是坏鬼了,注意力全部被食物吸引走。
包袱里有包子与肉干,虽然已经冷掉了,可香味却不减,妙妙一吸鼻子,肚子里的叫声就更响了。
她伸出手,想到什么,又缩了回来,妙妙抓着自己的手,犹豫地说:“我没有银子。”
“不要银子。”
“可是……”
“我什么都不要。”原定野说:“你放心吃吧。”
妙妙这才拿了一个包子,其他就不敢动了。她把包子掰成两半,一半分给了大黄,含糊不清地道:“我吃得很少,半个就够啦。”
虽然包子冷了,可味道还是香喷喷的,里面的肉也是实打实的猪肉,比舅娘做的窝窝头好吃太多啦。妙妙再看他,也不像是故事里爬出来的恶鬼,好像比舅娘还要和蔼可亲一些。至少舅娘可不肯白给她吃东西。
原定野再走过去,小孩不但没有抗拒,还分给了他一半的棉被。走近了看,他才看清了,是一个模样狼狈的小姑娘,瘦巴巴的,看上去好不可怜。
妙妙抱着自己的大狗,仰头看着他的大马。这大马可真威风呀,比她的大黄狗大了那么多。
妙妙忍不住问:“叔叔,你也是被赶出来了吗?”
原定野反问:“你是被赶出来的?”
妙妙想了想,又说:“不是,我是自己走出来的。”
她找到了倾诉的人,顿时忍不住说了起来:“我舅娘冤枉我偷了银子,还打我,也不给我房子住了。所以我就自己走了。”
“那你爹娘呢?”
“我娘死了。”妙妙失落地说:“我爹……我也不知道我爹在哪。”
她从前最爱说自己的将军爹爹,在第一次见到神仙哥哥的时候,便竹筒倒豆子的把自己的身世倒了个干净,几乎是每一日都要提一回自己不知在何处的爹爹。可等了这么久,她忽然不想提了。
原定野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孩的头发乱糟糟,但发丝绵软,妙妙主动地往他手心里蹭了蹭,毫不见外。但凡有人发出一点善意,她就像闻到肉骨头味道的小狗一样,巴巴地凑过来了。
“那你之后打算去哪?”
“我……我也不知道。”妙妙纠结地说:“我没有地方去啦。”
她本来是想要去做小乞丐,可小乞丐还要被风吹雨淋,也会被路人打骂,好像与在舅娘家并无区别。娘还想要让她上学堂,小乞丐可不能去上学堂呀。
妙妙仰头眼巴巴地看他:“叔叔,那你要去哪呢?你也是被赶出来的,你有地方去吗?我们可以一起走吗?我会干活,我很有用的,只要吃一点点就够了。”
原定野:“我是来找人的。”
原来不是被赶出来的呀。妙妙又失落地垂下了脑袋。
原定野又问了几句。
小姑娘毫无警惕心,他只花了半个肉包子,就把她的情况全问了出来。
她的爹娘都已经没了,她一个人跟着舅舅一家生活,可舅舅一家对她并不好,她每天饭也吃不饱,却还要干家中最脏最累的活。直到今夜,舅舅们冤枉她偷东西,把她从家里赶了出来,丝毫不顾她的安危。
原定野听得心头火起,小姑娘这样乖巧懂事,分明是被用心教养过,可偏偏娘亲早逝,落到一群恶亲戚手里。可他也无可奈何。
任凭他的权势再大,也无法插手别人的家事。
“既然你没地方去了,不如你跟我走吧。”原定野说出口,自己也吃了一惊,但他仍接着道道:“等我找到了人,你跟我一起回京城,至少我可以给你一口饭吃。”
妙妙的眼睛“噌”地亮了:“真的吗!”
“真的。”
妙妙哇了一声,高兴地绕着他又蹦又跳,与旁边的大狗颇有几分相似。
原定野哭笑不得,心想:也幸好这小姑娘遇到的是自己,若是遇到了什么心居叵测的歹人,半个包子就给骗走了。
他带着妙妙回到镇上,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妙妙头一回骑大马,只觉得自己威风无比,牛气哄哄,这一路都雀跃不已,便是呼啸的夜风也没有再吓到她,等被抱下来时还有几分依依不舍。
“我明天还可以骑大马吗?”妙妙坐在浴桶里,任由他给自己洗头。大人的手很笨拙,拽掉了她好几根头发,妙妙也不介意,满脑子都是那匹大马:“我以前只骑过大黄呢!”
大黄狗趴在旁边,汪汪叫了一声。
“明天你想骑几遍都可以,现在先坐好。”
妙妙乖乖坐好了,让这个好心叔叔把自己洗的香香的,还给她身上被打出来的伤口涂了药。
原先在野外,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可现在原定野却看清了,小姑娘身形瘦弱,身上有不少伤,有的时间久远,留下了淡淡的痕迹,更显眼的是今天新添上的,伤痕红肿,血迹未干,背上更是有一个青黑的大巴掌印,可小姑娘却是毫无所觉一般,显然已经习惯了伤痛。
他上药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弄疼了她,也不禁对小姑娘素未谋面的舅舅一家生出怨恨。就是军中最严酷的刑罚,也从不动用到孩童身上。
妙妙在柔软的被窝里打滚,抱着枕头哧哧地笑,小脸蛋红扑扑的,“自从我娘走了以后,还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呢!”
原定野唇角勾了勾,冷硬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柔情。
也不知为何,这也并非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孩童,或许是因为是在找秀娘路上碰见的,也或许是因为小姑娘身世可怜,于是分外的合他眼缘,他平日里鲜少冲动行事,今日却在见第一面时就动了带她回家的念头。
就好像他与秀娘相识时,也全凭感情指引,无关其他。
他曾想过,自己与秀娘日后也会有孩子,若是个小姑娘,也该是要这样乖巧懂事的。
……
第二日天没亮,妙妙就醒了。
昨夜她本想将自己以后有去处的好消息告诉小哥哥,可等了半个晚上,怎么也没有在梦里等到人,等睁开眼睛时,心中还遗憾的不得了。
她醒得早,可今日不用干活了。妙妙难得有这样的早上,她乐颠颠地床上打了个滚,才发觉那个好心叔叔不见了。
妙妙连忙爬了起来,刚找到自己的小鞋子,原定野便推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头端着吃食,妙妙吸了吸鼻子,肚子顿时咕噜噜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