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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筒里,我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却一如既往的严肃而有条理,“你确定是他么?”
尽管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但他的背影在我脑海中依旧很熟悉。我有些说不清的思绪在心底蔓延,有担忧,有激动,还有一丝丝的开心?记忆中的那个人,性情是很温和的,只是有些不着四六,对我和我姐却都很容忍。
我说,“看不太清楚脸,要不我过去瞧瞧?”
我姐沉默了几秒钟,说,“别去了,快回来吧。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也认不出你来。”
我说,“你不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吗?”
我姐回答得很干脆,“不想知道。”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我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对我们父母有着如此之深的怨念。
挂了电话,我的心痒痒的十分难受,走了到公路边,回头望了一眼,他站起身来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我忽然很是失落,攥了攥小拳头,踩着平底的公主鞋“吧哒吧哒”的往那边跑了几步,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抱着膝盖呼呼的喘着粗气,公路上三个喝醉了酒的小青年勾肩搭背的说笑着从我身边经过,三个人两个染着头发,跟街头的红绿灯似的,其中一个染着黄发的男孩子冲着我吹了声口哨,引来队友的一阵哄笑。我没理他们,他们也没来纠缠我,跟电影中的丧尸似的,摇晃着排着队进了旁边一家24小时营业的汽车修理店。
我忽然好羡慕他们,从小我就在我姐严格且神经质的监督下扮演着乖乖弟弟和“儿子”的角色,从来未曾想过哪天自己也有脾气的时候。我开心了可以笑,伤心了可以哭,却从来没有像他们这样恣意的放纵自己内心的感受。或许,有时候我也需要三两个狐朋狗友,需要来一场给我勇气冲着公路边美女吹口哨的醉酒…
想想还是算了,我姐会揍哭我的。
坐了一会儿,我体力恢复了些,刚站起来要沿着公路往回走,身后就吵嚷了起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站在修理店门口,手里拎着个硕大的活口扳子,横眉怒目的指着几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呻.吟乱叫的小青年,一副一言不合就要砸上去的架势。
“你们这三个小忘八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竖起耳朵,兴致盎然,难道碰到了传说中的剧情?几个喝醉了酒的小Diao丝,把LED灯管中的“灯泡”认成了“打.炮”?可就这女人力拔山兮的样子,那得喝多少才能下得去心调戏啊!
女人虎目圆瞪,越说越快,越骂越气,一个箭步走到三个小青年身边,蹲下身子揪着其中那个染着绿发的耳朵,绿发青年顿时哀嚎起来。
“李娇,你这小混蛋,好好的女孩子跟你两个哥哥瞎混什么!不好好学修车,又不穿女装,你这样子找不到男朋友的…”
“哎哟!妈…妈…我找不到男朋友,我还可以找女朋友啊…”
我哑然,这剧情反转的似乎有点大啊。
还想听下去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我的脚边,我上了后座关上车门,那绿头发的平胸女孩子踉踉跄跄的朝我跑了过来,嘴里喊着,“我女朋友在车上,可漂亮啦…哎,你别走!你跟我妈说呀…”
我吓了一跳,拍了拍前座靠背,心慌意乱的叫,“开车,快开车呀师傅!”
眼见着女人拎着女孩子的后领骂骂咧咧的把她拖了回去,我长长的吐了口气。看戏差点看出事来,要不是这出租车恰巧来了,我找谁说理去!
“哎?你要去哪儿啊,这不就是你家小区么,还真把我这警车当出租啦。”
听到这略带调笑的声音,我顿时愣了,还真是…巧啊!还以为是出租车呢,原来是上次那个送我回家的警察。
我尴尬的卷着一绺头发,“我还以为是出租车呢,您停我脚边干什么呀?”
貌似姓姜的警察大叔咧了咧嘴,“我这要不停下,你岂不是被那绿发妖精抓去当压寨夫人?”
