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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媚娘造访药王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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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墨雨扶红巾在床上就躺,神色无限温柔,安抚红巾道,“你安心休息,有大大和慕容姑娘在,定不会让你有事。”

    转头又看向仁杰与清子,见慕容清神色凝重,心中甚是不安,“慕容姑娘,红巾中的是什么毒?”

    慕容清面有难色,看了看狄仁杰,见仁杰也同样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半晌她才答道,“你们可记得,蓝凌当时所中的蝙蝠之毒?红巾所中之毒,与其便有几分相似。”

    “此时我们有能医不自医在手,定能救红巾。”狄仁杰拿出能医不自医,递给清子,“事不宜迟,清子,就辛苦你赶紧研究能医不自医,助红巾解毒。”

    “不可!”红巾忽地坐起身,因情绪过于激动不禁咳了几声,“傻书生,你不能把能医不自医交给她。”

    “红巾。”墨雨上前安抚,“此时就听听大大的,你安心休息,切莫想的太多。”

    红巾还想辩驳,却看着墨雨的眼色,不得不将嘴边的话生咽了回去。

    “为今之计,我只得先施针稳住毒素的蔓延,只期望这能医不自医不要过于刁钻,我能尽快琢磨透彻。”

    在父亲拿到能医不自医时,清子便偷看过其中内容,那时企图真能用能医不自医救蓝凌一命,却不料书中所记载,能解百毒的药方,其包含的药材都是及其稀有名贵之物,即是是昔日的药王山庄也难于完全凑齐,尤其是其中一味蛇王血,只在传闻中听说过,是昔日番邦的进贡之品,却不曾听说有谁真的见过。

    清子将能医不自医的秘密告知仁杰时,方才放松的心境这下又愁上心头,不仅感叹道,“洛红尘果真老谋深算,这般被吹捧的能解百毒的宝物,矛头直指朝廷,分明是要借助江湖的势力威胁朝廷,制造混乱,果真步步为营,企图霸绝天下。此番能医不自医再次出现,难道潜龙王,也尚在人世····”意识到话题有些敏感,看清子神色不甚自在,仁杰不再多言。

    “仁杰,你放心,我这就回去阅览医书,尽管不能完全为红巾姑娘祛毒,也能暂缓病情,保住性命,只期望能有一线转机。”

    “清子,我还有一事。”狄仁杰说道,“为何我的玄笔会在你那里。”

    清子叹口气,感慨说道,“那日你在目前将玄笔尘封,其实我便就在你身后。你走后我才将其取出,心想留个念想也好伴我走过余生。”

    狄仁杰为之所感,此时月色正好,不禁拥揽伊人入怀,深深相吻,难舍难弃。

    夜已三更,慕容清还身处药王山庄的藏书阁之中,淹没在医书中仔细搜寻所有祛毒之法。

    窗外沙沙作响,忽的一柄小刀插着一张黑字白纸飞入房内直插入木柜之上,清子转头望去,那人已不见踪影,只模糊看见,那轻功路数,甚是熟悉,似是····

    那白纸所写,竟是蝙蝠毒解药的配方,解药配方如此稀奇古怪,搭配精妙,必然是下毒之人才会知晓,联想白日那黑衣人的眼神,方才轻功招式,自己的猜疑似乎再次得到了印证,难道,真是昊辰所为···

    不管如何,以她的医术,判断这配方不似作假,此时先救红巾才是头等大事。

    房内气氛甚是僵滞。

    红巾依旧面色惨淡,推开墨雨递给他的汤药,冷眼看着慕容清道,“我不喝,我凭什么相信她?那时说明蝙蝠之毒除了能医不自医之外无药可救,姐姐为了大义才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现在能医不自医在手,你却说有方法可解此毒,是你那时联合潜龙王欺骗我们,或是此时想要下毒于我。”

    “红巾,别说了。”狄仁杰呵斥道,“清子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药?墨雨,傻书生,你们别忘了,她曾经是潜龙王的人,三番四次接近我们心怀不轨。此时莫名其妙死而复生,红尘六绝也跟着现世,难保不是她联合潜龙王捣的鬼,况且,姐姐的死,说不定也与她有关,现在要我相信她,我做不到。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红巾急红了眼,固执地将头瞥向一边,不想再理会他人。

    狄仁杰和墨雨见此情形,深知红巾脾性,也是束手无策。

    清子叹一口气道,“仁杰,你们先出去罢,我想与红巾单独说几句。”

    仁杰和墨雨退出房间后,清子坐在圆桌旁,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不作声。

    僵持一阵后,红巾按耐不住,开口道,“你有什么可说?”

