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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好说!”杨嗣昌见刘成没有断然否决,不由得大喜:“李克用麾下沙陀军军纪也不怎么样,可是他击破黄巢,立下大功,后世又有哪个敢评说他?至于军饷,只要刘兄愿意进言,我自然有办法!”
“你有办法?”刘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末从上到下最头疼的问题莫过于军饷,莫说杨嗣昌不过是个兵部侍郎,就是崇祯皇帝最后上了煤山那颗槐树都没解决这个问题。
“不错!”杨嗣昌得意的笑道:“刘兄你是自己人,也不瞒你了,我打算上奏朝廷,全国每亩田土加征四厘银,以用于剿灭流贼,刘兄的军饷便可从这里支出,绝无问题!”
刘成听了顿时脸色大变,腹中骂道:“敢情加征这馊主意是你出的呀!真是唯恐大明国死不了呀!”
杨嗣昌见刘成脸色,还以为对方对自己的提议没有信心,拍着胸脯道:“刘兄你放心,今上乃是英主,一定会准了加征之策!“
“倒霉就是倒霉在崇祯这个‘英主’上了,要是换了个有自知之明的,大明还未必会完呢?“刘成腹中暗骂,脸上强笑道:”杨世兄,小弟以为这加征之事还是慎重些比较好,西北流贼起因究其根源,就有辽饷的关系,若是激发民变,岂不是适得其反?“
“呵呵!”杨嗣昌笑着摆了摆手,笑道:“刘世兄,你毕竟是武人,对治民之术毕竟不是太明白,这四厘银子算来也不过十升稻谷罢了,我只是加征一年,平定流贼之后即行废除,苦百姓一年而已;而且田亩多半是大户人家的,自然这加征的多半是落在大户身上,还能让其少兼并些田土!”
刘成被杨嗣昌说的几乎无语了,感情这位杨大人是坐直升飞机上来的,连”一税轻、二税重、三费是个无底洞“、“*政\令\不\出\中\南\海”类似的流言都没有听说过?连有电话和无线电报的二十世纪末,农村基层都能把中央政府的文件当废纸,十七世纪的晚明基层,能够把朝廷加征的政策执行到位才见鬼了。
“杨世兄,我觉得加征这件事情还是要再斟酌一番。您说苦百姓一年,可要是一年没打完呢?打仗的事情谁说得准?其他地方我不清楚,陕西百姓便是丰年也只是褐衣蔬食,免于饥寒罢了;若是平常年景便是以瓜菜不饱;到了荒年更是只有卖儿卖女,以求一饱了。您说四厘银子不过是十升稻谷,可关键时候便是两升稻谷便能活一条性命,何况十升稻谷?再说朝廷说一亩加征四厘银子,那下面可就未必是四厘银子,八厘、一分都有可能,胥吏豪滑上下其中,分肥其中,至于您说的加征能够让大户少兼并些,可问题是天下事哪有这么好的?荫蔽、投献屡见不鲜,只怕这加征没有落到大户,而是都落到小民头上吧!“
刘成这番话说的虽然委婉,但实际上已经断然否定了对方的提议。杨嗣昌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本出身书香门第,又是少年早达,虽然父亲罪死狱中,但对他的仕途并没有什么影响,是以表面看上去虽然温润如玉,但却是个极其刚愎自用的性子。若是说话的换了个人,他早已改色将其叱喝一番,赶出府外。但即使如此,杨嗣昌的声音还是冷了下来:“刘大人,若是按你说的,那岂不是只有什么都不干,坐视流贼猖狂?”
