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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过年回来,江小朵发现,家家户户都打了口井,放弃了门前屋后的河水,转而开始吃井水。
没有打井之前,村里人做饭、洗衣服,靠的都是屋前门后的小河水。
江小朵依然记得,家旁边以前的小河水,还是蛮清澈的。
河边有几颗柳树,每到春天,柳树枝条发芽变绿,垂下几丝垂柳,河边的水里,倒映出垂柳的样子,颇有些西湖岸边湖水映垂柳的风骨。
妈妈宁珑在河边砌了几块石头,江小朵洗完衣服去河边清洗的时候,就把衣服放在石头上,用棒槌使劲捶打衣服上的洗衣粉泡沫,捶干净后,就把衣服展开浸入河水里,继续摆来摆去洗涤,最终,衣服上的洗衣粉泡沫被河水涤荡得干干净净,才拧干了拿去晾晒。
这条河贯穿门旁边、屋后头,是隔壁村和江小朵所在村庄,合计大约百户人家的生活用水。
所以,每到洗衣服的时候,河边很是壮观,听到河对岸和河这边,此起彼伏的棒槌声,大家扬起手中的棒槌,用力捶打衣服,只见棒槌扬起、落下,发出“啪啪啪”响亮的声音,同样的节奏和韵律,非常生动的乡村普通人家生活画面。
屋后头呢,专门是淘米、洗菜的地方,前排村庄的十几户人家,都过来江小朵家屋后头的河边淘洗。
可是,小河水不是源头活水,又加之常年不清淤,河里的淤泥越堆越厚,小河水越来越枯竭,到最后,根本不能再作为生活用水。
翻过大堤,倒是可以到大河边取水。
大河是河渠,河里的水常年丰沛充足,水质干净,喝起来,带股甘甜的味道。
所以,大河里的鱼虾特别美味。
闲暇时,有村民拿了渔网去大河边,一网兜下去,可以网罗不少鱼虾,然后拿到镇上去卖,因为鱼虾新鲜无污染,吃起来既有鱼虾的美味,还有一股特别的香甜味,很受欢迎。
可是,去大河取水极其不容易,村民们得走一段大约五分钟的平路到大堤边,然后还得翻过大堤,再走上五六分钟到河边,就这么用木水桶来回挑几趟,就算是青壮年男人,都累得吃不消,更何况老人呢。
最终,大家想出了好办法。
这些村庄,家家户户门前门后都围绕着大大小小的河流,想必地下水也是充足的。
于是,井水就这样走入了村庄。
打一口井,大约需要花费几千块钱。
有钱的人家,纷纷打井了,而宁珑家没钱,只能需要做饭的时候,就去美秀家井里打水吃。
江小朵过去打水的时候,看到美秀家宽敞的厨房天井那里,打起了一眼井,井盖周围铺了一层黄沙,据说是过滤井水之用的。
因为,是铁井,井水打出来的时候,会有股铁锈味,经过黄沙过滤一层,铁锈味会好很多,不过,多少还是有些涩口。
一次性打几桶出来,放到家里的大水缸里晾几天,夏天口渴了,用碗舀出来,“咕咚”喝上几大口,清凉又解渴。
不仅打井,江小朵还发现,整个村庄里,差不多半数以上的村民家里,都已经新建了两层小洋楼,家里配备了洗衣机、冰箱等生活电器。
村庄里,一年一变样,村民们的生活,正在一天天逐步富裕起来。
而这种富裕,大多来自外出打工的青壮年们。
他们每年回来过年一次,过完年,就开始流向全国各地,凭自己的吃苦耐劳,干活挣钱。
这些人,有的在工厂打工;
有的,跟着村民做服装生意;
有的,在工地打工;
有的,弄了早点摊卖早点……
总之,勤劳朴实的青壮年村民们,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努力在城市里落下脚根,灰头土脸、不辞辛苦在城市里打工挣钱。
等到年关将近,他们就收拾好行李,给自己买上几身新衣服,给家里人带些城里的新鲜玩意,衣着光鲜把家回。
一年到头在城里辛辛苦苦讨生活,村民们过年回到农村自己高大宽敞的小洋楼里,每天好吃好喝着,麻将打着,轻轻松松、安安生生走亲窜友、麻将会友,过得乐逍遥。
等到正月十五过了,他们立刻收拾好行李,麻溜地赶上开往省城的大巴车,再次流向全国各地。
而他们的根,乡村,仿佛成了临时落脚点,而城里,倒更像他们长期的据点。
正月初六,村里刘全友家娶媳妇。
刘全友家的小儿子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到现在,听说混成了工厂的一个小领导。
可是,毕竟是农村人,再怎么小领导,也还是难讨到媳妇。
城里的女人,一般看不上农村人;
外地的女人,老家嫌弃人家是外地的,不够知根知底。
所以,过年前刚一回来,刘全友两口子就张罗着给儿子四处相亲。
先后见了好几个。
一个,说是在外地打工,可是不清楚到底在干什么,刘全友觉得不放心,直接把人家拒绝了。
另一个,说是倒跟刘全友家小儿子,在一个城市里打工,可是,家里很穷,还有两个弟弟没结婚,刘全友嫌弃人家拖累太多,又拒绝了。
最后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
家里就两个孩子,儿子是哥哥,已经结婚娶媳妇,两口子都在外地打工,打工挣回来的钱,盖了两层气派的楼房。