    “我也不知,只是直觉告诉我,只有同你单独说些什么,你才肯服药自救。”慕容清起身,向红巾走近,“红巾姑娘,每每见你,你总于我针锋相对,言辞间皆是怀疑猜测,虽充满敌意,其实细细想来,你所讲所言,皆有缘由。”

    “那又如何,他们终究还是对你深信不疑。”红巾自嘲道。

    清子垂眸,又道,“在事变之前,药王山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的医庐,那时面对不肯就范的病人时,我总告诉他,医者救人,还需病人自救,信与不信,都是自己的性命,由你做主。”

    “红巾姑娘,我真心期望你安然无恙。”说罢准备走出房外。

    “慕容清。”红巾突然叫住了她,“彼时问墨雨究竟为何也愿相信你,他不作答。此时我才明了。”说完端起床边的药碗一饮而尽。

    “若我还看见明天的朝阳,慕容清,从前的事,一笔勾销。”

    (二)

    皇宫。

    武媚娘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神色有些慌张,见太医自宫门外匆忙赶来,急忙迎上前去询问道,“此时情况如何?”

    “回禀皇后娘娘,昭华宫又发现十人有相似症状,现在已经紧急转往梧华苑隔离,再这么下去,只怕梧华苑人满为患,病情会更加疯狂蔓延,朝廷上下谣言不断,只怕最终会祸及皇上和娘娘啊。”太医言辞间尽显慌乱,媚娘心知肚明此时仅依靠太医院已不得其解。

    “依太医所见,可有方法解决眼下难题?”

    “慕容医女医术冠绝天下,彼时太医署所接疑难杂症均不在话下,可此番慕容医女不知去向,若能找回慕容医女,得她断症,定有可解之法。” 彼时叛乱之时,为安定人心,一切低调处置,慕容清真实身份尚且无几人知,如今慕容清已不在人世,曾听闻狄仁杰医术由慕容清传授,想必找他也有一线生机。

    也罢,前几日接到飞鸽传书,乃狄仁杰辞官之请,想必是因为江湖所传药王山庄重建一事,此番也是时候拜访这位故友了。

    此时,病榻上的李治一阵猛烈的咳嗽,悠悠转醒,颤巍巍道,“媚···媚娘···无论如何··咳咳····一定要控制住病情····不能让皇宫··咳咳··如此··人心···人心惶惶···”

    媚娘搀扶李治起身,贴心道“皇上放心,臣妾定当竭尽全力,只望皇上保重龙体,切莫过度操劳。”

    李治欣慰地握住了武媚娘的手,感动道,“平日媚娘便为朕分忧朝事,此时媚娘又诸多奔波,朕和大唐能有媚娘如此皇后,实乃大幸。”

    “皇上的子民即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惶恐,只为倾尽所有,愿保大唐江山永世安乐。”

    历经四十八个时辰,药王山庄倾尽全庄所有人手,终于将为大公子解毒的银针制备好,只待慕容清施展玄丝神针。

    清子以五分功力封锁双手腕处各大要穴,一招一式,娴熟地将千辛万苦制备而得的银针以精准力度刺入大公子头顶各大穴位之处,出招瞬间,只觉腕部疼痛难忍,清子咬咬唇,不作声色。

    顷刻,便见银针逐渐发黑,绿的发黑的血液顺着银针以及银针所连蚕丝不断渗出,慕容叔叔赶紧命人拿来小碗,接住所渗出的液体。

    来回换了五六次碗,渗出的血液越来越少,大公子原本乌黑的面色也逐渐好转,直至最后毒血释放完毕,清子收针,有些踉跄,仁杰扶她到一旁稍作歇息,不经意却看见手腕上的黑线竟然蔓延至了肘部,隐隐担忧。

