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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人,可插汗俗称狡黠,若是他识破你的计策呢?要不要还是暂且进兵,待找到一个万全之策再进兵不迟。”
“吕大人,三军之祸,起于狐疑!”刘成的声音大了起来:“战场上哪里有万全之策?若是当真有这等万全之策,那插汗又岂会不知道?只要我们行动迅捷,纵然他得知情况,再调兵前来也来不及了。大人若是信得过末将,就请安坐帐中,待末将破敌!”
“信得过,信得过!本官自然是信得过刘大人的。”吕伯奇给刘成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他与刘成也认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但像这般粗声大气说话还是第一次。
这时,一名亲兵从望楼下方跑了上来,躬身向刘成拜了拜,从怀中取出一份塘报道:“大人,有紧急军情!”
刘成点了点头,结果塘报,拆开一看,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他万万没有想到杜固的船队居然打了个败仗。刘成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却听到吕伯奇的声音:“刘大人,这塘报里写的什么?“
一瞬间,刘成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旋即做了决定,表面上他却是将塘报轻轻折起,笑道:“没什么,杜固昨天率领水师又打赢了鞑子,斩杀千余人,还纵火烧了鞑子的一个草场。“
“好,好!“听到又打了胜仗,吕伯奇笑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旗开得胜,本官定然要好好在保举文书里写上一笔。”
“那在下就替杜千总谢过大人了!”刘成向吕伯奇微微欠了欠身体,此时他已经打定主意,千万要把杜固水战失利的消息给瞒住,不然恐怕自己身边这群猪队友还不知道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正如刘成所预料的那样,林丹汗的主要注意力被明军在河上的佯动给吸引住了。等到他得知明军的主力在吴忠堡附近的后面渡河的时候,已经是开始渡河的第三天了,近两万明军已经渡过了四分之三,只剩下刘成的骑队和巡抚的标营还在黄河的东岸。让刘成颇为惊讶的是,身为宁夏巡抚的吕伯奇十分爽快的应允了一同渡河的提议,这让他事先准备的一大段说辞都没有派上用场,这也让刘成对这个老官僚的看法大有改观,敢情他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嘛。
“刘成,你为何不让我随你一同渡河?”与平日不同,敏敏的声音有些柔弱,细听还带着一丝哭音。
“敏敏,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做!”刘成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坚决:“这一战与过去不同,胜负难料,我不希望你冒不必要的风险。”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敏敏你在河东,我即使在这边打输了,也还有再起的机会,可若是你出了事,就算我在这边打赢了,也弥补不了这个损失,你明白吗?”刘成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就只有他与敏敏两人听得清楚。到了最后敏敏点了点头,低声道:“希望你能够平安归来!“
“你放心,纵然战事不利,我个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刘成笑道:“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孤注一掷的人!”
敏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在渡河之前,刘成招来负责搭建浮桥的朱林,暗中叮嘱道:“待到渡河完毕后,你便将这座浮桥拆毁,知道了吗?”
“拆毁浮桥?”朱林听了一愣,下意识的反问道:“大人,这是为何?”话刚出口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堂堂副总兵大人向自己区区一个百户发号施令,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发问原因了?他赶忙躬身拜谢。刘成却不以为忤,压低声音道:“你不用多问,只管去做便是,我给你留二十个蒙古骑兵,若有人敢抗拒军令的,你只管让他们处置。”
“是,大人!”朱林听到这里,哪里不知道刘成留给自己二十个蒙古骑兵的用意,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拆毁浮桥后,你将搭建浮桥的舟船要全部掌握在手,用这些船运送补给,明白了吗?”
“是,大人!”
待到各军渡河完毕后,明军就开始沿着黄河西岸向被包围的宁夏府城进发,河面上还有一支由一百多条大小船只组成的船队,这对明军士兵的士气起到了不小的提振作用,只要他们不离开河岸,就不用担心被敌人迂回到后方切断自己的补给线了,而这是千百年来步兵面对骑兵最大的心病。行军的第一天一切平安,只遇到少量蒙古骑兵哨探,而他们很快就被刘成的骑队给驱赶走了。
傍晚,营地。
吕伯奇用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尘土,惬意的叹了口气,他看了看两旁正襟危坐的武将们,笑道:“大家都自便吧,沙场之上脱略些也无妨!”
众人听到吕伯奇这般说,赶忙向吕伯奇称谢,纷纷取下头盔,取湿布擦洗。吕伯奇看着众人,笑道“希望未来几天还能像今天这样,一切顺利!“
场中静了下来,吕伯奇顿时察觉到异样,他转身向刘成问道:“刘大人,我方才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刘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随便朝左近的一员参将笑道:“王参将,不如你解释给巡抚大人听听吧。”
“是,镇台大人!”王参将向刘成欠了欠身子,转身对吕伯奇道:“巡抚大人,以末将所见,可能明日还会平静,但后天起就不会这样了。”
“为何这般说?”
