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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街坊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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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坐调息了一宿,趁着天尚未亮,戌甲轻轻进入家中厨房。昨日赵欋子给的药戌甲已查验过,有祛病强身的功效。虽然放在山上只是无品之药,可在山下却是百金难购的好药。这一盒药吃下去,戌甲父母二人后半生当是耳清目明,少病少痛。

    戌甲将柴煤放入炉灶,伸手催火引燃,再在上面架上锅,烧了一小半锅水。待水渐温,戌甲自木盒中取出一粒药丸放入锅中,以饭勺慢慢搅动。待药丸完全化入水中,倒入淘洗好的白米,盖上锅盖慢慢熬煮。过了半个时辰,锅中传出阵阵米香,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香气。

    戌甲的母亲进了厨房,见戌甲正在做饭,笑着说道:“去了山上两年还学会做饭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多睡会儿。”

    戌甲转过身,说道:“我现在每日练功,不必睡太多觉。反正是闲着,索性先把早饭备好。米粥差不多熬好了,等父亲起来了一块吃。”

    客厅的饭桌上摆着三碗白粥,几张饼,外加几碟咸菜,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着早饭。很久没能吃一顿团圆饭了,戌甲的父母自然很高兴。母亲时不时的往戌甲碗里夹菜,父亲一边喝粥一边夸今天的粥特别的香。戌甲也不敢确定父亲指的是那粥里的药香,还是仅仅因为心情特别的好。

    用过了早饭,戌甲跟父母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确实想出来好好看看。沿着街道走着,四处望着,觉着大体上没变什么。无非就是有几家老铺子不在了,换成了新店面。

    忽然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戌甲扭头看去,两个青年人正朝自己走来。见了来人,戌甲也笑了起来。这两个青年人一个唤曾茴,一个唤何亿,俱是戌甲少时好友,只是后来戌甲专心练功,与那二人的走动就少了,不过少年时的情分总归还在。

    二人走到戌甲面前,曾茴开口说道:“我就说看着像,果然就是。快两年没你的消息了,几时回来的?”

    戌甲笑了笑,说道:“昨个儿才回来的,今天一早就出来,想看看哪里变了没有。”

    何亿说道:“又不是什么大城市,能变得了多少。不过,咱们以前最喜欢的那家糕点铺子关门了,有点可惜了。”

    戌甲想了想,问道:“就是那家老香糕坊?怎么关门了。”

    曾茴与何亿对看了一眼,转头说道:“哎,听说是店家的儿子在外做工,被雇主拖欠了工钱。告了官府没人来管,自己去理论反被那雇主辱骂,一气之下动了手,无意间把那雇主推到在地。也是命中有这么一劫,那雇主竟是后脑着地,结果给摔成了个傻子,后半辈子都得躺床上过了。”

    何亿接过话,说道:“事情闹大了,官府才来过问。最后判了几年牢狱,再赔上好些银子。一下子人财两空,那铺子自然就开不下去了。”

    听了这番话,戌甲心里顿觉有些堵着。那糕点铺子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平时夫妻俩轮着看店。见着有客人来了,总是笑呵呵的迎上去,若是戌甲这样的熟客,还聊上那么两句。这对夫妻买卖做的实在,不缺斤少两,也不干那以好充次的事儿。就是成本高了要涨价,也是明着标出来,从不耍那些降质减量不加价的小心眼。

    以前来去学堂的路上,总要经过那家铺子。后来扳指头一算,差不过在那铺子门前来回走了快十年。如今刚一回来,就知道了这快十年的回忆说没就没,心中忽然像是缺了一块,有些空唠唠的。

    见戌甲没了笑容,曾茴佯装埋怨,说道:“何亿,你也真是的。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也不说点好听的,净捡些不开心的来讲。”

    何亿呵呵一笑,说道:“是我不好,不讲这些了。咱们找个地方聚一聚,怎么样?”

    曾茴和戌甲互相看看了,都点头同意,三人朝附近的一家茶楼去了。上了茶楼,沏了一壶玉露。曾茴抿了一口茶,问道:“戌甲,这两年在山上过得还好?当初听说你让仙人看中,要收作弟子,我们这些人可是羡慕死了。”

    何亿也说道:“是啊,随仙人上山修道,指不定哪天也成仙人了,到时候咱们这些从小一起玩儿的可就是人仙相隔了哟。”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修仙也是得看出身和天赋的,哪那么容易修成仙人。我跟你俩明说了吧,就我这出身在山上是最普通不过的了,师傅也说我天赋很一般,得努力才能有那么点希望。不过话说回来,师傅、师叔们也都没看低我,该教的都认真教给我。单凭这一点,我在山上过的就差不到哪去。再说仙人也是人,遇上对脾气的也好打起交道。”

    何亿又问道:“那山上的仙人能活多少岁,是不是有几千上万年那种?”

