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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国舅爷,大的秀眉似长姐,小的有彪悍之气。进来跪下来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张皇后笑盈盈:“快起来,我才说这天冷下来,难为你们踏雪来看我。”大二国舅起身,因没有外人,又补着称呼了一句:“姐姐。”在张皇后身边两侧搭着黄色绣团凤椅垫的座椅上坐下。
姐弟三人对着笑,大国舅先问淳皇子:“殿下最近长进不少吧?教他的许先生是饱学的人。”提起来淳皇子,张皇后嗓音如百灵鸟儿一样欢快,话也出来得灵动:“皇上也是这样说,前天考问了他,又说少傅大人熟知民间疾苦,每月里有三天,请少傅大人进宫为他讲一些。皇上对淳儿,是处处关心备至。”
二国舅笑起来:“那是当然。”眼前余下的皇子不过三人,一个还在襁褓中,一个虽大了,不甚成才,封了王早早地去了他的藩地。皇上虽英年,但是体弱多病,太子再无悬念,只有中宫所出的淳皇子。
“楚少傅十年当中,倒有六、七年在外面,说他熟知民间疾苦,是皇上圣明。”张皇后送出来的这个话题,大国舅当然不能白白浪费了,就此把自己今天的来意说出:“所以他京外的事情是知道了,京里的人和事,他就欠明白些。”
张皇后有些意外,对着大国舅看一看,责备道:“你这是什么话。少傅大人是博学的人,在你嘴里,就说成这样。”大国舅嘻嘻笑着,道:“姐姐不信,听我对你说。他昨天上的一个折子,是这样的…….皇上批了阅,命转呈各部官员。”张皇后睁着懵懂的眼睛:“约束门人子弟,并无不好啊。”
“姐姐,他不提,各王公大臣们就不约束门人子弟,反而由着他们胡闹不成?他这话是沽名钓誉,他最是爱献这个好儿的人。他说说是容易的,他自己家里上百口子人,问他从何人身上抓起?再说皇上去年刚说京官儿们穷,放得宽松些。这才一年过去,他就要约束了,难道他不约束,盐、茶、铁等各项国税,就泛滥了不成。”
大国舅说过,张皇后笑了道:“他也是好意不是?多提一些。”大国舅也笑,道:“姐姐还记得,四年前少傅大人在山东,斩了两个贪官,就以为全国皆如此,几道加急的折子上来,结果弄得全国处处紧张。有的地方百姓们不明就里,害怕税政有变,携家带口的出逃。”
张皇后板起脸:“哪有此事!是你胡说吧!”大国舅笑嘻嘻:“反正税政有变,百姓们会担心,这是有的吧?”张皇后这深宫里不明就里的人,被自己的弟弟一番话,弄得人其实更不清楚。耳边是大国舅的话:“姐姐是当今贤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往年冬天下雪,姐姐传旨命京中处处扎粥棚慰穷人,又命全国效仿。这样大的一件事情,说明约束门人子弟,其实是找机会又要变动什么,姐姐你理当过问才是。”
“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也有道理。不过想来少傅大人上折子,也有他的道理。”张皇后只得这一句,大国舅扑哧一笑:“他是什么道理?是前几时别人告他楚家,他为自己洗清的一道折子罢了。”二国舅也插上了话:“我纳闷呢,亏他怎么撕掳开的?”
兄弟两个人一人一句,说得张皇后没主意。最后全是大国舅一个人在说:“想皇上也能看出来他这折子的意思,不会由着他说一句是一句。前天少傅大人上的折子,下面就有官员担心年关难过了。回到我这儿来,我倒笑了,再约束也不能把年关祭祖的几两银子去了,就是去了,我们家里还祭得起祖先。姐姐您看,少傅大人官高位重,打一个喷嚏,下面无数人惊心。”张皇后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少傅大人官位高,说话要谨慎。”大国舅和二国舅一起笑起来:“姐姐圣明。我们对于少傅大人极敬重,上折子驳他,让人看着倒不好。倒是姐姐得了闲,拿这话探一探皇上的意思,姐姐看如何?”
“等我再想想吧。”张皇后嫣然:“我得先弄明白了。”
张皇后要作一代贤后,是不过问朝政的。不过弟弟们来,说得也有道理。为了一件小事情,打墙要惊动若干的土,张皇后心想,自己不懂,不过可以请教皇帝。当然不管怎么问,不能把弟弟们带出来。这也是国舅们敢于立即进宫挑唆的原因之一,张皇后也有其聪明独到之处。
雪下了一天,到晚不停。张皇后问过皇帝还在挑灯勤政,见自己的厨子送来一道好汤,是皇帝爱用的,用人用暖罩子护上,端了送过来。
皇帝见到,欣喜一回:“好,这个汤朕最喜欢,放在那里我就来用。”张皇后笑着亲手布好,看着皇帝用汤,不忘了款款儿的劝他:“皇上还在用药,该早些安歇,也早些睡才是。三皇弟好了不少,有些的,以前不是三皇弟先看?”