“大人,我们的辎重都在船上,士卒可以轻兵疾进,今天走了三十里,明天若是再走三十里,那距离宁夏府城就只有一百二十里了,步卒慢慢走算来也就是四日路程,若是骑兵不过是一夜而已。若是再让我们靠近府城,那鞑子就只有回师与我殊死一战。打胜了也就罢了,打输了府城里的杜大人定然会出兵,前后夹击,只怕插汗会落得个片马不得渡河。这样一点回旋余地就没有了,插汗定然不会这听凭我们继续向北的。“
“那插汗为何不撤兵解围呢?”吕伯奇有些奇怪的问道。
“大人,插汗绝不会未经一战让我军进府城的!”王参将斩钉截铁的答道:“他麾下妇孺老幼,牲畜牧群多半都在河西,没有个六七天是过不了河的。若是不经一战,让我们进了城,那我们这有两万人,城内至少还有五千兵,又有府城的城墙为保护,杜总兵先前无法出击是因为兵太少,现在多了两万人,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时我们打输了最多退回城内,鞑子打输了就是全军覆没,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赢,这等赔本买卖鞑子可不会做。”
“当真如此吗?”吕伯奇的目光转向刘成,战争将来的如此之快,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王参将说的不错,若是按照我估计的不错,这个时候虏酋就应该已经知道了,估计明天探子的探骑就会多出很多。所以我打算明天就不走了,让将士们在营垒外面挖掘壕沟,以逸待劳迎战虏骑!”说到这里,刘成站起身来,大声道:“传令下去,将随军的羊、骆驼尽数杀了,让将士们饱餐一顿,明日准备厮杀!”
正如那位王参将所预料的那样,从第二天的上午开始,鞑子的探骑出现的频率就急剧升高,而且这些探骑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一遇到明军骑兵的驱赶就逃走,这些矫健的骑士甚至冒着被杀死和俘虏的危险靠近明军的营盘,有时候甚至逼近到火器射程的之内的地步,显然他们从上司那儿得到了打探明军详细情报的命令,营盘的上空不时响起鸟铳的射击声,战马的嘶鸣声、号角声与尖利的鸣镝声,一副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
刘成站在一座土丘上,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座石雕像,他所在的地方是河岸边的制高点,掩护着后面的一片河滩,在那儿几百名辅兵在工匠的指挥下正在修建一座栈桥,以便让大船可以方便的卸货。在小丘的前面,数千名辅兵正在奋力挖掘一条宽一丈五,深九尺的壕沟,壕沟的底部插着削尖的木桩,壕沟的后面是一丈多高的土垒,土垒的上面是一排顶部被削尖的木桩。工事留有几个供出击的出口,这些出口必要时可以用移动的车辆填塞起来。这道工事将刘成所在的小丘与一千多步外的另外一个小丘的之间的马鞍状低地保护了起来,刘成准备将明军的主力布置在这两座土丘之间的鞍地中,这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蒙古人弓箭的伤害。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工事的主体部分已经完成,辅兵们干的十分卖力,他们很清楚自己已经无路可逃,背后是黄河、在平原上两条腿的步兵是跑不过骑兵的,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打败眼前的敌人。
“刘大人,下来吃点东西吧!”背后传来吕伯奇的声音,刘成转过身来,只见不知道吕伯奇什么时候已经上了丘顶,手里提着一只陶罐,身后的仆役拿着装着胡饼和碗筷的篓子。他赶忙转过身来,笑道:“吕大人您怎么亲自做这等事,折煞下官了!”
“罢了,我与你现在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还分什么彼此!”吕伯奇示意手下退下,不顾地上的尘土,盘膝坐下,替刘成倒了一碗米粥,突然低声问道:“刘大人,这一仗你有几分把握?”话刚出口,吕伯奇脸色微红,苦笑道:“我渡河时本已经下定了决心,可现在又觉得有点害怕。”
“无妨!”刘成笑了起来:“人哪有不怕死的,吕大人你放心,若是形势不利,你可以乘船渡河逃走,我绝不怪你。”
“不必了!刘大人,我吕伯奇不过是个举人出身,能有今日全依仗了你,若是这一仗你打败了,我逃回去还能坐得稳这个巡抚?“说到这里,吕伯奇迎着刘成惊讶的目光,摇头苦笑道:”刘大人,让你见笑了,我吕伯奇一辈子都做的是个胡混官儿,临到老了才爬到这个位置,反倒特别在意了,功名利禄,这玩意一旦尝了滋味,就再也放不开手了!“
刘成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感觉到一阵陌生,好似自己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他正想说些什么劝慰对方,却看到地上陶碗里的粥汤泛起一阵涟漪,旋即屁股也感觉到地面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他先是一愣,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向西北方向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浮现出一条浓密的黑线,林丹汗来了!
“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战鼓声夹杂着呼喊声就像一阵疾风掠过阵地的上空,惊惶的辅兵们放下手里的活计,向工事后面退去,不时有人被挤下壕沟,发出凄惨的叫喊声。而战兵们则在军官的指挥下忙乱的披上盔甲,向土垒上爬去,推着小车的辅兵给射手们分发火药和箭矢,在土垒后面的营地里,十几个篝火被点着了,工匠们正在忙乱的融化铅块,铸造铅弹,空气中满是大战将临的紧张气氛。
小丘下传来卫士的喝问声和甲叶的碰撞声,刘成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将佐们走了上来,他们个个脸色惨白,一副紧张到了极点的模样。
“刘大人,大战将临,这里就交给你了!”吕伯奇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刘成感激的向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对众将道:“虏骑大至,西北大局,决于今日,诸君当勉之!”
众人点了点头,刘成正想分配诸将任务,却听到一人说道:“镇台大人,在下以为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将士们好好休息。“
刘成顺着声音来处看去,说话的却是那个王参将,只见其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在一排排紧绷着的脸庞中颇为显眼。
“为何这般说?”
“天色已经晚了,鞑子人多马多,连营寨都没有立好,我若是鞑子首领肯定会先为根本,明天再来攻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