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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
赤眉败走,关中各种割据势力立时兴盛。延岑据蓝田,王歆据下邽,芳丹据新丰,蒋震据霸陵,张邯据长安,公孙守据长陵,杨周据谷口,吕鲔据陈仓,角闳据汧县,骆延据盩厔,任良据鄠地,汝章据槐里。其中延岑骁勇善战,兵力最盛,是关中最强的势力。
延岑自称武安王,设置各级官吏,并逐渐收降了周围小股割据势力,意图称霸关中。延岑得知冯异大败赤眉后欲往关中进军,于是联合张邯、任良,企图阻止冯异入关。
冯异见关中形势复杂,割据势力繁多,也不敢贸然进入,决定步步为营,渐次推进。冯异率军进驻上林苑东,然后派兵入关探看,伺机待进。上林苑是汉武帝时期建造的一座宫苑,地跨长安、咸阳、周至、户县和蓝田五个县,纵横三百里,上林苑当初既是蓄养百兽以供射猎游乐的宫苑,也是羽林军屯兵操练的地方。
冯异熟读诗书,早年对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和杨雄的《羽猎赋》推崇备至,而今在这两位文人惊叹的地方,却再也看不见繁盛浩荡的景象。偌大宫苑,处处破败不堪。昔日宏伟的宫殿只剩下残垣断壁,曾经高大的假山已坍塌成一堆乱石,珍奇怪兽早已不见,奇花异草自生自灭,当年的皇家气派已了无痕迹,只有觅食的野兽在荒草中探头探脑。
看着眼前景象,冯异感慨万千,指着脚下的土地对身边的将士们道:“这里就是当年大将军卫青练兵的地方,从这里出发,他击败了匈奴,重建了大汉王朝的威仪。”众人无不露出向往的神情,冯异又叹道:“可恨王莽篡汉,连年战乱,这里才成了这等模样。”大家难以想象上林苑当初的模样,但每个人都能从大片大片的残垣断壁中感受到这里曾经的宏大和如今的破败。
部队安顿停当,冯异开始向周边的郡县发文招降,大多数县镇的武装势力只是为了在乱世中求得自保,这些人见冯异的军队从不骚扰百姓,也不像赤眉军蛮横无理,于是纷纷归降,只有少数心怀疑虑和别有企图的人执意据兵坚守。对于拒不归降的,冯异亲率兵马将其击溃,凡是降服的地方,冯异都尊重当地人的想法,任用可靠的官吏。
延岑见冯异一点点地蚕食自己的势力范围,而且推进的速度日渐加快,不禁心中震撼,但他知道冯异大败赤眉,对他也不敢小视,于是,联合张邯与任良组成联军去进攻冯异。
冯异得知延岑要来进攻,又探得延岑联军的人员构成,心中暗喜。
延岑接近冯异的营地,见冯异立马阵前,泰然自若。延岑身经百战,见冯异如此,暗自吃惊,但延岑向来自负,从不把人放眼里。
只听冯异喝道:“延岑,你为非作歹,贻害百姓,皇上令我来关中征讨你,如果你迷途知返,尚有功名富贵,如果你执意做贼,等着你的就只有死期。”
延岑哈哈一笑,“什么狗屁皇上,老子是武安王,上对苍天,下踩大地,这里是我武安王的领地,你闯入我的地盘,就要听老子管辖,你若乖乖归降,保你享用不完的富贵,你若不降,休怪老子心狠,今日便取你性命。”
冯异淡然一笑,忽然大喝:“狂贼延岑,你知道这是哪里?”
