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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室里一片漆黑,唯有最深处一块巨大的屏幕,散发着莹莹的电子光。
齐乐人站在屏幕前,注视着中央的眼球图案,这是理想国的标记。
这就是这所学校的中枢之处,所有学生违规行为都被记录于此,齐乐人一直好奇禁闭的惩罚时间究竟如何界定的。
他看向了屏幕下方的操作台,操作台上从1-24小时的数字键,上面布满了黏腻的液体。他立刻想象出了那个画面——在小荼和它融合之前,这只利维坦的投影只不过是神智混沌的怪物,它用它丑陋的触手在操作台上随意拍打着,而拍打到的数字,就是一个违反校规学生的禁闭时间。
没有谨慎的评判,没有理性的权衡,只有彻头彻尾的荒诞,在彰显着它为所欲为的权力。
而这份荒诞,被广播系统包装成了一套看似严谨的规则,用各种手段维护着规则的权威。
假使一个一无所知却循规蹈矩的学生,怀着恐惧与忐忑走进这间校长室的时候,他会看到什么呢?
他会看到这所校园井然的秩序下,支配着一切的是一只蒙昧又贪婪的怪物。它未必懂得规则的意义,它只是用触手在操作台上胡乱扫过,随便碰到的键就决定了一个人要在禁闭室里滞留多久。
从进入此地到死亡,所有的理性人被一只非理性的怪物控制着。
清醒者明哲保身、虚与委蛇,却终究难逃一死;求知者在探索真相后违反禁忌的校规,沦为餐厅里的残骸;蒙昧者循规蹈矩,自以为可以逃离此地,最终却坐上死亡的校车。
所有聪明的人,愚蠢的人,顺从的人,反抗的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可其实,这些不同的选择都通向同一个结局——被权力吞噬,成为它的养分。
这是权力的荒诞,也是荒诞的权力。
但是现在的齐乐人无暇深思这些,他迫不及待地在校长室里寻找了起来。他想表现得冷静一些,可是加速的心跳和微微发汗的手心却出卖了他此时的紧张。
他还忍不住确认了三次,道具栏里的u盘、外置电源和鼠标还在不在,幸好一切正常,它们没有像那台手提电脑一样狡猾地随时消失。
拉开某一格抽屉的时候,齐乐人屏住了呼吸。
手提电脑就躺在抽屉里,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它果然出现了,那么,“他”也快要出现了。
齐乐人原地坐了下来,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接上外置电源,开机。
《噩梦游戏》的图标仍然默默地蜷缩在电脑桌面的角落里,一切恍如当年。
而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点开。
齐乐人深呼吸,右手紧紧地攥着从技术宅那里定制的u盘。让技术宅花大功夫做的东西,当然不是一枚普通的u盘,它甚至没有任何存储功能。他曾经是想过能不能把这个游戏拷贝出来,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没有意义,也不可能成功。
因为关键根本不在于游戏,而在于游戏背后,一直引导着他的……那条金鱼。
祂想让他按照祂的指示,去做一些会改变这个世界命运的事,电脑和游戏不过是祂传达指令的工具而已。
三年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推着走的菜鸟新人了。
齐乐人将u盘插入了笔记本电脑中,黑色的u盘仿佛融化了一般缓缓消失,电脑一切无恙,但是种子却已经种下了。
希望这一手能有备无患。
又定了定神,齐乐人终于点开了《噩梦游戏》的游戏图标,选择【读取存档】。
存档消失了。
齐乐人的手蓦地颤抖了一下,他曾经留下的无数个存档消失了!
存档界面中,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存档,存档地点写着:默冬岭城。
默冬岭城,齐乐人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宁舟最近征服的一个城邦,位于雪焚高原中,是魔界北疆之地的边城,可是他在玩《噩梦游戏》的时候绝对没有去过那里,怎么可能留下这个存档呢?