绿发妖精?压寨夫人?这大叔说话也不像我电视中看到的警察那样死板嘛,还是有些幽默的。
我“噗嗤”笑了出来,“我家不在这儿住了,今天刚搬去的锦绣家园,这不我还没回过来弯儿,下了班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警察大叔摸着下巴说,“锦绣家园,啧,有钱人住的地方。”
我说,“那您停路边,我打车过去。”
警察大叔笑道,“我送你吧,给我五块钱买包烟就行了,正好兜儿里没带着。”
我顿时乐了,“大叔,从凤凰城到锦绣家园,即使不是车流高峰期仍需要将近十五分钟的车程。现在出租车的起步价都六块了,你开口只要五块,我这公家便宜占得可有点随性啊。”
警察大叔也不以为杵,抱着方向盘,头也不回的说,“安心,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开这车了,没有行车记录的。”
我没有继续跟他聊和他工作有关的话题,十多分钟后,车子在锦绣家园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我下了车,叫他在原地等我,然后拎着手袋跑到旁边亮着灯的小超市里买了一盒13块钱的利群,从车窗里塞给他。
他咧了咧嘴,撕开包装,叼了一根,冲我挥了挥手,转过弯扬长而去。
回到九层的新家,我姐已经睡着了,我没有去打扰她,自己回了屋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一晚,我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梦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第二天,我姐没有跟我一起去锦绣楼上班,直到中午下班吃完大锅饭她都没有回来。倒是宝红的司机像踩着点儿,开着一辆路虎带着她的女秘书来到了锦绣楼,要接我去派出所照相填资料。
在宝红女秘书周雅忙前忙后的料理和派出所有意的照顾之下,没出一个小时就全部办理妥当,我女孩子身份的名字就叫“陈九”。事后,周雅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卷宗袋子进了那位冉所长的办公室,等她十几分钟出来后,又带着我进了一家环境清幽的咖啡馆。
周雅叫了两杯咖啡和一些精装的小点心给我吃,她交叠着十根细长雪白的手指,笑靥盈盈的瞅着我。这次,我并没有跟林妙舞约会时的局促,也没觉得她的目光让我有什么不好意思。
聊了一会儿琐碎的小事,周雅忽然说,“老板的意思,是想让你辞掉这份暑期工作,能早点在金燕全职,那样她也好把金燕的一些工作交给你来管。假期打工赚一些零花是好的,还能锻炼自己,可咱们家有自己赚钱让你锻炼的路子,干嘛跑去给别人端茶递水?老板她没有别的亲人,身体又不尽人意,两个后妈家的表哥一直都在盯着她看。你不帮她,她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接,我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宝红身体不好?她有什么…毛病?”
周雅没有避讳,“宝老板身体不健全,这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无法生育,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她一举一动呢。你和宝老板是一家人,她原话说,‘早晚这些东西都得给小九儿当嫁妆’。”
听到“嫁妆”两个字,我忍不住颤了一下,周雅又说,“宝老板有三处产业,都是她父亲留下来的。其中金燕你是知道的,你不知道的还有君海楼私人会所和北城新区正在建设的兴业大厦…”
周雅一面说一面用微微上挑的大眼睛观察着我,“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混乱,她说的这些东西,没几个我能听得懂,我只从里面摘出了两个挥之不去的信息在我脑海里回荡:第一,宝红身体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好。第二,她要我辞掉锦绣楼的兼职去帮她的忙。
要说宝红的建议我不动心,那是骗人的,可没见过什么场面的我哪里会这些东西?让我管事儿,还不全赔进去啊!我姐那里倒是好说,锦绣楼的工作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地方,只是这突如其来的生活落差让我心里诚惶诚恐,不得安生。
而且…我觉得这事我姐肯定比我适合,难道宝红认为我姐看起来不好“对付”,所以先说服我,然后试图玩儿个合纵连横?
周雅结了帐,路虎把我俩载回了锦绣楼,临下车她从后面拿出一个红色的女式双肩背包递给我,说,“这是宝老板给你买的,用来装东西。”
像是真皮的,摸起来很舒服,空间很大,但我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也就没有在意。跟周雅道了谢,跑到一边的小超市里买了几根冰棍儿,一起拎着进了锦绣楼。
我姐仍旧没有回来,我把冰棍儿分给了坐在吧台浏览贴吧的刘佩佩和半躺在椽架上玩小平板的马丹。
马丹看到我放在桌子上的红色双肩包,眼睛一亮,伸手抱了过去,“可以呀小九儿,是不是认识了什么高富帅?”
我迷惑,“为什么这么说?”
马丹摩挲着背包,一会儿拉开拉链,一会儿解开绳口,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最新款的爱马仕双肩包,我前些日子在网上看到的,要七万多块钱呢。就是我打两年工,也攒不够钱买这么一个呀。快说,认识了什么高富帅?”
七…七万多!我惊呆了。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包儿可能是水货,宝红逗我开心的。我全部内衣裤加起来也不到五百块,全装里能值这包一根绳子?犯不着啊!可当我看到三个后厨男孩子并排走进来望向我们的时候,我就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羞涩的说,“也不是什么高富帅,一个包对人家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我发誓,我一点都没有说谎,也没有想要炫耀的意思。
三个男孩子默默的走进了后厨,马丹嘴儿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郭小龙要伤心了,其实跟你那位高富帅相比,要不是他家世相差这么多,我觉得他也挺好的。”
哪里来的什么高富帅?我没好气的推开她,“我长得就那么像喜欢傍大款的妖精么?”
马丹捏着我的下巴,严肃的说,“非常像!”
我无语,原来我在她们心中一直都是这么种形象。恐怕刘佩佩那小妮子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她怎么会每次见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