延岑一怔。
冯异大声道:“这里是大汉的土地,上对皇天,下承黎民,独独容不得你这狼子野心的盗贼。”
“冯异,休得猖狂,赤眉怕你,老子不怕你。”延岑大怒,说完拍马向前。
冯异大喝一声“杀”,身后将士如出山猛虎,发起冲击。
延岑的将士身经百战,临战不乱,但张邯和任良的人马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冯异的士兵不仅勇猛凶悍,而且训练有素,进退自如,将士们早得冯异的嘱咐,一味追着张邯和任良的士兵攻杀。张邯和任良的士兵很少经历大战,更没见过这种视死如归的气势,生死全在一念之间,顿生怯意,不断往后退却,一时阵型大乱。冯异趁机率军挺进,延岑的士兵虽然勇敢,但抵挡不住内部的混乱和冯异的冲击,张邯和任良的溃败让延岑独力难支,只得率兵撤退。冯异全力进击,斩首数以千计。
冯异收兵回营,继续向各类割据势力发送檄文,如若归顺,既往不咎,若不归顺,必率大军讨伐。延岑的失败让犹疑不定的割据势力又惊又惧,知道冯异不是妄言,纷纷主动前来归附。
延岑眼见冯异的招抚日甚一日,不禁大为恼恨,暗自寻找机会要击败冯异。还没等延岑找到机会,冯异已经开始了征讨延岑的计划。冯异一边安置降众,一边派遣复汉将军邓晔和辅汉将军于匡进攻延岑。
邓晔和于匡当初与延岑同在关中起兵反莽,后来归附更始,成为了更始朝廷的将领,再后来两人归附刘秀并随冯异西征。
两军相对,邓晔劝延岑道:“叔牙,咱们当初一同兴义军反莽,你今日何苦如此。”
延岑哈哈一笑,“难得邓兄还记得当初我们一同起兵,本来关中都是咱们兄弟的地盘,哪里有他刘秀的事,你们现在为何要为虎作伥,反来祸害关中。”
于匡道:“延兄此言差矣,现在天下破败,各处割据横行。当今皇上能力超群,仁爱亲民,只有他能重建天下太平。延兄也是英雄人物,何不弃暗投明,早图大业。”
“我是个粗人,搞不了什么天下太平,就指望在这乱世发财活命,如果你们有意,咱兄弟何妨一起在这里图谋大业。”
“叔牙,今日我们良言相劝,是念大家兄弟一场,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如果你要执意妄为,就不要怪我们兄弟无情。”
延岑怒道:“你们背主负恩,无忠无义,还有脸说兄弟情义,上次若不是冯异欺软怕硬,哪里还有你们今日说话的份。”
于匡冷笑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征西大将军上次不过念你和我们有交情,故意避开你,想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延岑怒道:“好,叫冯异出来,今日老子跟他了断。”
“和你了断哪里用得着我们大将军出手。”
延岑气得哇哇大叫,“猖狂小儿,今日不灭了你,我延岑誓不为人。”
“你背叛汉中王,恃强凌弱,鱼肉百姓,本来也不算人。”
延岑暴跳如雷,扬起大刀,拍马向前,下令全军进攻。延岑心怀愤怒,勇猛异常,手下的将士也渴望胜利,而邓晔和于匡也是一样的心情,既受冯异所拜,又一心想战胜延岑,将士也都充满了胜利的渴望,无不奋力拼杀。
战不多时,延岑的兵马渐占上风,把邓晔和于匡逼得连连后退。正在此时,忽听“冯公兵到”,只见冯异率领大军,滚滚而来。延岑的将士在倾力奋战之下没能取胜,早已有畏难之心,现在忽见冯异大军,不禁军心动摇,士气顿失。冯异大军一个冲击的进攻,便令延岑无力阻挡。延岑无奈,只得撤军。冯异紧追不舍,延岑的部将苏臣见延岑大势已去,率领八千余将士投降了冯异。
延岑经此大败,不复强大。那些观望的武装割据力量,也不再犹豫,坚定地归附了冯异。延岑眼看冯异日渐强大,又深得民心,而自己在关中再也无法组织力量与冯异抗衡,万般无奈,只得带着残兵败将,从武关逃往南郡,投奔义父秦丰。
30-8
冯异赶走了延岑,率领大军正式进入关中。此时的关中,一片残破,连年战争把这个曾经最繁荣的地方变得人烟稀少土地荒芜。整个关中,粮食匮乏,物价奇贵,一斤黄金只能换五斗豆子,甚至有的地方人相为食。
冯异看到关中如此惨状,心中难过,而他自己的部队,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因为远离京师,从洛阳到长安,要经过重重关隘,沿途又有不少强盗和变民,加之遇到灾难,送往关中的粮道竟一时断绝。冯异军队得不到粮食,将士们忍饥挨饿,艰难支撑。冯异带领将士们四处挖野草野菜充饥,共度艰难。一时之间,冯异无力再征讨长安周围的豪强,只能勉力支撑,耐心等待转机。
