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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三爷很满意周围现场观众们的表现,眼看大家又喧哗起来,就伸一伸手,让大家再安静下来,然后说道:“众所周知,金陵古书界新崛起了一位年轻的藏家,他手中有一批书,老夫十分之羡慕,曾非常恳切地希望对方能够转让,让老夫收藏过来;可惜,这些小友性格很是执拗,也许认为老夫没有那个资格,竟然推辞了。爱书之人嘛,可以理解,不过我想要说的是,现在,我们不如来赌一把---”
陆三爷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一下,然后指着那盒子中的宝贝手抄心经道:“我以此作为赌注,如果小友赢了的话,这卷手抄心经就属于你的;如果我赢了,那么我希望能够用合适的价格收购你手中那批藏书---如何?”陆三爷睥睨地看向了林逸,很明显,他这是在宣战!
谁也没想到,陆三爷竟然会不顾身份,在这样的场合,主动向一个藏家晚辈宣战,全都充满了好奇,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看着事态的发展。
林逸怎么做?
是该迎战,还是退缩?
黄蓉靠近他,关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襟,林逸看她一眼,笑了笑,然后回头朗声对陆三爷说道:“三爷,您老辛苦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您老还惦记着那些书---”
“哈哈哈,藏书之人,心里容不下太多,也只有书了!”陆三爷不理会讽刺,气势磅礴。
“那您就说吧,怎么个赌法?”林逸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迎战。
陆三爷笑了,“很简单,既然我们都是古书界的藏家,那么就拿书画来赌一把---众所周知,作为藏家,必须要具备三个要素,财力,眼力,以及资历。论财力,难免会有人说我以大欺小,论资历,又怕人说我倚老卖老,所以我们就来比一比眼力吧。”
“很好,怎么个比法?”林逸笑问道。事实上林逸之所以答应迎战,除了想要快刀斩乱麻,了结这件事儿之外,还有就是希望赢得那卷手抄心经,因为只有他知道那卷心经对提升他的灵气有多么重要。
陆三爷笑了,周围人只觉他老人家这一笑竟然有莫大的气势,心生一种仰望的感觉。
林逸却巍然不动,静静地看着他。
陆三爷开口说道:“刚才无意间见你才华横溢,竟然能够挥毫泼墨,画得一手好画,这让我很是吃惊。既然这是你的长项,那么我们就来鉴定字画吧。我这里有三幅字画,希望你能够挑出最有价值的一幅,挑中了,就是你赢,如何?”
晕,所有人大晕。
怎么会这么简单?
竟然是鉴定字画的价值。
这太容易了,要知道上下五千年,画家就那几个有名气的,只要按照名气排名,就能确定价值大小了。
另外,甚至有人觉得陆三爷有些太厚道了,姓林的年轻人不是画工一流吗,竟然还让他鉴定这个,这就有些扬人家所长了。
再一想,估计三爷这样做也是显示自己大度,长辈照顾晚辈嘛。
无形间,众人对陆三爷的形象加分不少,觉得这位老人家虽然有些偏激---为了藏书什么都不顾,却也不失厚道。
林逸却不这么想,首先他和陆三爷接触过,这老头可是一头狡猾的大老虎,绝不会这么轻易放水,让自己占便宜,只怕这其中有什么机巧。
林逸还在思忖着,旁边老曹碰碰他胳膊说道:“兄弟啊,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搞定他,把那卷手抄心经赢回来,也好让我老曹日后开开眼界,多沾点佛气。”
既然已经接招,就没有再退却的道理,那么,开始吧。
林逸冲着陆三爷点了点头。
陆三爷霸气一笑,然后拍了拍手,顿时,有人捧上来三幅字画来,这三幅字画全都放置在不同的画盒内,三幅画盒也都精雕细琢,一红一黑一黄,远远看去,分别是用红木,黑檀,以及黄花梨雕刻制作而成,显得格外醒目养眼。
“来人,把三幅字画取出来---”陆三爷吩咐道。
立马,就有人上前,将那画盒打开,将那些字画取了出来。
这时候陆三爷说:“这三幅字画和这画盒融为一体,极是难得,大家伙也可以一同看看。”
那意思是让大家做见证,免得到时候谁谁谁赖账。由此看来,陆老爷子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众人围拢过去,林逸也走近了,想要把那三幅字画看仔细,看看到底是哪几位名家的作品,然后筛选出市场价值最大的一幅。
老曹和黄蓉也跟在了林逸身边,给他打气助威,在老曹看来,这次林逸赢定了,要知道林逸在字画上面的功力可是深不可测---这点也许只有他知道,所以他认定这种鉴定对于小林子来说,绝对是小儿科。
其他人也有这种想法,其中包括丁七爷,纳兰珠,朱梓君和那位德高望重的詹院长。尤其詹院长,虽然他才和林逸认识,却已经见识了他那超凡脱俗的绘画功力,因此认定林逸对绘画的了解深度,绝对能够一眼就鉴定出优劣来。
可是---
他们都错了!
原以为陆三爷收藏的这三幅应该是什么大师作品,可是当大家看上一眼后才惊愕地发现,这画……也太逊了吧!
