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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了下来。
梁寒玉欢欣雀跃地拉着我跳下马车。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派山景。
静谧,葱郁,生机勃勃。
翠竹和苍柏掩映下的,是若隐若现的飞檐亭台。
还有,迎面而来的一级闷棍。
剧痛和眩晕袭来,随之而来的,是黑暗。
我还来不及惊讶,便以极其不淑女的姿态,栽倒在地上。
等我睁开眼睛,让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我还是以这种狼狈的姿势,躺在地上。
不同之处,在于我似乎被挪到了一个房间之中。
房间狭窄黑暗安静,让人莫名的压抑。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心中升腾起来。
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了吧。
我的心中,一阵惶恐。
然而最可笑的,我担心的,竟然是,江羡有没有危险?
我奋力地坐起身来,顾不上前额的闷痛感,四处张望起来。
然而任凭我的眼睛瞪得溜圆,我的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如临深渊。
房间中的寂静无声,让我心中发毛。于是我故意用脚使劲地在地板上蹭了蹭,总算发出点声音。
声音低哑沉闷。
我用手摸了摸,地板上杂七杂八的,胡乱铺了一层干草。
我弄出来的声音,却似乎有了成效。
一阵很轻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我的内心,却是一阵狂喜。
那是江羡的声音!
他还活着!他是安全的!
我激动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连我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江公子,是你吗?”
江羡却没有回答。
我有些着急,立即追问道:“江公子,你还好吗?难道你受伤了?”
江羡的声音终于又响起了:“没有。”
江羡的声音,有些冰凉。
但已经足以让我得到安慰。
我不折不挠地道:“江公子,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去你的别苑吗?”
“确实是。”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但这声音却分明不是江羡的。
这屋里不止我和江羡两个人!
我心中一惊。
随着烛火被点燃,周围突然明亮起来。
果然不止两个人。
而是一大堆人。
我本来以为空洞黑暗寂静的小房间里,竟然塞着七八个人。
七八个衣着怪异的人,正横七竖八地,坐在我对面的长椅上。
而江羡,竟也在他们其中!
江羡的脸色依然苍白。他抱着双手,正俯视着我。
他的目光,还是那种让我熟悉的冰冷。
但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不由得一阵寒战。
如果在平日,面对这样的目光,我肯定已经低垂双目,夺路而逃了。
但是此刻,我却毫无惧色,而是迎着江羡的目光,坦然地望着他。
或者说,瞪着他。
我和他,就这样默不作声地互望了一阵。
这一阵沉默,终于被尖利的惊叫声打破。
惊叫声,正是从我身边传来。
我转头一看,才注意到,梁寒玉,不偏不倚,正好躺在我的身旁。
此时的梁寒玉,哪里还有什么富家千金的优雅?
她头发散乱,面目狰狞,正陷入了歇斯底里之中。
梁寒玉双目圆瞪,毫不掩饰惊恐,只不断地重复:“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她尖叫了一阵之后,稍许平静了些。她似乎认出了江羡,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地大叫起来:“江羡,江羡,快,快救我。”
我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他不会救你的。”
梁寒玉此时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她吃惊地转过头来望着我道:“你怎么知道江羡不会救我?”
我还没回答,只听到江羡似乎颇为好奇的声音传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救她?”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江公子,你既然处心积虑,将我们带到此处,怎会轻易放了我们?”
江羡面上的表情一滞,讪讪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心智。”
梁寒玉不明就里地向我扑过来,几乎要掐着我的脖子般问道:“你们这是在说什么?什么处心积虑?”
我向后躲了躲,疲惫地对着梁寒玉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我们大概是被江公子算计了。”
“算计?”梁寒玉瞪大双眼,却空洞无神。她不可置信地言语道:“江公子,你算计我作甚?”
江羡淡然一笑,露出了嘲弄的表情:“算计你,是因为你的父亲梁卓然。”
梁寒玉脸色一白,露出一丝惊恐道:“难道,你和家父,有仇?”
