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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学生涯一开始,果然就如齐震所说,波澜起伏。
国庆演出后,我成了全校人人皆知的“名人”不管是同年级的,还是高年级的同学,无论男生、女生,提起我,他们的一致评价是:“哦,就是那个二胡拉得‘鬼哭狼嚎’,最后还把弦拉断了;明明晴空万里,却能引来乌云罩顶、电闪雷鸣的倒霉鬼啊!”每当听到此种评价,我都装作毫不在意地一笑置之,潇洒地转身离去。然后,到无人处,咬牙切齿地怨天尤人一番,再若无其事地回来继续扮演万事不萦怀的豁达女生。
常青和陈仇虽然清楚其中原委,但苦于无法帮我解释,只好私下里安慰我。
齐震也一本正经地跑来安慰我:“别生气,他们那么说,是因为他们不懂艺术,嫉妒你。”
“嫉妒我?”这个论调挺新鲜。
“当然。要知道,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天人合一’,拉二胡能拉得电闪雷鸣、鬼哭神号,这样高深的功力简直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们是望尘莫及,死也练不出来的。他们怎么会不嫉妒呢?”
“是、吗?”我一字一顿地说,眼里开始闪出寒光。常青和陈仇的嘴角都在抽*动,想来都在强忍笑意。
“更何况,你还能一下就把弦给拉断,多不容易!这么坚韧的一根弦,别人不说拉上一千次,起码也要几百次才能拉断。这不就更表现出你的技艺精湛、力量超群吗?唉,所有天才的艺术家在他有生之年都是找不到知音的,只有在死了以后,才会得到世人的赞誉和崇拜!你也一定是”
“你说完了吗?”天哪!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许多凶杀案都是因为一句话而产生的了,如果眼光也可以杀人的话,我想我早把他给杀了。
“咳咳!我说完了!说完了!嘿嘿!”大概是发现我眼露凶光,恶狠狠地逼近,大有一脚踹扁他的意图,齐震乖乖地闭上了嘴,并且躲到常青的背后去了。
“别听他胡扯!反正。不要把别人地议论放在心上。倒是我们那天看见地人脸。显然又是打灵石地主意地。你要千万小心!”说到最后。常青收敛起笑意。有些忧虑。
“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会小心地。”我余怒未息地狠瞪了一眼齐震。然后改用轻松地语调对常青和陈仇说。
陈仇没说话。平静地点点头。但她地眼神还是泄露了她内心地担忧。从那天与那人脸交手地情况推想。这次觊觎灵石地必定很不寻常。无论是人是妖。力量似乎比以往都强大。
“你可别轻敌!要不。我给你几道符。再传你一些法诀吧!”常青揪了把头发提议。
“别开玩笑了!我一个女孩子家。又不想做道姑。学这个干什么?哎。我们何必这么忧心重重。等事情找上门再说!”就算临时抱佛脚学道术。我们在明处。别人在暗处。也是防不胜防地。那干脆就“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吧!我很冷静地拒绝了常青地提议。
“对!对!反正到时候可以等人来救。不怕!”齐震从常青背后伸出头来。一脸讨好地附和我。
“救,救你个头!如果我是妖怪,第一个就吃了你,看你的乌鸦嘴还能不能再说话!”我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就跑。常青和陈仇也一前一后地跟了上来。
“哎,怎么都跑了?哇!干吗跑这么快?我还有话没说呢!”齐震在我身后大喊。
“你聋了吗?上课铃响了,少爷!有什么废话下课再说!”我无奈停下来,抛下这两句话,又直奔教室。
跑出很远,没听到齐震跟来的脚步声,我回过头去看。齐震还站在原地,单薄的身影显得很孤独,隐隐约约的,我望见他脸上的表情古怪,似乎带着某种莫名的忧伤。我猝然转回头,飞快地跑起来。我的心绪受到了影响,那忧伤,看上去为什么这么熟悉?但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啊!