没错,眼前三幅画简直是孩子信手涂鸦般的普通,一幅画着纷雪中数朵漂亮的梅花,另一幅画着几棵寒意笼罩的绿色细竹,还有一幅则是一棵迎风傲立的松树……可能是因为绘画功力不够的缘故,这三幅画都显得很是稚嫩,在工笔,留白,泼墨等方面都显不足,使得整幅画看起来别别扭扭,但又充满一股童趣。
就在有人开口讥笑这三幅画太丑之时,林逸的目光却凝重起来,与此同时,那位金陵画院的詹院长,也目光凝重地看着那三幅字画,口中不禁道:“怎么会这样?”
作为晚辈,朱梓君在字画鉴定上面也有一定的水平,一开始他也没觉得如此,认为只是孩子学画时的信手涂鸦,可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再听詹院长发出惊讶之声,好奇心就更大了,忍不住求教道:“这三幅画到底是谁的作品,怎么这么古怪?”
詹院长原本不想透露太多,毕竟这是林逸与陆三爷的比试,自己还是置身身外为好,但耐不住朱梓君的求教,于是就轻声说道:“这三幅画可不简单,它们乃是扬州画坛一代怪杰张宴公的《岁寒三友》!”
此话一出,朱梓君立马“啊”了一声,惊讶莫名。
实在是因为这位张宴公,太牛叉了!
提起张宴公,花甲以上的扬州人可能会有印象,毕竟当年他的画与孙龙父先生的字、蔡巨川先生的印,被誉之为“扬州三绝”,亦可谓当年扬州的文化名片耶。
张先生少而好学,尤酷爱绘画,髫龄即手摩心追小人书的图画,稍大便醉心临摹《芥子园画谱》,自学成才,小有名气;19岁考入省立第五师范后,曾得画坛名师吕凤子先生呵护点拨,受益匪浅,画艺精进;25岁考入上海艺术大学深造,奠定一生绘画艺术的坚实基础。故张先生西画国画皆精,花鸟鱼虫、人物山水俱佳,早在1954年,张先生的《彩凤图》、《黄花紫豆图》、《雄鸡竹石图》等力作就已经被选送东欧各国展览,次年他的《蜻蜓飞上玉搔头》等五幅力作被省文化局选送华东五省轮展,名噪一时。他不仅绘画实践丰富,而且作品影响深远,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的绘画理论对后世影响较深,特别是他的《论扬州画派》、《论画》,体现了张先生超凡功力及敏锐的观察力。被时人誉之为继扬州八怪后扬州画坛又一怪杰。
那么张先生怪在哪里呢?
第一怪,手捧金饭碗,却常要饭吃。尽管张先生绘画功力非凡、尽管张先生名满江淮、尽管张先生勤奋挥毫,然而张先生一生似乎总是阮囊羞涩,何哉?白居易说得好:“自古无奈何,命为时所屈。有如草木分,天各与其一,荔枝非名花,牡丹无甘实。”人的才华与财产常常不成正比。老天恩赐张先生非凡的艺术天赋,却吝赋张先生作人的圆滑善变,故张先生虽有生花妙笔,却无生财之道。加之一生耿直认死理,头碰南墙不回头。这才有1957年被冤打成“右-派”。其实,张先生一生执教鞭,桃李满天下,当时他的不少学生担任省市高级干部,只要张先生如实向他们反映情况,也不至于后来遭那么多的罪。后来,还是他的学生得知情况后,1962年就为其甄别摘帽了。
第二怪,做事太过较真,执着近乎迂腐。张先生对艺术认真到苛严的程度,他不满意的作品,绝不出门。曾有一友人替别人要画,张先生答应改日奉上。友人在画案找出一幅张先生的旧作《牡丹图》,便对张先生说“就这一幅吧。”张先生摇摇头说:“这幅《牡丹图》,乍看画面浓墨重彩,牡丹水灵、绿叶碧透,构图设色,均可说是还不错。然而,当时我感到右上角太空,就以柳线补之。补后一想不对,牡丹乃暮春之物,柳线乃初春之物,将牡丹与柳线同图,无异于将梅花与朱荷同图、正所谓风马牛、不相及啊。”友人道:“其实我这位要画的朋友,于画一窍不通,马马虎虎,算了。”张先生一本正经地说:“他不懂画,看画的人都不懂画吗?人者,不可欺也!”友人拗不过他,他亦觉得太不给友人面子了,干脆即刻挥毫为其作画。所以,现在能见到的张先生流传于世的作品均为精品。
第三怪,不交“大人”交“小人”。凭张先生的才艺、名望,许多达官“大人”、富商纷至沓来,上门索画,该收多少钱,绝不含糊。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即便如此,还是一身傲骨,绝不低头。相反,他却结交了许多十来岁的“小人”。只要他看上眼的,不管你是做什么的,他都能与你谈笑风生,称兄道弟。
总地来说,这位画坛宗师就是一怪胎,而由于他学画是无师自通,因此年轻时候的画作实在不敢恭维,存世也十分之稀少,没想到陆三爷这里竟然珍藏了三幅,还是凑成一对的《岁寒三友》,更加坑爹的是,他竟然让林逸从这三幅中挑选出价值最大的一幅---同一位作者,同一时期的作品,你让他如何选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