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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祖庙大殿内, 韩谨孤伶伶的身影跪在祖灵前, 她穿上了明晃晃的帝王装祭拜着祖灵,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韩谨默默许下承诺,对着祖灵位牌磕了几个响头, 便拎着衣摆起了身,随即从袖口内摸出一卷诏书, 她深吐了口气,调整仪态做好万全的准备, 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出殿堂。
天下本不是她想要的, 但是她想去改变一些别人认为不可能改变的了的东西,就像女人的地位,虽不能让女人向几千年以后那般潇洒, 但愿不要再像如今这般只是男人的身下物、膝下奴。
诸楚安之所以珍惜她, 是因为得不到,所以他珍惜, 以至用生命去捍卫, 最终他还是胜利者,他的爱让她刻骨铭心。而硕雷呢?她生命中的过客,一个最无辜的男人,直到今日他仍什么也没得到,却付出了自己的一生, 对他除了感谢与亏欠,还能有什么呢?
自从诸楚安、硕雷死后,她很明白自己的心, 若是说赵义云讲的那个故事没有触动她的心,那是假的,但是,对他的恨,她无法就此放下。
晴空万里,朵朵白云随着轻风飘荡,阳光洋洋洒洒晕染着褐色瓦顶,炫出片片光芒。在圣祖庙门前的广场上,文武百官排排站齐,他们穿着最正统的朝服,戴着代表级品的官帽,安静的等待韩谨的出现。
本来祭祀这日百姓们是不准涌入圣祖庙管辖范围的,今日韩谨却下了解除禁止的百姓围观的令,这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例外,文武百官以至全国上下都感到吃惊。
百姓们远远的站在管治范围外,众多侍卫维持着次序,让民众与圣祖庙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突发事件。
远远的众人便见韩谨穿着最正统的帝王装走出了圣祖庙,她这身打扮并未让任何人吃惊,但是她出了圣祖庙后,站在庙门前,她竟对着众人的面摘下了皇冠,在百姓以及文武百官的惊愕声中,却又见她脱下了身上的龙袍,最后身上只是素装。
韩谨此番惊人之举惊呆了在场所有人,她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把龙袍整齐的放在一旁站着的太监手中,最后她面对着文武百官以及所有百姓跪下。此时福田走上前来,站在了她的身旁,打开手中的诏书,朗朗念道:”奉天承曰,既日起诸、赵两国并为一国,诸国去国号为南赵。原诸国朝臣无须变动,仍按原等级料理朝政,民生制度不变更,百姓依旧正常度日,钦此!”
福田念完此诏,围观民众无一不错愕不堪,人山人海吵嚷着往圣祖庙前靠拢,而文武百官也交头接耳、喧闹声不断,百姓们更是骂声一片,似乎没有一人能够平静,广场上在一瞬间乱成了一团,侍卫拼命抵挡涌上前来的人潮。
这等场面并没有让韩谨慌乱,她不闻众人怒声,向百姓们磕了个头,最后扶着福田的手起身,嚷声说道:”亡国奴我一人做已足够,若黎明百姓不被战乱波及,不受战败之苦,如此局面何乐而不为。”简简单单几句话,像是灭火器般在刹那间熄灭了众人的怒火。
骂声平息,骚动停止,韩谨仍面无表情地说道:”今日是我做诸国的帝王的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诸国的命运断送在了我的手中,今日我愿受万民指责、辱骂,甚至愿意用生命去负责,因为过了今日我将已亡国奴的身份被囚。”偌大的广场没有人出声,到处一片死静,每个人都低着头,彷佛都在为亡国而哀悼。
然而韩谨这番话,却让与她一起来祭拜的赵义云深感意外。虽一个国家灭亡,不仅所有百姓遭殃,其君王是必定要被囚禁的,所以众国君王都选择了自杀来确保尊严,但是他从头到尾并没有要囚禁她的意思,可她却自愿被囚,难道她是怕他不信任她,还是她对人生早已失去了任何信心?他真的无法想象眼前的她是多么的悲观。
自宣布两国合并之后,赵国派了一批兵将驻守诸国内外,而赵义云也很快在诸国举行了加冕之礼,至于诸国上下竟出奇的安静,没有丝毫动乱,连京城内街道上的人影都没。
而韩谨也履行承诺住进了景德宫,再不问窗外事,景德宫几乎是封闭的,除了紫嫣进出伺候韩谨三餐外,没有任何人进来。
景德宫恢复了原貌,小挢流水,假山楼亭带着诗情画意,而庞大的宫院却显得空荡荡,也十分冷清。
正屋摆了佛堂,一旁设着灵位,彷佛这里将是韩谨往后的容身处。
在这里韩谨过得很平静,也很自在,她每日都闲情雅意,有时会站在池塘边拉小提琴,下雨天她会坐在凉亭里听雨声,天气晴朗时她会练练芭蕾舞,也开始跟着紫嫣学弹琵琶、古筝,还有看古诗、学古文、填歌赋、民间的小才艺等,不管是诸国的文化,还是赵国的文化,她都去认真的了解。
“这是书国库里的最后一批书了。”
紫嫣抱着一堆书进书房,她抬头扫了眼屋内想找个可以踏脚的地方,结果寻了半天仍抱着书站在门外没动。
书房里到处是书,连个站的地方都觉得挤,而书堆里却坐着一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韩谨,正低着头猛翻着书,她素面朝天,乱发遮着她的眼角,如今的形象与那个娇柔秀美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喔!你就放在门边吧!千万别跟屋里的书混了,这些书都看过了,改天记得搬回去。”韩谨头也没抬轻声说了几句,紫嫣这才蹲下身把书整齐的放在了门边,随即从门边整理起屋内的书来,突然紫嫣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直起身,说道:“对了,有件事忘了说,昨晚薇儿带着聂儿来了这里,见你在书房看书,所以就没来打扰。”
“怎么又来了,不是跟她说别总把聂儿带过来么,若被人发现,那就遭了。”韩谨不悦地说着停了翻书,从书堆里站起了身,却见紫嫣捂嘴笑道:“还不是因为公主你忍受不住思念之苦,先起头让薇儿带聂儿来这,弄得聂儿整天吵着要找娘,这不,薇儿才带过来的么!”