    “大公子的毒素已经全数释放出来,粗粗估略,明日午时方可转醒,叔叔,命人准备参姜糖水,大公子醒后,可助其恢复元气。”清子交代道。

    “大公子醒来之后,方可知道他所经历的来龙去脉。”狄仁杰说道,“清子,这番你便好好休息,不宜再过多操劳。”

    狄仁杰眉间紧锁,清子知道,他是忧愁于她手腕上的黑线和能医不自医中所提及的蛇王血。解铃还须系铃人,洛红尘亲自研制的□□,怕是慕容清没有红巾那般的好运气能有突如其来的解药,全部的赌注此刻便都压在了能医不自医上。

    可莫说皇宫深墙,她慕容清便是踏进长安城半步,也是性命难保,此谜难解,甚是为难了狄仁杰。

    芙蓉园。

    世人皆道,先皇四子濮王,生性风雅,潇洒脱逸,奈何政局难测,未能继承皇位,只能放逐于江湖。

    这芙蓉园本是先皇赠予濮王的风雅之地,夜晚时分,却因不复光明显得诡秘难测。濮王一身锦衣,轻摇着折扇,对身后之人不紧不慢道,“武媚娘可是准备出宫了?”

    “据说明日准备离开长安,前往药王山庄。”女子身着黑衣,黑夜中面无表情,对濮王之言为所是从,“宫中的人已经找遍了太医署,仍不见蛇王血的踪影。”

    “既是与红尘六绝有关,自是被洛红尘收藏于宫中。既然狄仁杰也急需红尘六绝,何不坐收渔翁之利。”濮王冷笑一声,“唯有耐心,才可作那螳螂后的黄雀,云儿。”

    “是。”慕容云应和道。

    (三)

    “我乃六蛊教上官孤之子上官傲,此次蒙难,幸得药王山庄所救,大恩大德,来日六蛊教必当想报。”第二日午时,上官傲如时转醒,恢复正常面色,这传闻中性格懦弱的大公子虽不及杨鸠那般翩翩风雅,却也算上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间亦不似一般江湖之中人那般粗鄙。

    “上官公子可否详细告知此次中毒事件的来龙去脉?”仁杰问道,“您的随身小仆昨日遭黑衣人毒手,何人所为,大公子可有头绪?”

    “这位想便是狄公子。”上官傲鞠躬抱拳,礼数十足,“在下受父命南下去参加父亲故友寿宴,返回途中在山脚处遭人袭击,那人身着黑衣,蒙着面,在下倒当真不知是何人,但绝非本教中人所为。”

    “上官公子为何如此笃定?”仁杰问道,“恕在下冒犯,听闻六蛊教教内之事颇有乾坤···”

    “狄公子有所不知,江湖之中,钻研毒物的门派数不胜数,各门各派自有其用毒风格,六蛊教施毒向来以快、准、狠为首要宗旨,像这般留下活口的毒物,并非我教作风。更何况,以清子姑娘刚才所说,此乃稀奇古毒,怕教中之人是听也没听说过。”

    “原来如此。”

    “不过有一事倒甚是稀奇。”上官傲忽又一言,“在下失去意识前隐约看见随身小仆已遭到黑衣人杀手,又如何说将在下送往药王山庄?”

    闻言,众人皆神色凝重。

    此事果真不简单,那小仆看来也是黑衣人那伙的同党,因身份暴露才惨遭毒手,如此一来,便可解释他为何会有如此身手。而那班黑衣人的目的难道是为了能医不自医?仅是盗取,大可神不知鬼不觉,为何平添这些麻烦?

    而红尘六绝再现,难道果真与潜龙王有关吗?

