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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参观过瓦特蒸汽机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样的人生追求是无法激起的?”
————阿瑟.扬,《英格兰威尔士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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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晖不知道自己在无边无际的混沌里飘荡了多久,方向又在何处,他甚至察觉不到自己躯体的完整性,自身好像分裂为无数的碎末,泼洒的流星群般,把他前世的记性弄得支离破碎。
他唯一还有印象的,是亲眼看到,抑或是在脑海里瞥见,巨大的星盘上,纹线曲折、纵横,然后镶嵌着阿盖尔灰白色钻石的一角(属于冥王星的那角)在巨大男女的喘息和嘶叫声里,忽然崩裂。
接下啦,李晖就觉得宇宙倾斜了,原本的平坦地面,忽然塌陷倾斜,化为了陡坡,他和无数星辰,急剧下滑。
似乎是水的轰鸣声,李晖感到了水的实体,拍打在自己的意识上,他穿过长长的黑暗的隧道,进入到水中,一串串气泡在四面发出咕噜咕噜的细微响声。
好像又有了光,光团在不断扩大。
他不清楚现在自己在上浮,还是下沉,因为他虽有意识,但却还是体觉不到躯壳的存在。
慢慢的,他看到一位拂动着黑色头发,脸色惨白的年轻男子,四肢就像溺水般那样,展开着,整个身躯旋转着,对着自己而来。
他又是在上浮,还是在下沉?
终于,在擦肩而过时,李晖忍不住在冥冥里挣扎着问了句(他也不知道,没有嗓子他该如何发音,对方又能不能听到),“是谁?”
突然那年轻男子直直扭过脖子,斜睨着李晖的所在,惨白的脸庞上,露出丝可怖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清清楚楚回答说,“是你啊......”
这年轻人说的,是外语。
可李晖却完全可以听懂,这真的是无比神奇。
说完,又是阵轰鸣声,那年轻男子只剩下一片淡白色的背影,像是纸片,滑入到幽深无极的黑暗中。
“!”李晖想要牵拉住他。
但却抓不住任何实体。
此刻,随着牵拉这个动作,李晖看到了手在水波里挥动。
这手,毫无疑问是属于自己的,但又不是原来自己的。
接着就是水涌入到自己的喉咙中,李晖顿时感到车轮在肺中疾驰践踏着,这是实实在在的溺水的痛苦!
“救,救命,救朕。”他不由自主地喊起来,然后很明显的,这语言绝不是原来自己的语言,可自己说出来却无比自然。
唉,无所谓了,这反正也不是他第一次遭逢此事。
那位手中持着黄蛇的神秘少女,就是罪魁祸首。
而崩坏的刻着图案和文字的星盘一角,其间的象征意义,他也懂得,冥王星——激情、力量、动乱、死亡和更新。
水中的光团,晃动得越来越剧烈,就像冥王星的颜色,那灰白色的宝石。
噗咚声,李晖的头出了水面,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上界的空气,先前的意识和记忆,依旧是碎片化的,无法拼接完整,然后李晖被几双强壮的胳膊牵拉着,往长满杂草的岸边土地上拖曳,他微微抬起了左手,赫然看到手腕和手指间,长满了半透明的绒毛,这,这绝不是自己原本的躯体!我哪里会有如此密集的体毛?
但接下来不容他多想,在耳边响起了各种声音后,他只觉得肠胃翻江倒海,浑身抽搐,便又昏了过去......
“你醒了?”
当李晖的眼睑在迷乱的黑暗里,奋力撕开道缝隙,并将其扩大后,让现实的光亮和图景投射进来,一张满脸络腮胡须的脸,浮现在面前。
这张脸,有着乱蓬蓬的头发,穿着棉布衬衫,领子上系着的亚麻布带,松松垮垮,还泛着油污。
是个蛮夷。
还没等李晖回答什么,这胡子又肯定地问了句,“你醒了,菲利克斯.高丹?”
菲利克斯.高丹......
他躺在一面四柱床上,下面靠着两个枕头,还有垫子,眼目所及处,还看到了靠在粉刷墙壁上的五斗橱,黄铜制作的拉环垂下,像是两排纽扣,橱上的蜡烛燃着幽微的光,更高处是和五斗橱一体的镜面。
轻柔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房间里更亮了,一位举着烛台的少女,出现在李晖,不,现在是菲利克斯的眼前。
她就立在络腮胡须的旁边,靠着床,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身上穿着白色的亚麻裙装,茂密的头发自然地梳拢到脑袋后,两道褐色的眉毛展开,中间和挺直鼻梁交会处的眉心,明亮而平坦,引人喜爱,皮肤并不雪白,而是泛着柔和的小麦色,眼珠则是琥珀色,睫毛还挂着泪珠的闪光,充满了对自己的牵挂和担忧。
“他如何了,大夫?”
“应该是吸入了不少污水......不过不打紧......我来康康,我来康康......他的眼睛是有光泽的,睁开了,很好......不过有些焦悴。”那络腮胡须居然是医生,只见他反反复复搓手,好像在想什么,但又下定不了决心,满嘴咕噜着有点含糊不清的词语,接着他对少女说到,“亲爱的艾蕾小姐,你这样......”
很快,络腮胡大夫拧着浓浓的眉毛,接过艾蕾递来的浸透热水的毛巾,轻轻地敷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李晖立刻觉得很舒服很熨帖,但他的手脚还很虚弱,没法对大夫表示感激。
而后络腮胡大夫突然,举起了把闪着寒光的刀。
李晖错愕了,他看着刀面里自己的倒影,没错,就是那个坠入深潭的年轻人的相貌,一模一样。
刀锋很快逼迫过来。
艾蕾小姐瞪大眼睛,双手抓紧了花布披肩,颇有些惊惶。
李晖也是相同的感受,这大夫,该不会要用这把刀,做自己的手术?
不,不行,朕,不,我是会死的。
好不容易来到这,我不能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在手术刀下,更何况这也不算柄手术刀吧!
但他哪里抗拒得了?刀和皮肤触碰,发出了吱吱呀呀的锐利声响。
李晖额头的汗滚下来,眼珠转动,眼睁睁看着络腮胡大夫时而凝聚眼神,时而扬起下巴,操控刀锋在自己脸颊和下颔处不断旋转,这是何等精密的操作啊。
一会儿后,李晖觉得脸面清爽许多,那大夫长吁口气,将刀举回来,又从箱子里抽出条黑色的皮革带,啪啪啪啪将刀在上面来回摩擦几遍,然后利索收好一切,起身。
“特龙香大夫。”当这大夫向艾蕾点头行礼时,艾蕾表达了对自己的担心。
“可以让他起床了,我能做的就这么多,如三天后他可以自由进食、散步,那他就等于完全康复。”大夫很和蔼地如此答复。
此刻又有脚步声响起,门被打开,一位头发灰白的高个子老人怒气冲冲,扬起拳头对特龙香大夫喊,“我儿子病情发作,坠入池塘中,而你就给他剃了下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