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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蓝田前边的几个县,终于也挡不住那么多的流民了。
前几天忙着的是仓曹和主簿,如今就开始陈玉如这个县丞和宋甄这县尉了。
鼓旗军的士卒撤走以后,蓝田的治安全靠县中的差役。这段时间差役们又是卖粮食又是维持治安,也很是辛苦。加上流民的人数也越来越多,已经不是县中的这几个人能够忙的过来了。因此罗彦决定,临时征调乡中青壮。
这倒是个好事情,在罗彦将告示下发以后,一天时间就征调了五十号人。虽然到后来,前来应征的人越来越多,不过五十已经是一个极数了。多了,供养不起来,而且也违制。
初十,又是一个晴天。县中百姓的生活渐渐转好,两道河流周边的水利工程也完成了大半,加上这几天县中那些豪绅这几天纷纷过来求饶。三件事情完全都超出了罗彦的预期,说不自得,那是假的。
好在这段时间没人闹事,也剩下了罗彦很大的功夫。时间一长,这偷懒的毛病又出来了。这不,刚刚把这段时间的大头——城外流民的事情交给陈玉如和宋甄去处理,又把兴修水利的事情转给刘宗申。瞬间罗彦觉得自己可以舒舒服服看看书了。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
正喝着水抱着手中一本书逐字逐句看着呢,县中一个差役就慌慌张张跑来:“郎君,不好了,出事了。”
以罗彦的记性,自然记的这是跟着宋甄的人。既然此人前来,那就是城外的流民了。招招手,递给他一只杯子,让自己倒点温水喝过。罗彦这才问道:“莫慌。来,喝口水缓口气,想好了再说出了什么事情?”
惶恐地结果杯子,仔细到了大半杯水,一饮而尽。差役这才缓过气来,恭敬地放下杯子,抹抹嘴,说道:“郎君,今日一早,从前边来了大股的流民。看着草棚不够,就开始闹腾。待行过粥,闹得更是厉害。直嚷嚷着要到京城要饭去。”
“这事儿有些不对头。流民本来就是想讨口饭吃,草棚没了可以继续搭建。何况就算是有人刻意闹事,你等也可以就地看押。怎的闹到我这里来了?”
“郎君,这次来的,不仅仅有老弱妇孺,还有不少青壮。虽然好些时间吃不饱饭,但是力气还有。我等又不能强行将其看押。这会儿陈县丞和宋县尉都被围在人群中出不来了。要是再闹下去,怕是比前几天的事情还要厉害。”越说到后头,这差役越是声音小了,明显的底气不足。
“嗯。我这就去城外,你让城中那些征调的青壮全都在城门前集结。记住,不可声张。这事儿要让其他人知道,我饶不了你。”罗彦边是安排,边是警告。
也不能怪罗彦小心。
乡土观念深重,加上地域优势,流民向来就受本地人歧视。现在流民闹事,这县中有些好事的难免出来凑热闹。到时候事情指不定会被搅和成什么样子。还是就靠县衙这几个人,能好好处理了最好。实在不行,也可以把陈玉如和宋甄就出来,然后采取点手段。
打定了主意,罗彦便是连随从都不带了,坐着马车就往城外走。好在罗彦在十天前,就在蓝田树立了极高的威望。这县衙中的车马,百姓自然是识得的,见在大街上飞驰,纷纷避开。因此也就盏茶功夫,罗彦就赶到了城外。
出乎意料,城外并没有什么大声的吵闹。只不过有一大堆人围拢在一起,中间又听见陈玉如和宋甄两人一人温言劝慰,一人低声呵斥,配合相当不错。
见两人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罗彦也放下心来,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摆手拒绝在场的差役靠拢过来,罗彦一个人走到了那些在周围歇息的流民跟前。
因为自己此来穿着常服,一身六品官的穿戴颇是齐整,下了马车,流民们居然纷纷回避。原本还想随便拉个人过来,好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看来这是要泡汤。没办法,罗彦只能使出绝招,哄孩子。
见人群前头有个大致六七岁的孩子,这会儿没人看着,正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看向自己。罗彦嘴角含笑,缓缓走过去。小家伙这会儿还没有官员的概念,见罗彦走过来,倒是也没有惊慌,不过还是不自觉退了两步。
待到距离差不多的时候,蹲下来,罗彦伸手摸摸小家伙的头,问道:“小家伙,这几天吃的怎么样?”