消息传到京师,刘秀震惊,任命南阳人赵匡为右扶风,率兵为冯异送去大批粮食和布匹。当赵匡押送的粮食与布匹到达冯异军中时,很久没有见到粮食的将士们围着粮食喜极而泣,向东方跪拜,高呼“万岁”。赵匡和从洛阳来的将士们看着冯异瘦削枯黄的面容,也不禁热泪盈眶。
粮道通行后,冯异军中的粮食日渐充足,士气复盛。冯异开始继续征讨关中各地豪强大户,凡是主动归附或立有功劳的,都给予褒奖,凡是欺压百姓负隅顽抗的,都进行严惩。冯异严厉打击各地变民集团,除罪大恶极的头目抓获后予以惩处或送往京师,其余人众解散后令其归家从事正当职业。冯异亲自和各级官员处理冤假错案,发布各类条令条例,开仓赈救穷困无助的百姓,鼓励大家积极恢复生产。经过冯异的平定和整治,整个关中除张邯、吕鲔、蒋震投降了蜀地的公孙述外,其余的割据势力全部被平定。关中很快安定下来。
冯异在关中的势头令公孙述十分震惊。建武三年,公孙述派将领程焉带数万兵马,勾结吕鲔,屯兵陈仓,进攻三辅地区。冯异和赵匡率兵迎击,程焉兵败,逃往汉川。冯异追至箕谷,再次大败程焉,接着回军进击吕鲔,又获全胜,收降甚众。此后,公孙述多次派兵进犯,都被冯异挫败。
冯异关心民生,平反冤狱,发令施仁,威重一时。虽然还时有公孙述兵马的骚扰,但此时的关中,百姓安乐,远近怀德,完全成为了刘秀的势力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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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眉军自出道以来,经历了无数战事,但没有一次像崤底之战那样让他们感到恐惧和震惊,一战就消减了十万人。赤眉军被冯异击败后,再也不敢休整停留,一路向东而去。当初樊崇带着三十万人马离开家乡,很多兄弟死在了异乡,很多异乡人又成为了兄弟,如今走向东方的人已经不足二十万。
樊崇心怀郁闷,但看见逄安、徐宣、谢禄和杨音俱在身边,心中又觉丝许安慰。想想几年来,打过贪官,救过贫民,当过俘虏,坐过龙庭……如今灰溜溜地走向归途,幸运的是追随自己四处征战的一帮亲密兄弟还在一起。
惨败让所有人失去了希望和梦想。樊崇不知要怎样熬过这漫长的归程?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倒在这回乡的路上?也不知回乡以后又将怎样面对乡亲的目光?一切又将如何重来?
行走几日,关中终于远去,虽然那里曾经有他们的梦想,也曾有他们的辉煌,但一切都已经变成了遥远的印记,再也无法回头找寻。所有的过去都已经随着回乡的脚步渐行渐远,没有人愿意回首往昔,连同刚刚惨败的梦魇。现在唯有家乡和亲人的温暖,才是众人心中深藏的渴望。
不久,队伍进入宜阳,将士们终于看见了高高的熊耳山,那是宜阳之南洛水之畔的一座高山,当初赤眉军就是从巍峨的熊耳山畔渡过洛水。当时向往长安,豪情满怀,而今所有雄心壮志早已丢在山那一畔,连同曾经堆积如山的财宝,都已消失在四处奔忙的战乱中。再次看见熊耳山的巍峨,大家重新拾起久违的快乐,渡过洛水,家就近了。
樊崇见不远处的丘陵上几棵高大的古柏,苍劲翠绿,气势非凡。想起当时自己还指给身边兄弟们道:“等咱们到长安打败绿林军,让那帮孙子来把这几棵树整到宫里去。”众人哈哈大笑,想着将来能让绿林军如此折腾,无不兴奋自豪,如今古柏还在,绿林军却已烟消云散,赤眉军也行将末路。
逄安看出樊崇的失落,安慰道:“樊大哥,咱当初是一无所有开始闯荡的,现在回去也是一无所有,正好可以重新开始。”
樊崇还没有回话,徐宣接话道:“怎么是一无所有?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将领们哈哈大笑,只要远方还有家,就永远不是一无所有。
高高的熊耳山矗立着回家的希望,将士们一扫低落,无不欣喜满面。回家的梦让人忘记了饥饿与疲劳,翻过丘陵就是洛水,渡过洛水就走上了归家的路。
队伍前头的人终于走上了丘陵,站上丘陵,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洛水,这些人没有欢呼,没有笑脸,只是呆呆地望着洛水,后面的人不断聚集过来,也都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惊惧的神情。樊崇、徐宣等人赶紧走上丘陵,他们也一下怔住了,征战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如此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