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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大寿许了施大勇一个参将,这参将是个什么官,施大勇当然知道。其实明末武将编制极其混乱,边兵与卫兵相杂,那官名也是多如牛毛,各不相同,若不是熟于军事,多半是分辩不出的。
所谓边兵,指得便是九边重镇的军队,卫兵则是驻扎于两京十八省内的卫所军(千户所、百户所)。
自太祖洪武开国,大明便定卫所军户制,虽九边重镇亦如此。卫所武官编制大抵为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经历司、都事、镇抚司、千户、百户、总旗等等。
然自嘉靖后,卫所荒废,军户十之七八不能用。故朝廷另编新军,以新军制统编,诸如浙江的戚家军,辽东的李成梁等军都是新军制的产物。
新军武官编制为提督、总兵、副将(副总兵)、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各地又稍有不同,如宣大、固原等镇又有管队、防守、cāo守等官。这其中的最高武职提督只京营有编,九边各镇却是没有的。
至崇祯年间,大明的军队便是以边兵、卫兵和京营组成。白了,这边兵便是拿银子募来,敢于卖命的;而那卫兵则是世代为军户,不拿银子的半耕农,没有一战斗力;京营则是皇帝的御林军,镇守京畿要地,等闲是不动的。换句话言之,京营其实是光有架子,内里实际也是拿不出手的。
所以,不管是对抗蒙古人还是建奴满洲,概以边兵为主。三家之中也是以这边兵最有战斗力。
没有施大勇的这个时空,流民四起,大明各地的卫所军不堪一击,不得已,崇祯急调边兵清剿,结果打得农民军是望风而逃。常有千余铁骑大破数万农民军的场面,这其实就是职业军人和半路出家的区别。然则遇上那些半野人的满洲兵,这铁骑却又不堪了,常常万人被人家千人撵着跑,实是令人费解。
到底这大明的军队是怎么了?
装备比人家好,粮食比人家多,银子花得也不少,兵力更是人家的几十倍,什么坚城、什么大炮统统有,但仗却打得窝囊无比。
难道野蛮真的是文明无法战胜的吗?
施大勇刚来时也经常思索这个问题,很是觉得不解,但经过这场血战后,他终是认定明军的失败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血ìng!
一支缺少血ìng的军队,如何能战胜那些野蛮人。
战胜野蛮的最好办法便是比他们更野蛮!
这不是历史的倒退,不是逆历史车流而进,而是拨乱反正,痛定思痛的改变!
只有消灭野蛮,文明才会真正到来!
…………
参将在边兵军系中仅次于总兵、副将之下,分守各地,是可独当一面的高级将领,位在游击、都司之上,品阶多为正三品。
施大勇现在的松山守备是正五品,要想升为参将,便要经从四品、正四品、从五品这三个坎。现在祖大寿一句话便保了个他参将衔,便是连升三级。
当然,这个人情也不是凭空从天下掉下的,若不是那一百多蒙鞑子、八十多满鞑子的首级,祖大寿就是再如何对施大勇青眼有加,也不可能一下就破格连提他三级。就算他肯,兵部也不肯!
战功永远是决定晋升的主因。
兵部那帮大老爷,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他才不管你是哪个人保举,没有实打实的战功,想升官,门都没有!
更何况这纯粹是个利益交换,施大勇不觉得自己应该如何如何领祖大寿的情,对这位前锋总兵感恩戴德。相反,怨恨从未消减。
其实,若是身体原来的主人,施大勇现在多怕只会为升官发财欢喜,哪里会去想那些阵亡的士卒。但是周楚是个后世人,从未上过战场,见过死人,这场战斗是他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场仗,也是有生以来见到死人最多的一次。他不能不为之震憾,不能不为之落泪。
人心都是肉长的,赌徒也是人,是人,都知道生死之痛。
将心彼心,试着与那些死去的亡灵交换彼此的身份,你便会觉得痛,真正的心痛。
人生在世,谁没有父母妻儿,谁不愿膝前尽孝,谁不愿亲眼看着子女慢慢长大呢?