    戌甲想了想,回答道:“这我也说不上来,目下我只是个最不起眼的弟子,根本见不到真正的上仙,倒是我师傅说过自己活了几百年。其实山上能修成真正仙的不多,更多的也就是练了点道法,能比常人多活个三五十年罢了,大限到了还是得进棺材。”

    听到这话,三个人互相笑了起来,端起杯子来互相祝愿晚些进棺材。这时,旁边忽然有人轻声喊道:“哟,这不是小龙须嘛?”

    戌甲抬起头一看,原来是离自己家不远的一户人家的男主人。戌甲家中与这户人家都认识,父母遇见了也时常聊上几句,只是戌甲不太喜欢跟这家人打交道。特别就是这位男主人,喜好把自家得的一些小便宜拿出来大说特说,显得自家人特有能耐。若是知道旁人在什么事上一时不如意而比不过自家了,便借着安慰的由头反过来炫耀自家如何如何。每次见着这位男主人要开始话痨了,戌甲多会借口躲开。有时候实在抹不开面子,只能强装出听众的模样,心中憋得要死。这会儿自己出门才见上朋友,就碰见了这位,真是说不出的烦……。

    这位男主人也不见外,装了装询问的样子,还未得到明确答复就拉了张椅子坐下。曾茴和何亿两家与这家人也认识,戌甲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好说什么,只得给沏了杯茶。男主人端起杯子喝了两口,开口问道:“戌甲,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儿?”

    戌甲勉强笑了笑,说自己昨天才到的家,还来不及前去拜访,切勿见怪。男主人哦了一声,又挤出笑脸,问道:“这次在家呆多久?有时间的话上我家坐坐,我那儿子总想听他戌甲哥哥讲些仙人的故事。对了,到时候你也帮忙看看我那儿子有没有点修仙的天赋。”

    戌甲咽了口茶,装出一副不确定的样子,说道:“没事的话我一定抽空去您家里拜访。至于您的儿子有没有天分,这我说了可做不得算,得专门让山上的仙人来验看过,方才可作准。我若是上您家里胡说一通,到时候您真把仙人请来了,一看又与我说的不一样,那不就让您尴尬了嘛。”

    也不知道男主人听没听出戌甲话里的意思,仍是拉着戌甲不停的讲着自己的儿子多喜欢仙人,多想当仙人,练着自己托人弄来的仙法有多勤奋认真。戌甲只得时不时的嗯两声,却不接话。曾茴与何亿也不插话,就喝着茶互相低声聊着。

    好一阵子过去,这位男主人才起身离去。戌甲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终于不用再听他絮叨个不停,可算解脱了。”

    三人相视偷笑了起来,何亿轻声的问道:“戌甲,他若真让你上他家去瞧他那儿子有无天赋,到时候你该怎么个说法?”

    戌甲看着手中的茶杯,说道:“只说自己眼力差,看不准就是了。其实,修习最须的是心平气和,想他家那般好攀比显摆,养的儿子又怎能生出平静之心呢?再说,他家也不过跟我们一样,是小门小户而已。攀不上高枝儿,就是上了山,也得不到照顾。倘若再修习艰难,处处被人给比下去,那上了山也是受罪,最后怕也修不出个什么来。”

    放下手中的茶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是运气好,山下有人引路,山上有人指导。可运气这东西是最作不得数的,我若是生在别处,或是晚练两年,怕是就碰不到引路人了。”

    曾茴有些不同意,说道:“命数乃天定,该你的东西始终是你的,碰不到现在这个引路人,也能遇上别的引路人。也别看不起运数,这玩意儿才能决定人到底能成多大的事。不是有两句诗嘛,叫运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如。我看别说是英雄,就是仙人也没法逆着运数成事。”

    何亿却说道:“不是常说修仙乃是逆天道而为么,连天道都可逆,运数又怎地不可逆呢?”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书上到确是有这么一说,可到底是真能逆天而为,还是仅说来激励人的,就不知道是那种了。我就想,人若是真能逆天而为,那便是人能让天顺着自己的意。既然天都顺着自己了,那自己岂不是就变成了天?那修仙岂不是成了自己逆自己?”

    何亿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曾茴也笑着说道:“戌甲,你别是上山修仙把脑子给修坏了吧,这都什么跟什么。算了,算了,不说这什么命啊、运啊的,太玄乎了也说不清。快到饭点了,找个地方吃饭,如何?哦,差点忘了,好像修仙是不能随便吃山下的东西?”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只论修仙的话,确是不要随便吃为好。我在山上两年,也就偶尔吃点灵食,其余时间水米不进。可不吃山下的东西就尝不到酸甜苦辣咸,时间长了就会忘。要是连人生五味都忘了,那还算是人么?若是人都不算了,到最后不管修成了仙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仙人。”

    戌甲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说道:“走,去找个好吃的饭馆,今日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