我烦躁地用笔在纸上胡乱涂画着,根本没去听老师在讲些什么。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我抬眼一望,常青和齐震的座位上都已是空空如也。这两个家伙像是练过“乾坤大挪移”的,铃一响,就不见人影了。齐震刚才忧伤的古怪表情老是在我眼前晃动,让我心里不安。我等着他们回来,教室里笑语不断,不知怎么,我听着觉得刺耳,就不愿再待在教室里,信步来到走廊。
“怎么一个人凭栏远眺?在观赏景色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凭栏远眺?除非写作文,谁会用这样酸不拉叽的词语说话?我一转身,一个男生正站在我旁边。他个子略比常青矮一点,身材匀称,面容俊美,两道星眉下,一双含笑的、如点漆般的黑眸,专注地凝视着我。(不好意思,最近常看武侠小说,借用一随梦里的相貌描写。)他的言辞亲切,语调温文,倒像是我熟悉的朋友一般。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是个见也没见过的陌生人。我一皱眉,冷冷反问:“你是谁?”
“我是你的校友,很高兴认识你!我们能做朋友吗?”此帅哥亲热地伸出双手,看情形,竟像是要来拥抱我。我敏捷地向旁边一跳,用看白痴加花痴的眼光盯着他:“切!我又不认识你,谁要跟你做朋友?”
“别这么说!古人不是说过:‘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吗?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他双眼亮光闪闪,看上去一副挚诚的样子。
我斜睨着他,不动声色地向旁边再挪开一大步。哼,古人!古人还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呢!碰上个陌生人,就上去跟人家交朋友,不是居心不良,就是别有用心!这个家伙属于哪一种呢?
见我不回答,他又接着说:“再说,我那天听了你的二胡演奏,觉得你拉得太好了,那种凄厉飘渺的意境,真的很高深”
我的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比起别的同学直截了当的批评,他这样的嘲讽更令人难堪。“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和你有仇吗?神经病!”我脸色铁青地大叫,早忘了要保持风度,在走廊里活动的同学闻声都朝我们这里看,有惊异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他似乎被我的反应吓着了,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我本想再骂两句,但转念想到,我已经够“声名赫赫”了,如果再为了那次演出与人吵架,形象岂不是更加不堪?于是,我强压下火气,准备走人。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一个惊慌失措的男生跌跌撞撞地跑上台阶,几乎一头扑倒在走廊上。
“怎么了?”
“出什么大事了?”
“胆小鬼,什么事把你吓成这熊样?”
面对围上来七嘴八舌询问的同学,那个男生的表情依然惊恐,他头上冷汗淋漓,直到滴落下来,也不去擦一下;脸上≈上都是擦伤的痕迹,有的地方鲜血殷然,伤得不轻。他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声音尖利,语调里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兆:“死人!我看见死人了!太可怕了!”
“在哪里?学校吗?”
“谁死了?怎么死的?”
“快带我们去看看!”
短暂的恐惧过后,更多的是好奇。这是人类的通病,往往越是未知的,哪怕它是可怕的、能带来灾祸的东西,越能引发人类本性里的那种探索似的好奇。更何况,此时围着他的全是些十四、五岁的少年,比他们小的孩子,遇事还会依靠父母、老师;比他们大的孩子,自保的意识则要强得多。而他们正是最想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是最无畏的,因为还没有经过世事的磨砺,就算是死亡,在他们看来,也不是什么十分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年轻人勇敢,许多成年人需要左右思量的事情,年轻人往往只凭一时的冲动,就去做了,至于后果,那更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想:死人当然可怕,可是我们有这么多人,去看一看有什么要紧?于是,追问那男生:“到底在哪里啊?快告诉我们!”
那个可怜的男生也许是吓坏了,此时已经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团,抱着头,嘴里反复念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除此之外,他竟再也不会说别的话了。
我冷眼看着那个男生,突然心中一动:他的头发上有一小片枯黄的叶子,衣服,特别是裤子上,沾着零碎的草,裤腿上溅了不少黑色的泥点。毫无疑问,他去过的是一个有树、有草、有黑泥的地方,整个校园,只有一个地方符合,或者说是一片地方,那就是东北角的树林和它前面的“旧楼”!