    这谜题重重,只觉云雾浓厚,想要探得真相,还须一番波折。

    清子忽然想到什么般,说道,“仁杰,还有一事,我一直忘了与你说。”

    “你可还记得当日我和你在朝廷藏书阁中遍览医书之事?我之所以知道这古毒,便是那时见到的。”

    “如此看来,这下毒之人,便又和朝廷脱不了干系。”

    为免上官傲再次遭人毒手,慕容峰决定亲自连夜送他回到六蛊教,顺道再沿途登门拜谢各门各派,以弥补重建大典之时的失礼。

    是夜,狄仁杰、慕容清、墨雨、红巾四人也在思索着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那夜服药以后,如今红巾的身体已完全恢复。眼下最要紧之事,还是找到能医不自医,清子的毒素已蔓延到肘部上方,若继续下去恐怕危及性命,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游戏,必须加紧步伐。

    “我思来想去,为今之计,必须进宫,尚有找到蛇王血的可能。何况这古毒一事,我尚不心安,须得入宫好生查探一番。清子,你身份特殊,不便踏入长安城,你就留在药王山庄悉心调理,我和墨雨红巾想办法入宫,定要找到蛇王血。”

    “不妥!”清子竭力反驳道,“且不说那宫中究竟是否有蛇王血,你如今已辞官,又以什么身份入宫去?若皇上知道红尘六绝现世,他会放过你吗?会放过药王山庄吗?这样太过冒险,我绝不让你们前去冒险。”

    “清子,我····”

    “皇上可以放过你们。”

    还未等狄仁杰再说些什么劝服清子,门外忽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继而走进一名女扮男装之人,身后跟着三两个随从,定睛一看,四人皆呆在了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狄仁杰下意识将清子护在了身后,定了定神道“武皇后,别来无恙。”

    “狄公子,我有话想单独同你说,清姑娘也可留下。”武媚娘道,对身后随从示意退下。

    狄仁杰对墨雨红巾一个神色,他二人也跟着几个随从退出了房间。

    “娘娘此次突然造访药王山庄,不知所为何事?”

    言语间,狄仁杰握紧了清子的手。此举忽让清子的思绪回到了那日长安城中,她身穿解铃还须系铃人生死一线,她求他离开,他不肯,只说一句“如果没有奇迹,我们就死在一起罢”。那时尚未风云突变,慕容清的懊恼还仅限于狄仁杰当年的不辞而别,她当真以为,过去未来,即是此刻了。

    “只闻狄公子身在药王山庄,媚娘这才特意前来。”

    (四)

    武媚娘和狄仁杰二人初识之时,她不过一个命运坎坷的柔弱女子,似友似红颜知己般道不明的关系,让仁杰多次不惜性命救她于水火之中,而她,也从不忌讳于性命相托,这番情义,连清子都曾有所怀疑。世事难料,仁杰未曾想过,时局难测,人心甚之,当他发现武媚娘变成武昭仪,继而变成武皇后的同时,心也一点点更为暗沉的时候,他除了无限惋惜,却也束手无策,只叹已失去世间这个知心挚友,唯有一句祝福然后一走了之。

    “狄大人不懂媚娘,媚娘却甚懂狄大人。”这是一年前狄仁杰离开皇宫之时,即将登上皇后宝座的武媚娘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于这句话,狄仁杰不予辩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既非同类,多说无益。

    武媚娘看着仁杰,叹道,“这一年来,媚娘也时常想到过往,深宫之中,人心动乱,孤寂忐忑,再也遇不到似狄大人这般坦荡可靠之人。”

    “过往之事,不过云烟,如今你我各自选择,何乐不为?”狄仁杰说道,“只盼媚娘念在昔日情谊,让过往埋没,不必再过多追究。”

    媚娘微笑,轻轻摇头道,“狄大人误会了,方才媚娘说过,此番前来,是专程拜访狄大人,也未曾想会见到清姑娘。彼时清姑娘对媚娘也多番相助,且最后帮助朝廷覆灭了反贼,想来也是功过相抵,既是如此,是是非非,谁又能言说清楚,也只好就此作罢。”

    见屋内已无闲杂人等,媚娘索性开门见山,“实不相瞒,近日宫中传染开来一种怪病,太医署束手无策,若再不及时遏制,只怕怪病蔓延出皇宫,危及长安百姓,后果不堪设想。”媚娘神色焦急道,此事看来不似有假,“我此番冒险出宫,也是皇上授意,我可以代皇上饶恕清姑娘,并且恩准她返回太医署继续当太医署的医女,也希望狄公子将辞官一事暂且放下,先行入宫解决这燃眉之急。”

