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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雪埋藏的山坳中,一处茅草小屋在背风处静立。屋前的小池塘早已铺满了片片浮冰,隐约间有游鱼荡起朵朵涟漪。
小屋前的小亭中,盛着赤红色木炭的火炉上温着一壶雕花酒。木秋痕为凌霄身前的酒樽添满浊黄色的酒液,举杯饮下一大白,笑道:“世人多在寒冬饮烈酒,我却偏爱这绍兴雕花。皆道其温吞,非烈酒般暴戾,不然。烈酒何剧哉?能多饮乎?雕花醇香,能与友尽欢,回味时方能酣畅一大醉。”再斟一杯,冒出的热气与亭外雪雾混合,又随风散去。
凌霄打开小桌上荷叶包裹,包裹中几个驴肉火烧散发诱人香气。请允许我用“诱人”这样一个有些庸俗的词汇来形容,食物,往往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那些看起来不能混为一谈的事物产生了完美的交集。炒饼火候刚好,两面刚好有些焦黄,红色的驴肉包裹在白色的面饼中,星星点点的葱末成为着红色大漠中仅存的绿洲。最纯粹,即艺术。这些美丽的东西往往是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刻创造出的,那些从不会困于生计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不被饿死”这四个没出息的词汇是有些人最大的追求,因为只有满足这些,才会去想“过得更好”。
很满足,黄酒有些醺,火烧也有些腻,但二人却吃得很满足。酒足饭饱后,二人往木质的地面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有些不想说话。
看雪景,觉得有些茫然,因为不知该去往何处。凌霄闭上双眼,声音中带着一丝鼻音:“老木,你受伤了?”“嗯,还好。”
凌霄坐起身,道:“尽管我刚战一场,但是还是不明白,为何和我打?”木秋痕淡泊脸庞上显出一丝微笑:“这一战还是太早了,不够我修养,也不够你成长。不低估对手地潜力,才叫尊重,但我等不了。修为**颈,剑心受挫,我不能等着君临蒙尘,也不能放弃这个国家。”
凌霄问道:“哪个猛人能让你堂堂剑神受挫?”木秋痕摇摇头,显然不愿再说,闭目。当凌霄再度躺下,即将入睡之际,身旁人声音传来:“一辈子可以忍受无数次失败,但是不能接受无视任何一次。”
天地依然是一片雪白,也像那昭告的剑心,不能忍受一次顿挫。
······
江南城的特性就在于那悠闲二字,江南养人,不大不小的城中生活着不多不少的人,自足快乐。
两位男子走在冬日的田埂上,一位男子身下青牛摇头晃脑,用嘴拽起地上散落的枯黄草根,嚼了嚼,双眼猛然瞪大,噗的一声吐出来,舌头还不断吐出。
艾玛呀,这什么草啊,苦的跟牛蒡似的,呸,作为一只有追求的牛,才不吃这些难吃的东西!嗯,不吃!过路的农人看着这头牛,发出善意的笑声,牛背上的青年笑道:“自家养的牛,有点傲娇。”笑声更为欢畅。几个小孩还想摸摸那牛头,青牛小心地躲过小孩子的魔爪,“哞”地轻叫一声,似乎有些不满,慢悠悠地继续前行。
远方的山岚上,一座小楼出现在青年眼前,小楼精致,瓦似琉璃。两人一牛奔向小楼,在那楼前微绿的草坪上停了下来。几道身影自小楼附近出现,向两位青年单膝行礼:“见过两位节度使。”
青年将牛栓在草坪旁的树苗上,当青牛准备在草坪上打个滚撒个欢时,青年转身俯到它耳边,轻声道:“弄乱了草坪,白大人可要留我吃牛肉了。”青牛刚刚弯下的膝盖瞬间直起,打了个响鼻,露出几颗牙齿讨好似的蹭了蹭青年的衣服,表示你放心去吧我绝对不到处乱跑弄脏草坪拽倒小树苗偷吃野果跑漂亮的小母牛。青年拍拍牛首,微笑向小楼上行去。
青牛:“······”低头吃草。
······
毕竟不同于那些江湖上的中小门派,东方玄剑身后有一国之力支撑,不过这也注定了它不能置身江湖泥泞之中,更不能快意恩仇。
剑阁,演武场,铸剑炉,指挥台小小的山谷之中各类设施呈八卦形排列。东方玄剑的本部中人很少,大部分成员即使是这万家团圆之际还在出任务。木秋痕身后跟着睡眼朦胧的凌霄,凌霄打了个哈欠,道:“我好久没睡这么舒服了,不过老木你真的缺德啊,在别人睡那么熟的时候叫我?”