“无仇无怨。”江羡微笑着摇摇头,循循善诱道:“令尊是当今天下最大的盐商。他的私盐生意,甚至可以和官盐叫板。腰缠万贯,便是令尊梁公的常态。”
虽然被不安和恐惧困扰,但梁寒玉听到恭维之言,还是产生些许难以抑制的飘飘然。她有些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家的财富,那是官宦贵族,也难以望其项背的。”
江羡脸上的笑容更浓了,音调甜腻得如同冰山融化:“万贯家财,只拿来炫耀,未免浪费。应该,与人分享。”
梁寒玉得意的表情一滞,她困惑道:“江公子,你家是清阳数一数二的商贾大户,何故分享我家家财?”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江公子。”低沉的声音,从那横七竖八的几个人中传来。一个面色黝黑,身材粗短的中年男子站起来,向着我和梁寒玉走过来。
此人眉浓眼大,面相颇为凶狠。他边走边说:“江羡,江家独子,怎么可能行踪飘摇,游走在不同学宫?”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盯着走过来中年男子,故作镇定地问道。
“我们?”中年男子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我,冷冷地道:“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我们兄弟九人,流离辗转,所作所为,不过是替老天,惩罚那些为富不仁者。”
我皱皱眉头道:“你们就是在江南道犯下数起重罪,专门勒索敲诈富商的,九幽?”
中年男子凶狠的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他盯着我道:“小姑娘好见识啊,你居然听说过我们。”
我没有心情去应付这个黑脸中年人,而是将目光,落到了江羡身上。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一厢情愿,本就可笑。
现在才知,自己不过是这一场骗局之中的过客。
江羡发现我盯着他,竟然露出一丝怯意。他将目光移到别处,有些不自然。
我颇感慨。
很长时间以来,我是第一次,这样坦坦荡荡地注视江羡。但是此时此刻的心情,却是全然不同了。
“那么,你究竟是谁呢?”我从来没有这么轻松地,甚至微笑着,询问江羡。
江羡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虚名不过是个记号。”
我冷哼一声:“正是。对于你来说,我们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实在没有告知实情的必要。”
江羡面色一白,刚想说话,突然被凄厉的啜泣声打断。
正是梁寒玉,仿佛抱着一丝幻想,如同撒娇一样地冲着江羡哭诉起来:“江公子,我不相信,你会骗我。你快同他们说,你对我是真心的。让他们快些放了我。”
江羡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冲着梁寒玉道:“梁小姐,令尊大人,此时可能已经知道了你在舍下做客之事。只要两百万两银票备妥,你就可以平安回家了。”
梁寒玉一听,哭得更加惨烈:“江羡!你就是个骗子!你觊觎我家的钱财也就算了,你还欺骗我的感情!你,你不得好死!”
江羡却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转过身。
黑脸中年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注意到了一旁低调的我。他盯着江羡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那这个丫头,怎么处置呢?”
江羡还没有答话,梁寒玉却突然止住了哭声。她如同受到了启发般地道:“既然你们要敲诈我梁家,那怎能放过她陆家?陆家可是大户。你,你们也管陆家要赎金,才算公平!”
我心中叫苦不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我这个冒牌的贵女,被意外拉入了这场骗局,现在还要莫名其妙地来满足梁小姐的幸灾乐祸。
“大户?”从江羡身后,又冒出个身材纤细的青年。他睁大眼睛,不解地道:“这位陆小姐,家中只有薄田三亩,土屋一间。实在和大户扯不上关系啊。”
梁寒玉一脸错愕,盯着我看了好半天,竟然露出戏谑的笑容。仿佛身陷囹圄,都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只听梁寒玉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诶呀,原来陆小姐,也是个冒牌货。你平日里那些不可一世,都是装出来的。”
我点点头,平静地对着梁寒玉道:“不错。我不过是些贪慕虚荣之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梁寒玉尚未答话,我又转过头来,对着江羡的背影道:“你……你们既然知道我的底细,就应该明白,在我的身上,你们只能一无所获。那,请放我离去吧。”
江羡没有回头。黑脸中年却呵呵笑起来:“小丫头,你也忒天真了。我们这里,岂是你可以来去自如的?”
“那你待如何?”我抬头望着黑脸中年,冷冷问道。
黑脸中年阴恻恻地对着我挤出个难看的笑脸道:“你既见过我们兄弟容貌,怎可放你离去?既然没有油水可捞,那就速速了结了甚好。”
我心中一沉。
九幽在我和梁寒玉面前,丝毫没有遮掩面容。其实,是根本没有打算留下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