    媚娘此言,正正解决了狄仁杰目前之难,且倘若真如媚娘所说,有怪病横行,祸及百姓,他自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对于清子的身体,他却有所担忧。

    “娘娘放心,慕容清必定倾尽所学,全力救治染病之人。”清子先行答道,对着狄仁杰会心一笑。

    褪去年轻气盛时的任性霸道,就如同狄仁杰在生死门间说的那般,清子永远是那个善良的清子,此刻他更觉他们之间,拥有共同的理想和默契,此番欢愉,之前种种磨难便都可坦然接受了。

    细细想来,武媚娘此番肯亲自出宫作说客,也当真是足够给狄仁杰脸面了。素闻二圣临朝,朝中颇有微言也非一两日的事情,除去深宫高墙的重兵把守,怕是豺狼虎豹蠢蠢欲动。

    连夜,武媚娘便交代几句,留下防身之用的金牌便急急赶回宫去,那可助狄仁杰一行人一路畅通无助的金牌上,赫然雕刻着一个“武”字,实在可叹。

    第二日,慕容清简要交代山庄管事几句,飞鸽传书给了慕容叔叔,便跟着狄仁杰一行人上路了,离开山庄之时,慕容清凝视了“药王山庄”四个字半晌,心中颇有感慨,能正大光明地重返山庄,此前是想也不敢想,既然命运安排她重活一次,便好好珍惜,济世救人,万不可轻易糟蹋了。

    蒋昊辰站在梦月小楼上,眼看着慕容清随着狄仁杰越走越远,剑眉深锁,眼里氤氲着万千无奈与伤感。有时候,越是想逃离纷扰,越是被混沌的局面绑的死死的,令人窒息。

    只盼你我各自安好,来日见面,昔日恩义,烟消云散。

    (五)

    药王山庄本就在长安城外,若是平日,不需半日便可到城。可眼下红巾大病初愈,清子也因为奔波劳累而体力不支,夜晚这才不得不来到半路上的灵虚观投宿。

    这是他们第二次借宿灵虚观,第一次是狄仁杰一行人与清子从黑风寨出来,落脚于此。那时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蓝凌,当晚红巾和蓝凌甚是看不惯仁杰对清子的体贴爱护,闹得一顿寻常晚餐十分尴尬,最后不欢而散。

    清子记得尤为清楚的是,在侧厢房内,她虔诚地对着佛像拜了三拜,并未许什么贪心的愿望,不过是祈求这一夜能更加漫长些,她能多伴着他几个时辰,因为这一夜过去,她比谁都清楚,他们再不会有这样温馨简单的时刻了。

    “清子,你到底在想什么。”狄仁杰那晚的这句话她听得尤为刺耳,记得尤为清楚,她在想什么,生离时无解,大概只有在死别之时,他才能真正明白吧,她那时想。

    灵虚观的师太听闻敲门声,出门迎来,见清子与仁杰,竟是故人,颇为惊喜,“清子姑娘,狄大人,好久不见。”随即双手合十以示佛门礼数。

    “师太,此番又要叨扰您的清修了。”清子轻轻鞠躬回礼道,此时看见师太,觉得甚是窝心。

    那晚不告而别前,她曾和师太有过短暂的交心。佛门中人,四大皆空,自是无法对清子的苦楚切身体会,可他们总是能以禅语字字玑珠,“姑娘,何时拿起,又何谓放下,不必过分执着,随心而为。”彼时心境,只以为师太是在暗示她放下对儿女私情的贪恋,她咬唇写下一封违心的留书,天还未亮便头也不回地独自下山了;而此时再行体味,却又是另一番领悟。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比无法自主的身世命运更加难以放下,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永生永世都难以自拔。

    在师太厢房之中进行了短暂的寒暄,得知清子与仁杰经历种种,最终得偿所愿彼此相守,师太甚是欣慰,唤清子为有缘之人,更将随身佛珠赠予清子表达祝福之意。

    从师太房中出来,随手把弄着佛珠,此刻的心情平静祥和,就似着波澜不惊的湖面一般,简单平庸,大概这就是每个历经波折之人最后的祈愿吧。

    不远处,红巾战立在湖边,呆愣愣地不知看着哪个方向。

    与她不熟之时,只觉她是个极其聒噪之人,有些本应烂在心里的牢骚她也天不怕地不怕地随口直言,此时与她近了,反倒觉得她沉默寡言,心事重重般,不知是从前自己误解了她还是世事变化太快,磨去了她许多的棱角。