作为一名合格的军队管理者,木秋痕一边向那些向他行礼的玄剑成员颔首示意,一边自动过滤凌霄的抱怨,带着凌霄走向剑阁。东方玄剑怎么可能无剑?说是剑阁,实际上是一座七层石塔,每一层都代表不同层次的利剑。到了第六层就偶有在九州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剑了,与鱼肠、越王青铜剑级别相似的也有不少。登上第七层那间狭窄石室,那上面居然有六柄次神剑!每一把镶嵌在石壁上的剑都有使用者的名字,唯独一把只题有“龙吟”二字。
木秋痕想凌霄道:“这一层上面的次神剑,都是历代玄剑之首遗留下的,有的甚至以前只是一把凡铁,但在前辈们死前,往往都会选择将毕身修为,通过凝炼重熔,与他们的佩剑融合,终所有佩剑都达到次神之阶。”顿了顿,道:“唯有这一柄龙吟,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乃是春秋欧冶子所铸,有幸能收入这剑阁之中。之前同你所说,这龙吟也不适合你,所以没有取下与你交换。”
木秋痕双目中罕见的微微发光,道:“东方玄剑成员从不取他人之剑,因此,我希望能尽我毕生之力,将这君临送入神阶,也不妄我木秋痕征战半生空有这‘剑神’之名了。”转身,走下剑阁。
当二人路过铸剑炉时,发现葬海一脸幽怨地看着几个焦头烂额的优秀工匠修复葬海剑,看到二人也不敢吭声,只装作啥也看不见,差点栽到铁水炉子里去。
木秋痕带着凌霄,走到这玄剑最深处。那是一块九丈石碑。石碑旁郁郁葱葱,竟在这霜雪天草木依旧生。木秋痕走到石碑下,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用手抚上石碑,缓缓道:“这,是百年前玄剑创始人留下的一块石碑。并不特殊,空白无字,但是到了如今已经留下了多少人的足迹。这是剑界之碑,每当一位有资格的剑客走到这块石碑下,他才会刻上自己所创造的一招半式,让每个看到这招式的人记住,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他,使你在战场上多捡了一条命。”
凌霄看着这块石碑,百年沧桑不止让它记住了很多人,也让它身后的山壁上留下了一道道剑痕。沧桑,就是不愿忘记,不想只让自己匆匆走过不沾笔墨。
当凌霄沉默时,木秋痕突然道:“想试试么?”凌霄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问道:“可以吗?”
木秋痕不说话,只是指了指身边的蒲团,轻喝:“君临。”天边就有一道流光飞逝,两道破空之剑归主。君临带着青锋停留在半空。木秋痕双手横捧青锋,将其交给凌霄。凌霄双目闭起,坐在这蒲团上的身体渐渐沉凝。木秋痕看看他,摇头轻叹:“又多了一位独钓客,枯坐人······看他能感悟多少吧。”起身,双手抱剑靠在石壁上,山谷间又恢复沉闷。
凌霄这一坐,便是五天。
当第五天的晚霞绽放出最后一点花火,第六天的朝晖已经迫不及待地展现的时刻,凌霄张开了有些干涩的双目,爆发出比朝阳更加剔透的泪珠。木秋痕双眼中罕见地有了一丝期待,君临也在微微颤抖。
山谷之间,在这一刻,被剑意填满,直至,天地成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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