韩谨眉头越皱越紧,心想,本以为在这里只是过渡而已,哪知道一待就是三年,学习再怎么忙,也是熬不住思念的,不过也多亏了有聂儿的陪伴,让她轻松的度过了这几年。
“赵、周两国的局势如何?”韩谨整了整衣衫,随意的问了句。
在这三年里,她表面不闻宫外事,其实她一直在关注着天下局势,至于这两年赵蜀风没有再对付她,这也是她预料之内的事,毕竟还有个燕国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着出击,这点对于赵蜀风来说,他绝对不可能去忽视。
“前几天探子发了消息回来,说是周国还在死守几处大城要地,不过赵国破城之日也是指日可待的。”紫嫣停了整理,认真的回复着韩谨问话。
“那燕国方面呢?”
“燕国已经开始暗中招兵买马,而赵国也已开始防备,但是赵国与周国对战虽占上风,却也损兵折将、兵马粮草消耗的甚多,这两年对南赵加重了几倍税收,百姓都连连叫喊无法生计。”紫嫣娓娓道来,而韩谨却愈渐忧郁,她那张清秀素雅的脸也随之布满忧愁,她没有再问,紫嫣却又说道:“看目前的局势,燕国与赵国对抗,燕国必定占优势,这对南赵也是极为不利,恐怕到最后南赵的百姓会因苛捐杂税,而弄得民不聊生。”
听了这番话,韩谨仍未发一语,她蹲身从递上拾了几本书,便小心翼翼的跨过书堆,来到书架旁,她心不在焉的把书一本一本的放在书架上,突然她停了手,问道:“我让锦成药王炼制的药,炼制的如何?”紫嫣一怔,似有难意的回道:”你说的那种药已研制出来,可锦成药王说他虽想看到天下太平,但是他不想用自己的药对付无辜的老百姓,所以他怎样都不肯把药给薇儿……”
噗嗤!韩谨突然用书挡着嘴喷笑出声,满面愁容也逐渐散去,她看你来轻松了许多,又开始把手里的几本书放去书架上,淡淡地说道:“不是有解药吗?他为何还会如此担心,难道他到如今还信不过我?那他当初何必要随你们来京助我,你去跟他说,若他信不过我,那我所做的一切牺牲也就白费了,至于天下太平之日恐怕也极为渺茫。”
“我明白!”紫嫣淡淡地回应着走到书桌边,站在韩谨身后,又道:“再过几日又到一年一度的祖灵祭典,这回赵王来了南赵若又要见公主,这次公主是否见他?还是像前两年一样避而不见,直接回绝?”
韩谨自愿被囚禁以来,赵义云每年都来此劝解,但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甚至连她的面也见不着,因为每年将近祭典之日,她便会整日待在佛堂闭门不出,直到赵义云离开南赵,她才会步出佛堂,所以赵义云即便来了景德宫,也无法见着她的面。
“见!”韩谨随口应了声,之后她拍了拍身上的衣物,问道:“离祭典还有几天?”
“五天,赵王大概再过两日会到南赵。”
“呼!那该准备了。”韩谨呼了口气,拨了拨垂荡在脸额旁的发丝,姣好的脸型、白晰的皮肤一如当年,在乌黑的秀发点缀下倒是更显清纯,却少了几分当年的傲气,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娇媚,丝毫看不出她曾经是一国的统治者。
如今她学术有成,而天下的局势又迫在眉睫,所以也该到了她再度出山的时候,想必她准备了三年也足够。
淡淡地阳光蹿进了书房,洒在一堆堆已整理好的厚皮书封面上,韩谨的身影仍在书堆中忙碌着,她卷着衣袖裤管,嫩臂、白腿一并露在外面,不顾形象地搬着书,而紫嫣每次目光扫到她那副模样,都会不经意地皱眉摇头,这点韩谨完全忽略,丝毫不在意,确实这几年散漫而无拘无束的生活,让她变得开朗了许多,而很多无法忘怀的事,她也已能坦然面对。
冬天是万物枯尽而凋零的季节,没有朝气,有的只是残落的枯叶,凋谢的花瓣,但韩谨却在这时节复舒,她变的朝气蓬勃,无法想象她曾经有过满心沧桑与悲惨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