我没有迟疑,也无暇再去管那个“花痴”男生,转身悄悄地朝树林走去。本来,最好应该和常青、齐震或者是陈仇一起去的,但我刚才被人气昏了头,脑子里只有怒火,只想眷发泄一下,就独自行动了。
我穿过食堂,沿着水泥走道快步小跑着。人声喧哗的校园被我抛在了身后,东北角的树林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同学出入。
我在树林边站定,一阵一阵的风扑面吹来,没有感觉到凉爽,只觉得阴冷。树木都在风中摇晃,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细听像某种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让人毛骨悚然。要进去吗?想到那天出现在树林的那张诡异人脸和那些悬浮在浅坑上的身影,我不禁沉吟了,初时的怒火已被风吹灭,这里离“旧楼”实在太近,那些血腥、悲惨、诡异的气息似乎并没有随着“旧楼”的消失而淡去。
“要进去吗?”有人轻轻问我。
我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齐震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竟然一声不响地就站在我身边,贴得我这么近,我居然没发现,真是见鬼了!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你想吓死我!”我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别生气!我只是想,静静地看看你。”齐震平静地说,眼光温柔,眼眸深处却又泛出些让人看不透的意味来,脸上那道被火燎过的黑印微微颤动,那种不属于他的忧伤表情又隐约地浮现出来了。
“看你个头!再看,我的脸上也不会长出朵花来啊!一下课,你跑哪去了?常青呢?没和你在一起?”我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住我的心绪烦乱。恍恍惚惚的,我总觉得有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眼里,找不到,也拔不出来,可是只要我一思索什么就隐隐地痛。
“我一个人在操场上散步。”齐震老老实实地回答,然后反问“你跑到这片树林前站了很久,连上课铃响都像没听见,出什么事了吗?”
“上课铃响过了?糟了!先别说了,我们赶紧到树林里去查看一下,有人说,看见死人了!”上课铃响了,意味着很快就会有教务处的老师在知道消息后,到树林来查看。必须赶在老师到之前弄清楚出了什么事。我急忙拉起他,跑进树林。
风停歇了,树林里很安静,除了我和齐震踩着落叶“沙沙”的脚步声,没有别的声响。排列有序的树木默默地子着我们,偶尔落下的枯黄叶片像一只折翼的蝴蝶,轻飘飘的,却也是毫无希望地,跌入泥土中。腐烂,消融,与大地化为一体。
树林很大,因为树木茂盛而显得阴森,但在阳光明媚的白天,光线还是足够让人看清楚东西的。我和齐震分头行动,用最快的速度跑遍整个树林,我们很仔细地查看,就差没把地面翻起来了,可是一无所获。除了枯枝、落叶,别说尸体,连杂物也没发现一件。
怎么搞的?难道那个男生精神有问题,出现了幻觉?还是我推断错误,找错了地方?我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齐震站直身体,走到我面前。他刚要开口,无意间一仰头,他的表情突然就僵硬了,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恐惧,直勾勾地盯着我脑袋的上方。我立即转身,抬头看去。一看之下,我也变成了一截木头,全身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唉!怪不得,怎么找也找不到。因为不在地面上,而在树上!
很凑巧,我的身后,正是树林那个唯一的豁口处。最靠近豁口的是两棵向外斜倒的树,它们枝繁叶茂,在这些枝叶当中,挂着两个人。左面是一个穿白夹克的男生,右边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女生,都大约十五、六岁,身材匀称,如果可以忽略他们脸上已经凝固的,那种痛苦之极、绝望无助的表情的话,他们都应该长得很清秀,甚至可以说很美丽。他们的脖子上都缠绕着与衣服同色的粗麻绳,正是这绳子把他们固定在了树枝上,他们的身体挺得笔直,僵硬地随着树枝的晃动而摇晃。
他们早已经死了,这一点不必等公安局的法医来验,我们都能看出来。但是,真正令人恐惧的并不只是他们的死亡,而是他们死亡的方式和死亡后的动作。他们并不是吊死的,因为吊死的人,眼球会暴突,面色紫黑,舌头会伸出来,但他们都没有这些明显的特征。而他们的衣服更是干净、整齐,好像连灰尘也没有。他们的脸上、身上看不见一点血迹,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最可怕的是,他们飘飘悠悠地挂在树上,表情是那么痛苦、绝望,嘴角却挂着纯洁美丽的生动笑容,一只手始终向外平摊着,好像在盛情迎接着贵宾。这样的组合实在诡异得让人彻骨生寒,难怪发现他们的那个男生被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了。
难道,旧楼的幽魂又复活了?我和齐震面面相觑,脑子里轰轰作响,这个可能性在心头盘旋,令我们在恐惧中掺杂着些许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