刘成见状,哪里还不知道方才那番话已经惹恼了杨嗣昌,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厮把大明往火坑里推,虽说他对朱家江山没有啥感情,可要是真的让这厮把天捅了个窟窿,就凭他现在手头上两万出头军队,还真没有啥法子把窟窿填上。
“什么也不干自然是不行,不过像加征这等大事还是谨慎些比较好,比如在十三省中各选一个州县,试行一年,然后派遣得力的官员前去探查,看看百姓实际缴纳了多少银子,这些加征是落在大户还是小民头上,最后再决定是否加征!“
“嗯!”听了刘成这番话,杨嗣昌点了点头,他本是个极聪明的人,只是升官升的太快,加之性格急躁,才拿出加征的法子来解决军饷问题。而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提出这个方案,肯定会遭到朝野的政敌的攻讦,他方才虽然在刘成面前表现的极有把握,但实际上心中也是有些忐忑,毕竟自古以来天子的心意是最难揣测的。而刘成的这个办法无疑是很好的修改意见,反正只是在个把州县试行,不会对大局有碍,对国用不足十分忧心的崇祯有很大可能性会批准,而作为方案的提出者,有很大可能性杨嗣昌会成为试行方案的具体执行人,自然对结果有最大的发言权。想到这里,他投向刘成的目光又有了一点微妙的改变。
“刘世兄所言甚是,这件事情关乎国计民生,还是要慎重些好,本来我打算这几天就把加征的奏疏发上去,现在看来还是要修改一番才好!”说到这里,杨嗣昌站起身来,向刘成十分郑重的长揖为礼:“多谢兄台提点了!”
“不敢当!”刘成赶忙起身还礼。杨嗣昌笑了笑伸手把住刘成的右臂,拉着他坐下,笑道:“若是加征之事得天子应允,很有可能愚兄便要出京督师,戎马之事还要偏劳你了!”
“那是自然!”刘成已经无处推诿,只得强笑道:“不过这件事情还是千万要慎重!”
“我晓得!”杨嗣昌笑了笑,喝了一杯酒,长啸一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稼轩写的好词!”
“生前身后名?就不知道是臭名还是美名呀!”看着狂态毕露的杨嗣昌,刘成不由得苦笑起来。
驿馆。
“将主爷回来了,快,快来人!”站在门口等候的亲兵头子看到刘成摇摇晃晃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赶忙迎了上去,一股酒气扑鼻而来,不由得扭过头去,向随行的亲兵质问道:“将主爷怎么喝了这么多?”
随行的亲兵苦笑道:“都怪那杨侍郎,他把将主爷扯到内堂去了,我只能在堂下等着,门都进不去!”
“哼,没用的东西!”亲兵头目也知道这怪不得手下,只得冷哼了一声道:“还不过来帮把手,把大人抬进去!”
“抬什么抬,老子又没喝多!”刘成猛地一挥手臂,将手下挣开,身后的手下顿时一声惨叫,脸上已经多了一块乌青。那亲兵头目赶忙上前将刘成搀扶住:“将主爷,杭州那边又有急信来了!”
“杭州有急信?”刘成的酒意立刻就去了四五分,莫非是赵有财那件事情给办砸了?他赶忙厉声道:“快扶我进去,再送些浓茶热水毛巾来!”
“是,快送浓茶热水毛巾来!”亲兵头子拖长的声调在驿馆的上空回荡着。
书房。
刘成斜倚在椅子上,右手遮住双眼,一张信纸落在一旁的几案上,看上去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过这只是一种假象,刚刚洗了把脸,又灌了两大碗苦的发涩的浓茶入肚后,刘成已经完全摆脱酒精的作用,他保持这个习惯性的姿势只不过是在思考。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切桑喇嘛走进屋:“大人,您找我?“
“嗯!”刘成抬起头,伸出手指了指几案上的信:“上师,杭州来的急信,你先看看!”
“是!”切桑拿起信纸,迅速的浏览了一遍,他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最后苦笑道:“大人,恐怕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什么忙了,这信上说的什么福摩萨、什么淡水、什么热兰遮在何处,离大明有多远我都一无所知,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倒是我的错了!”刘成一拍脑袋,从怀中取出一张鹿皮来:“这是赵先生随信一起送来的一张地图,虽然粗略些,但也还能将就着用!”