如果有选择,没有人愿意去死。
…………
尸体的搜捡大体已经结束,约有三十余具尸体实在无法分辨,其余的阵亡士卒都已被妥善安置。
祖大寿拨来的石灰已经被用上,每辆马车里都铺满了厚厚的石灰。城里有些辽东军的随军郎中,听闻松山守备要将这些阵亡将士尸首运回故土后,都深为感动。纷纷献策,还要放些药材才能彻底保证尸体不腐。几个郎中被引见给施大勇后,施大勇对他们的意见一一听从,和祖大寿的副将何可纲提了要些药材的意思。何可纲一口应允,要人立即去搬运来。
对此,施大勇连声称谢,送走何可纲后,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感觉这个何副将的名字为何那么熟悉,肯定在哪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听到过这何可纲的名字,正好黄安和邵武前来禀报,弟兄们尸首都处置好了,是不是立即出发,便将这事给放下了。
此时已是申时时分(后世下午三至五),若现在出发,天黑之后肯定赶不到锦州的,估计多半还是得在鸡鸣驿歇下。
伤兵不少,何可纲虽然派了些郎中过来,可是仍是照顾不过来。几个把总来报过,有的弟兄若是不赶紧医治,怕是熬不过今晚。
看来必须要马上赶到锦州,不然又要添上几十条人命了。
施大勇咬牙命令收拾一下,立即出发。
准备启程的命令下发后,残存的士兵在把总的带领下充当了车夫,或在前面充当马夫,或在后面充当助推。
一切准备好后,施大勇在部下们的簇拥下走到最前头的那辆大车,不发一言的从充当车夫的士兵手中接过马鞭,扬手甩向半空。
“叭”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弟兄们,我们回家了!”
“弟兄们,我们回家了!”
“弟兄们,我们回家了!”
一声声的呐喊,一声声的哭泣。
车轱辘慢慢的滚动起来,在血地上留下一条条印痕。
放满尸体的马车缓缓朝着南方,朝着家乡滚动。
漫天的纸钱随风飘散。
呜呜,那是亡魂的哭泣。
…………
“大人,我们也走吧。”
车队出发后,施大勇没有走,骑在马上呆呆的留在原地,目睹自己的部下们向着南方前进。
郭义不知道守备大人为什么不走,带着五十个亲兵中唯一活着的李季走了过来。
在他们的不远处,堆满了无头的尸体,那是建奴的。他们的脑袋已经被呛了石灰带走了。只待松山军走后,那些民夫便要将这些建奴的尸体掩埋起来,以免瘟疫爆发。
听到郭义的声音,施大勇了头,对他道:“不忙,再等等。”
“大人再等什么?”郭义不解,随着施大勇的眼光看去,那是大凌河城。
施大勇刚想他在等祖大寿答应拨给他的“老弱残兵”,便见城门口驰出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兵。鱼贯而出,浩浩荡荡的朝着他奔来。
“喏,来了。”
施大勇笑了,祖大寿诚不欺人也,他给的绝不是什么老弱残兵,而是五百辽东铁骑。
五百辽东铁骑旋风般奔至施大勇的眼前,瞬间列队完毕。观其阵势,并不比蒋万里的骑兵营差。到底是一脉同承,无论是祖大寿麾下还是当年满桂麾下的辽东骑兵,果然都差不了多少,同样的虎虎生威。
只可惜,衣甲鲜明的背后,他们缺少了一颗勇敢的心。
队伍前头,两员千总打马而出,在距离施大勇三丈的距离打马而止,二人于马上齐齐抱手,行了军礼,称道:
“末将夏德胜、李一忠参见施大人!”
施大勇抬手道:“二位不必多礼!”目光向二人身后的骑兵看去,越看越喜。
夏德胜一勒座骑,座骑缓缓朝前奔了数步,朗声道:“末将二人连同麾下五百骑兵现遵祖帅将令,自今rì起划归松山守备帐下,请大人检阅!”
“祖帅大恩,施某永世不忘!”
施大勇真心了句,不管祖大寿这么大方究竟是图什么,这份情他总是领了。至于夏德胜和李一忠这二人是不是能为自己所用,那是rì后的事,现在,他急于检阅自己的骑兵。
两腿一夹马肚,座骑顿时向前奔出,跃马扬鞭至队伍前奔驰而过后,施大勇一勒马鞍,尖厉的目光从五百骑兵脸上缓缓扫过,开口只了一句:
“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我施大勇的兵,我别的不能保证你们,但可以保证一——如果你们死了,我同样也会将你们的尸首送归你们的故乡,送到你们的亲人手上!”
………
作者注:常有读者分不清卫兵和边兵的军官编制,故本章简略明了下,以免后面糊涂,分不清。到底这个都指挥同知和那副将、参将是个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