三年前他在“星际死亡真人秀”的副本中拿到了笔记本电脑,那一次他读取了在黄昏之乡小教堂里的存档,在游戏里做了一次不一样的选择,他的角色“路人甲”目睹了宁舟和游戏里的齐乐人的种种,并在最后选择跟随宁舟前往地下蚁城,在圣修女任务结束后的第29天,他在游戏中得到了宁舟的死讯。
正是这个死讯的预警,让他及时赶到了地下蚁城,最后在炼狱中救下了自愿赴死终结毁灭本源的宁舟。
那么这一次,它又想告诉他什么呢?
齐乐人点开了这个神秘的存档。
【……存档读取中,loading……】
【读档完毕。玩家“路人甲”,欢迎回到噩梦游戏。】
屏幕缓缓亮起,齐乐人操纵的角色叫做“路人甲”,他站在一片花园中,环顾四周,脚下是一座种满了鲜花与植被的堡垒,矗立在一片大湖的中央,无数水车将湖中的水源提取到堡垒的高处,形成了浇灌花木的泉水瀑布,这座堡垒的顶部就是他所在的花园。
好熟悉的景观,齐乐人看向远方,那里是一片白雪皑皑的群山高原,那是……雪焚高原?
齐乐人终于想起这里是哪里了,这是赫里斯瓦托白咖啡的魔咒中,他见到的天空花园。
宁舟曾经在这片花园中,为远方的他弹奏无声的音乐。
钢琴还在原地,琴键上的白玫瑰已经枯萎,而宁舟也不知所踪。
“哟,你在这里啊?”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文字。
齐乐人操纵着角色调整视角,来人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戏谑笑容,面貌宛如一名养尊处优的贵族少年。但是游戏暴露了他的身份:灾厄恶魔。
在阿娅的来信中,她总是将这位讨人嫌的同事描述为一个神经兮兮的异类,对所有生物的不幸与痛苦抱有变态般的狂热,他热衷于制造灾难,甚至不惜得罪自己的同事,看到别人不幸,他就感到由衷的快乐。
灾厄,他是喷发的火山,是决堤的洪水,是一切降临于生灵身上的不幸苦难。
当听到生灵在痛苦中哀鸣的声音,他的本源在升华。
灾厄恶魔:“我还以为你在默冬岭城静候陛下的消息,看来你也不是像你表现得那么忠心耿耿嘛。哎呀,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跟了陛下那么久,在人间界活动的时候,应该和我们的那位王后很熟悉了吧?”
王……王后?
齐乐人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
等一等,虽然他确实和宁舟结了婚,但为什么是王后?可是魔王的伴侣名义上叫王后,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行吧,王后就王后吧,这只是一个称谓,这不重要!齐乐人飞快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路人甲:“你想问什么?”
灾厄恶魔:“哎呀,不要那么紧张嘛,我以我对陛下的忠诚,自然会担忧王后陛下的近况。事实上,在我认真钻研了人间界的伦理学之后,我对陛下和王后的感情忧心忡忡。”
路人甲:“说重点。”
灾厄恶魔:“王后他信教吗?”
路人甲:“不信。”
灾厄恶魔:“太好了!他不信教!!他竟然不信教!!!”
这溢出屏幕的喜悦让齐乐人迷惑不解,他记得阿娅说过,灾厄恶魔的教典考核成绩还不错——他能在宁舟手里活到今天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他到底在激动什么?
路人甲:“你到底想问什么?”
灾厄恶魔:“唔……我在担心他们会不会离婚。”
路人甲:“当然不会!”
灾厄恶魔:“你确定吗?他们已经分居三年了,就算陛下每个月都努力地打包礼物送往黄昏之乡,也未必挽回得了这段远距离的关系,他们可不是纯粹的利益政治婚姻,而基于虚无缥缈的感情建立的关系,可不如利益那般稳固呀。”
路人甲:“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
灾厄恶魔:“好吧,好吧,也许是默冬岭城的傻瓜领主送给陛下的那只魅魔让我有了点联想,虽然我只远远地见过王后陛下一面,不过光看脸的话,确实一模一样。啧啧,那个纯金的鸟笼,全裸的小美人只在脚踝上系一根锁链,就连陛下都愣住了。”
“咔嚓”一声脆响,齐乐人捏碎了手里的鼠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