这样的问题,要是罗彦问一个成年人,顾忌罗彦的身份,自然是不好回答。但是这孩子还是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肚子饿。”
听到这一句,罗彦心中了然,看来也不完全就是这些百姓的错了。连小孩子都喊肚子饿,那对成年人来说,放出来的粥就更不能说了。
再一次揉揉小家伙的脑袋,罗彦笑容中带着庄重,说道:“以后会吃饱的,放心。”很少给人做什么承诺,罗彦这才是真心诚意,对这个孩子发誓,一定要让他吃饱饭。
没理会罗彦的话,小孩子只是很好奇地看向他,想着这是什么人,敢说让他吃饱饭的话。
起身,也不理会周围的人什么眼神,罗彦就冲着流民堆里走。快要接近围拢着的人群的时候,罗彦在地上看到了一滩水痕,上边夹杂这几粒米。这下罗彦心里有数了,方才的孩子所言非虚。就这点汤汤水水,要是粥里米能多一点,谁会舍得把水倒出来。
说真的,罗彦是有些生气自己手下这些人,办事实在是有些不地道。自己治下的百姓是百姓,难道这些流民就不是百姓了?格局太小,才会做出这么小器的事情来。难怪人家会揪着这几个主事的不放,还要闹着走京城了,给自己也要这么搞啊。
在罗彦走过去的时候,那些差役就有些担心罗彦的安全了。硬着头皮上前,挡在罗彦前头,还低声说道:“郎君,这里太乱,要不,等等这些人闹够了再过去?”
这些人也相当为难,刚才把陈玉如和宋甄陷进去,这都过了多久了,自己这些人还没把两人给救出来。要是再把县令给送进去,那自己等人事后就等着脱衣服走人吧。连自己老大都保护不了,还能端差役这个碗?
“不妨事,你等放心好了。好生去把没有闹事的人安顿好,不用多想。”罗彦安排事务的同时,也让这些差役大为安心。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用多想,那就是不追究自己等人的责任啊。在县衙当差这么多年,这点隐喻还是知道的。
当下这些人也是一喜,躬身行礼以后,就守在罗彦身后,只有几个人过去维持外边的秩序。反正都这么长的时间,能闹事的都过来了。
“你等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罗彦清清嗓子,气沉丹田,这嗓门也算是够大了。
听着身后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一声,而且大言不惭说要揽事,流民们纷纷回头。见来人身上一袭六品官服,还年纪轻轻,有些消息灵通脑袋活泛的人就知道这位是谁了。蓝田出来个二十出头的县令,岁数不大,手段不小,刚刚上任两个月就把县中豪绅抄家灭族。这等事情在百姓间传的很远了。
这里头有些近日才来的流民,早在其他县就知道蓝田县令的壮举。此时见了真人,慑于罗彦在传闻中的凶煞,纷纷退了几步,然后老老实实给这位行礼。
见这些人闹腾的没有之前那么厉害,罗彦也有些欣慰。毕竟自己说话还能管用,而且流民也不是一味闹事,能被管束,这就好办了。
“你们为什么闹事,我也知道了。蓝田出了这样的丑事,我这个做县令的,难辞其咎。在这里先给诸位赔礼了。”罗彦躬身,很是真诚地拜了一拜。
这下子倒是让流民们有些惶恐了。辗转好几个县,见过一脸骄横的,见过胆小怕事的。但是能这么中气十足给自己道歉的,这个还是头一遭。但是也怕这位说了好话,剩下的就是要追究罪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拜了一拜,罗彦这才说:“蓝田施粥没有按照朝堂下发的准则走,亏待了诸位,这就是蓝田的错。只是,不知诸位能否给在下个面子,在这里停留三天。用着这天时间,给我等一个弥补罪过的机会。”
必须要把这些流民留在蓝田,这是铁律,所以罗彦这会儿只能以退为进,暂时安顿这些人。接下来只要把这些人安置好,就不怕这些人会继续往长安走。见罗彦说的如此诚恳,这些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也不知道想什么,默默让开一条道路,将陈玉如和宋甄两人放了出来。
说实话罗彦可是气坏了,对这两人办的这事是没有一点好感。
见两人这会儿灰头土脸从人群中的小道中走出来,一脸羞愧的样子,罗彦没好气地说道:“尔等从今日起,随我一起住在城外,与他们同吃同住。近来你等太骄横了,是该杀杀你等威风的时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