“老三是好了,就是还有病根儿。”皇帝兴致勃勃说出来,才想到梁王的病根在张家身上。就此闭嘴,低下头用白磁调羹舀一勺子汤送到嘴里喝了,夸一声:“好!”。
如此高兴时候,张皇后心里的疑问就此问出来:“皇上说请少傅大人给淳儿讲书,是几时他进来?我要见见他才是吧。”
“那是当然,这是年富力强的臣子,将来淳儿用得到,你见见也应该。”皇上刚说过,张皇后面色一黯,就是梁王听到皇帝说这样似交待后事的话,也要变脸色的。皇帝自悔失言,把手中碗箸轻碰下,发出的“叮当”响声中,皇帝带笑:“我真觉得累,亏了你送了这汤来。”
张皇后此时不再是弟弟们挑话后的心情,而全是她自己的心思,她深情地抬起头:“皇上,你夜夜勤政,有谁知道?皇上一个人劳碌,臣子们应该分忧愁,要是有为私心添乱的,妾真是担忧。”
“天知地知祖宗知。”皇上回过这一句,对张皇后后面的话不解:“你在深宫并不闻朝事,后面的话是哪里来的?”张皇后是一片真心,所以侃侃而谈:“今天弟弟们,说了些闲话;又梁王妃来和几位命妇进来,也留她们会了一会儿。我听说少傅大人上折子让百官约束门人子弟,这当然是好,只怕有人趁机要钻了空子?”
皇上听着更奇怪:“谁人敢钻空子?又钻什么空子呢?”
“妾并不懂朝事,不过是自己乱想。门人子弟或有参与,要么是收受,要么是税政上有空子钻。尔今要约束,是从何处约束起?”张皇后说过,见皇帝面上的笑容渐渐凝重了。张皇后通红了面孔,急忙站起来谢罪:“妾并不懂,不过是胡言乱语几句。”
皇帝重打笑容:“你坐着,皇后与朕是敌体,这夜也深了,就如寻常老百姓家一样,谈谈说说又有何妨?再说你,”皇帝刚想说,你也可以听一听这些事情,免得自己突然而去,淳儿年幼,皇后是什么也不懂。这话到嘴边,怕引起皇后伤心,又咽了回去。
张皇后已经听得明白这话意,又见皇上面上的心思,心里无端伤心起来。真是百年之后,不是还有梁王?梁王对张家一肚子复仇心思,张皇后至今不知道。
“要说楚少傅,是个稳重的臣子,你可以放心。”皇帝起身来,说了这么一句话。在宫室中走了几步,皇帝又似自语地道:“约束门人子弟?他有他的用意。”说这话时,皇帝面色不豫渐浓。看在眼里的张皇后一时之间,没弄明白皇帝这是好评价还是不好的评价?
踱步声起,皇帝心中似有烦躁不安,在宫室中来回走着。张皇后心中后悔上来,是自己提及楚少傅,皇上心中不快?还是由此引出来的事情,让皇上心中不快?她垂首,只见那衣摆上绣着的盘龙和云纹,来来去去的轻轻飘动着。
终于皇帝停下来,对着雕螭云纹的阁子上扫一眼,道:“来人。”一个内侍进来,皇帝手指着一柄镶八宝紫檀木座儿的白玉如意道:“把这个,赏给楚少傅,夜深了,不必进来谢恩。”内侍答应着取下来,出来踏雪连夜往楚少傅家里去了。
夜静更深赏大臣,张皇后不明白用意。看起来,似楚少傅折子没有上错。没上错就好,弟弟们关心也是好意。张皇后如是想……
雪夜下的楚家,林小初觉得自己心里渐安静。她花了几天的功夫,让自己安静下来。此时她也没有睡,坐在榻上对着小桌子,手里执着笔,面前摆着白玉蟾蜍的砚滴,一方好砚台,再就是水盂等物,无不齐全。
丫头们在地上坐着针指陪她,春水不时好奇问冬染:“少夫人这是作什么?”冬染把针在自己头上的头油上顺一顺,道:“你看不到在写字?”春水用心瞅了几眼:“我以为在画画。”冬染正色道:“不管是字画成画,还是画写成字,都是在用功。”
小初听到了,对着冬染取笑:“你呀,不管花绣成蝶,还是蝶绣成花,也是用了心才能这样。”冬染得了这句话,把手中的绣花绷子一举:“看看,花是花,叶是叶,哪里有蝶?”小初也把手中的字一举:“看看,全是字,哪里象画?”
烛光下的楚少夫人这一张字,自己瞅着也有些象蝌蚪爬。冬染认真看:“这一笔不平,我听老爷说过,字要横平竖直的好,”春水一听话也来了,也急急忙忙道:“这是一钩吗?听人说没有笔力,就是指这样的吧?”
两个人正评得痛快,楚少夫人倒也还罢了。她常日无事,不同丫头们说笑,可怎么打发时间。既玩笑了,当然无阶级之分。
身后传来清晰有力的一句:“我看着就不错!”春水和冬染一起缩头回身傻笑,门帘开处,站着楚怀贤。楚怀贤对着两个丫头刚摆脸色,小初护在了前面:“你回来了,正好,过来帮我看看,难道我今天写的还不好?”
楚怀贤暂时丢下两个在他眼里算是胡说八道,不分主仆的丫头,走到榻前来夸小初:“好得很。”
春水和冬染互相使个眼色,悄悄儿的溜了出去。让小丫头们去打水,两个人今天晚上不打算进去,免得公子要计较,那就不大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