而女孩父母呢,在家做豆腐生意,附近十里八乡都到他家订购豆腐,平时,也时常销往镇上各菜市场。
家里的豆腐生意,也很是兴隆。
女孩也在外地打工,跟着村里人外出做衣服,每年也能挣上10来万。
刘全友听完媒人介绍,笑眯眯地捻着八字须,“这个好,这个好,家里条件,跟我们门当户对。女孩子,也蛮能挣钱,不至于将来结婚了,要我儿子养着。”
老爸刘全友同意了,小儿子刘四季基本也同意了。
何况,对方不知道是因为开豆腐生意的缘故,还是外出打工的缘故,女孩子长得竟然像豆腐西施一般,唇红齿白,美得很。
既然都同意了,媒人就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什么时候结婚。
农村这些小年轻,常年外地打工,只有过年回来一趟。
按照刘全友的意思,就是儿子拿着礼品上门认亲之后,刘家就派媒人上门提亲。
速战速决,难得找到跟自家这么般配的儿媳妇,万一拖久了,其他人家抢跑了咋办。
所以,从见面到上门提亲,就用了半个月。
婚事,直接订在了正月初六。
接新媳妇那天,刘全友特意请了电影公司过来放电影。
白天,还请了民间说唱队,在场院里一首接一首演唱。
当然,村民如果愿意,也可以即兴上去献唱一曲。
租了五辆小汽车,去媳妇那边迎亲。
结婚前,订婚的时候,刘全友特意拿了儿子和媳妇的八字,给老算命先生掐算良辰吉日。
算命先生掐算出来,正月初六结婚利双方,儿女兴旺,家业兴旺。
不过,公公婆婆犯冲,新媳妇过门的头三天,绝对不能撞见公公婆婆,否则,有血光之灾,不利家庭。
无奈之下,小儿子结婚,作为父母的刘全友夫妻还得外出躲三天,免得害儿子婚后不幸。
江小朵每次回家,对农村这些习俗都挺有兴趣,就带了妹妹,过去瞧热闹。
接亲的五辆小汽车一早九点不到就出门了,江小朵有点纳闷,问旁边的同村人,“接亲不是一向吃了中午饭,再过去接新娘子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
“算命先生说了,他儿子媳妇结婚宜早不宜晚,所以啊,一大早过去,赶在中午12:00前,必须把媳妇接到家。”
“哦,是这么回事,结个婚,早晚不都是当天结,还有这么讲究啊?”
“那讲究可多了,每个人的生辰八字不一样,利于自己的时段就不一样,虽说都是当天结婚,有的要早点,有的要中午,有的要下午,因人而异,各有不同。这就跟人出生时辰一样,一般情况下,早上八九点钟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出生的人,人生也就像这早上的太阳一样,冉冉升起;而晚上出生的人呢,出生在黑暗里,一般不建议晚上生孩子。”
“这未必吧,人家要生孩子了,管你早上还是晚上,都不得生下来啊,这不能耽搁吧?”
“所以啊,有些有钱人,专门找人掐日子,然后按照日子剖腹产啊。不过,这些生辰八字的东西,信之则有,不信则无,看各人吧。”
两人正议论着,刘全友家大儿子主持今天的结婚典礼,父母躲避,老大出来发言。
“各位父老乡亲,等会接亲回来后,一路上鞭炮不断,麻烦大家都看好自家的孩子,免得鞭炮误伤就不好了,麻烦大家了。”
民间说唱团唱得热闹而起劲,其中有个女的,据说是台柱子,长得个头小小,有点像某个歌唱明星,正在亮开嗓子,高唱“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
然后,听到鞭炮声从大堤开始响起,一路放到刘家门口。
五辆小汽车接亲回来了。
中间一辆,是喜车。
新郎把新媳妇从车里扶出来,必须要抱着新媳妇,沿着铺好的红地毯,一直抱到新房里。
江小朵看到,新媳妇穿着白色的蕾丝婚纱,头上还戴了个皇冠,手上戴着白手套,五官长得很立体,烈焰红唇,高而挺直的鼻梁,眼睛又大又亮,脸型像倪妮,看起来很性感妩媚。
“难怪刘四季如此迫不及待,原来新媳妇美貌动人。这个闪婚闪得够快,从见面到结婚,仅仅用了半个月左右。”
江小朵突然想起,好像不止刘四季结婚。
农村男女青年的婚事,基本都如此。
从见面到结婚,短的只有半个月,长的,也不过几个月而已。
农村里的大龄未婚青年,比城里的大龄未婚青年更难过。
因为农村里,家家户户闲暇时喜欢互相窜门、聊天、斗嘴。
聊什么呢?
一个是聊八卦,各种小道消息、风流韵事、张家长李家短。
再就是聊儿女。
谁家儿女有出息,在大城市工作,当了官,做了领导,其他人,羡慕又嫉妒,觉得他家,特别有面子。
谁家女儿嫁了个好人家,有钱,有房子,女儿有福气,父母也跟着沾光。
谁家的儿女一把年纪了,还吊儿郎当没结婚,大家就觉得丢面子,每次聊天,都要聊起他家没结婚的大龄儿女。
唾沫星子,都能把那一家人淹死。
这就是乡村生活。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隔得都很近,近到根本没有任何隐私。
人与人之间的人情,也很近很亲,亲到好像每家每户都沾亲带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