    听见有人走近,红巾恍然回过神来,见来人是清子,自是感觉十分的不自在,也难怪,她们二人,向来无话可说。

    红巾本想转身就走,忽又想起之前解毒一事,怎地也该言语一声谢意,曾经恩仇必报的誓言,不可轻易违背,“那个,之前帮我解毒,谢谢你。若日后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红巾的道谢极为别扭,导致后面越来越小声,显得像是自己理亏般。

    “红巾姑娘。”清子并未将红巾这番窘迫的道谢放在心上,反而心挂于另一件事,“那时没能救回蓝凌姑娘,我很遗憾。”

    没想到清子会突然提到姐姐,红巾十分诧异,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们姐妹二人,对傻书生的心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红巾总爱把喜欢二字挂在嘴边,毫无顾忌地张口直言;蓝凌则是默默烂在心里,埋没于时光,。可笑的是,她们终究都不是傻书生心里的那个人,永远都不是。

    对于蓝凌来说,离傻书生最近的一次,是以生命为赌注,以仁杰的愧疚为底牌,才使得他承诺的那一纸婚约。那时红巾极力反对,不是因为嫉妒,而是若爱一个人爱得如此卑微,未免太过凄惨,她不愿姐姐作这样一个悲角。

    “我只问你,那时有没有全力医治她的双眼。”红巾直言。

    “有。”清子定定回答,并无丝毫犹豫。

    “恩怨是非自有判断,既是如此,我也明白姐姐的死,怪不得你,你也无需再耿耿于怀。我说过,若那解药并非是你要加害于我,之前种种便一笔勾销,说到做到。”红巾直爽,有一说一,清子只觉这样的女子,更让她欣赏了几分。

    “慕容清,以前没有想过,其实我并不那么讨厌你。”

    清子轻笑。

    此时墨雨正巧跑了过来,红巾和清子的此番和解也算是有了一个大团圆的结果。墨雨嗔怪道此处风大,红巾不该不注意身体,催促她赶紧回房。看着他二人离开的背影,忽觉墨雨对红巾的关切并不那么寻常。

    狄仁杰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清子的身后,省去了清子孤身一人留在风中凌乱的可怜巴巴。

    “清子,何事如此开心?”看着清子满脸笑意,仁杰不由得也跟着雀跃,只恨自己一双眼不够把这莞尔笑容看得更加彻底。

    “忽然想起我们上次借宿这里,你同我说,红巾和蓝凌姐妹,终有一日会喜欢我的。此时再看,你甚有远见。”清子调侃道,变着法的自夸了一番。

    “看来,你和红巾,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狄仁杰佯装吃醋道。

    清子调皮地摇摇头,“女子之事,你知之甚少。”

    那副故作得意的俏皮模样,让仁杰情难自禁,一把揽过清子入怀,感叹道,“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清子,你知道吗,自从我当年从药王山庄不辞而别后,再没见过你如此简单快乐的模样。”

    “我永远都记得,月夜之下,你提着酒壶问我,‘要喝醉吗?’;那晚之后,仁杰再没喝过,比那更醉人的酒。”仁杰轻笑道,“想来定是你在酒里放了什么稀奇□□,才叫我这般难忘。”

    平日头脑灵活的狄仁杰,此时却像个孩子般撒着娇,清子不由得轻轻嗤笑几声,此番谈话像是唤醒了年少时光的记忆般,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了。

    “仁杰,我忽然想起,彼时每次去长安城采购药材,你总是偷偷省出采购的银两买长安城最有名的那家糖葫芦哄我开心,哪怕被姑姑发现惩罚你也照样如此,气的姑姑下令药王山庄不得出现糖葫芦。”清子将头轻轻倚在仁杰肩头,沉浸在过往的温情时光之中,好像那些纯真趣事仅仅发生在昨日,“数年过去,我却再没尝到那般滋味,甚是怀念。”

    “此番去长安城,定悉数买来让你尝个够。”

    “不可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