切桑接过鹿皮地图,废了好大力气方才看了个大略。原来这封赵有财送来的信笺乃是转述西班牙的马尼拉总督的回信。这位老奸巨猾的德萨尔塞多总督并没有被刘成的恐吓所吓倒,他在信中很直白的指出也许郑芝龙在官位上并不高,但其在海上的力量更大,也能够给予荷兰人更大的打击,对于西班牙人来说也更有联盟的价值。当然,他不介意多一个刘成这样强大的盟友,但盟约必须建立在对双方都有利的基础上,他不认为在己方的船舶与士兵还处于扣押的状态下双方能够达成任何意义的同盟。比如双方联合起来发动一次对位于福摩萨(西方人早期对台湾岛的称呼)上的荷兰人贸易据点热兰遮城的远征,他将会很高兴与刘成结为同盟。
“这夷酋倒是使的好借刀杀人之计!”弄明白信笺大意之后的切桑不由得给气的笑起来:“他们有船有人在咱们手上,却要我们出兵白白帮他们打仗,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也不是不可以!”
“不是不可以?”切桑听了一愣,刚想劝谏,突然想起来刘成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只怕是自己有什么没有想到的地方,便笑了笑,问道:“大人,您莫非已经有了妙策?”
“哪里有什么妙策!”刘成笑了起来:“上师,那个劳什子总督要咱们帮他去攻荷兰人的城堡,可见他手中的兵力极少。那福摩萨距离我大明不过是一水之隔,而西班牙人的本土在万里之外,之所以他和荷兰人能占据此地不过是因为他们善于航海,船坚炮利罢了。他要我去帮他攻打荷兰人的城堡,总得把海图给我、教我造船铸炮、围攻之法吧,等我学会了这些,他远我近,他寡我众,这福摩萨岛你说会是谁的?”
“自然是大人的!”此时切桑已经完全明白了刘成的意思,大笑起来:“想必这福摩萨岛有不少珍奇货物,那些夷人才争夺不休!”
“嗯,那边多为土人,水土丰厚,多产硫磺、金沙还有鹿皮,其实这些都是小数,最有价值的却是另外两件事情!”
“另外两件?”
“嗯!”刘成努力回忆起脑海中的知识,笑道:“我大明与倭国通商,都是先航向这福摩萨,然后折向西北,沿着琉球群岛直抵倭国。若是我占据了这福摩萨岛,便能插手其中的生丝贸易,其利何止千万?”
“那另一桩呢?”
“上师,您觉得蜂蜜好吃吗?”刘成突然问了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
“蜂蜜?自然是美味的很!”切桑有些莫名其妙的答道。
“想必便是您也不是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吧?“
“这个?”切桑一愣,他身为格鲁派的顶层僧侣,口腹方面自然不会缺乏,但他还是笑道:“贫僧乃是出家人,这口腹之欲早就看的轻了!”
“嗯,那福摩萨上可以种植一种叫做甘蔗的庄稼,加工之后可以得到比蜂蜜甜上百倍的东西,无论是倭人还是西洋人,都是十分喜欢!”
“大人您说的可是石蜜?”
“不错!你也知道!“刘成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本以为切桑一个格鲁派僧人,如何得知这些南方产物,却听到切桑笑道:“此物本产自摩揭陀(印度古称),魏晋南北朝时便有那里的商人携带而来,若说这制石蜜之法,说不定我吐蕃先祖比你们汉人知道的还早些!”看到刘成惊讶的神情,切桑笑嘻嘻的解释起来,原来青藏高原上诸民族虽然源流自西羌的发羌、迷唐等部,但其文化方面受古代印度的影响却极深,尤其是宗教方面,更是视古代印度为佛国、文化源流之地。其原因倒也简单——从地理上将从南亚次大陆方向进入青藏高原要比从四川、青海、新疆等地入藏要容易得多,自然各种经贸联系也要紧密的多。切桑自幼年便在寺中苦学,除了宗教知识以外,对于藏地的医学、文化、地理方面也所知甚多,他看到刘成对此颇有兴致,便将印度通往藏地的道路长短,沿途关隘、印度分国多少,强弱等细细的讲述了一番,说到最后,低声叹道:“这摩揭陀虽为佛祖释迦摩尼的创法之处,但佛法早已绝迹,当真是祗园精舍豺狼出没;婆罗双树满是荆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