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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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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刀捅到自己身上, 人类才会觉得疼。只有妖魔出现在自己身边,人类才会感到怕。

    其余时候,大部分人总是抱着侥幸心理, 认为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怪物来了有军队防着,实在扛不住还有新出炉的异能者,他们再怎么倒霉也不至于成为第一批受害者。

    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至于!

    即使远离沿海禁区, 不在岭东地界, 没有千年大墓, 更无山脉硕鼠,也照样有披着画皮的妖魔蛰伏在身边, 垂涎着活人的血肉, 随时有出手的可能。

    据说,这种妖魔自人体衍生, 汲取人的恶意与邪念而活。它会慢慢壮大自身,一步步侵蚀人的思维、意志和身体, 再取代人活在世界上。

    没准, 一名路人前一秒尚在与朋友嬉笑,下一秒, 那名朋友就会变成妖魔吞噬了他。这谁能防住?简直防不胜防。

    但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 有时候人心之险恶更胜于妖魔之恐怖。

    第一只正式进入公众视野、残杀人类的妖魔, 是由十几个社会败类亲手缔造的“杰作”。从锁定目标到肆意掠夺,从拍摄录像到威逼胁迫, 从鞭挞身体到摧毁精神, 饶是成年人遭遇这些都要发疯求死,更何况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呢?

    硬生生逼出一只妖魔,造就恶因;活生生被妖魔吞食, 酿成惨相。都是咎由自取,都是自食其果。临到头来,作恶的业报终是逃不过。

    在官方一五一十的陈述中,大众对社会败类的愤怒远超对妖魔来临的恐惧,抛却律法的束缚和人道的精神,他们甚至觉得妖魔杀得好。

    谁不是从十七八岁过来的人,谁家没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只要把自己代入“妖魔”的处境,怒火真是油然而生。

    而更令人倍感哀戚的是,栽在渣滓手里的受害者不止一个,可他们……没有一个选择报警,没有!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可联想到大环境对受害者的流言蜚语,人们不难理解他们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换言之,罪犯必须惩罚,妖魔必须防范,但“大环境”是不是也该进行一次反思?

    流言究竟得可怕到哪种程度,才会让受害者们宁愿接受胁迫,也不愿伸手向外界求助?

    只是,互联网上吵成一片。讨论的人多了,话题不自觉会变歪。

    他们从“人怎么会变成妖魔”歪到“中洲性教育的不到位”,再从“封建思想害死人”歪到“戒色的重要性”,最后从“男德教育的必要性”歪到“女子防身手段十八式”……

    骂声无数,所有评论区乌七八糟。见状,一些网友憋不住了。

    【冬瓜炒虾仁】:“我们不是该集思广益,讨论怎么防范妖魔吗?为什么你们开始讲述自己被人渣伤害的经历?”点赞1.9万。

    【蜗牛爬】:“别防了,防不住的!趁活着多喷喷社会,没准死后还能在地府当个花洒,天天喷水!”点赞5.2万。

    【天河】:“大樊本地人,说个事儿。警方扫黄打非好几年搞不掉的窝点,昨儿晚上全卷铺盖不干了,被吓的。”点赞4万。

    【我找到工作了】:“只有我一个想知道妖魔最后是怎么被解决的吗?官方语焉不详,能总结一下妖魔的弱点吗?”点赞6万。

    【地瓜干】:“你们有没有发现,关于最近发生的两次大事,大祭司的围脖都没有给出预言。你们还记不记得,他上次没发预言是因为身在宁原,那么这次没发预言,是不是身在大樊?”点赞8万。

    这一条围脖下方跟满了帖子,网友一边发着细思极恐,一边飞快地琢磨大祭司的行进路线。

    越是深扒,他们的注意力越被分散个彻底。到此,虽然人对妖魔心存畏惧,但想到“大祭司”这神秘人……顿时,他们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不过,心理上的轻松只是一时,当关掉手机回归现实,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愈发危险的世界,以及随时都有可能丢命的日常。

    连“人”都变得不安全了,这世道除了靠自己,似乎没有更稳妥的办法。那么问题来了,怎样才能让自己靠得住呢?

    好歹遇到妖魔的时候,有能力撑到别人来救援啊!

    不自觉地,一些人同步想到了一个新词——

    异能。

    于是,一枚关于“我想觉醒”的种子就这么埋了下来。

    ……

    大樊警方彻查了“曾梦楚案”后,连根拔起了一个分享受害者视频的维信群,三个网罗目标的同党和近三百名侵害少年少女的客户。

    他们通宵达旦锁定罪犯们的地址,联络外省大队帮忙缉拿,足足耗费了两个昼夜,才总算将这窝人一网打尽。

    之后,便是对受害者进行心理疏导,再对家长做思想工作,还得逐个排查罪犯,看看他们之中有没有人会堕成妖魔……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在纪斯一行人离开大樊的那天,曾梦楚的姑姑和舅舅从邻省赶到大樊,待从警方口中得知一切真相,不禁潸然泪下、悲痛不已。

    “大哥,我没照顾好你女儿!”姑姑哭得肝肠寸断,“楚楚……姑姑要是早点发现该多好!”

    舅舅搀扶起姑姑,深深地给警方鞠了一躬,哽咽道:“谢谢各位!”至少,孩子解脱了。

    “我可以带走她的……尸骨吗?”

    警员轻轻摇头,复述了一段话:“有人让我告诉你,如果想她了,就路过那座开满紫藤花的老房子,她已经回家了。”

    两人微微一怔。

    老房子?那是……

    邻省的市区内,近郊位置的别墅群。路径两侧的林木葱郁,四季常青的植物茂盛。这时正值成人上班后的时间,住宅区安谧平和,只余京腔戏曲的声线从广播中婉转传来。

    “妾与郎君一别经年,此番不耐相思上京寻君,郎君可曾忘掉旧人?”

    “莫敢相忘,往昔情深……”

    两名腿脚不便的老人坐在长椅上,手握着手相互倚靠,咿咿呀呀地跟着京腔唱着。时光渐染了他们的白发,却没有褪去相濡以沫的感情。

    阳光穿过层叠的林叶落在地上,斑斑驳驳。纪斯一行人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往里走去,路过一座座或新或旧的别墅,最终停在了一栋装潢复古的住宅前。

    它有些年头了,墙垣外种满了花,只是冬日严寒,早已凋谢。庭院里栽着树,树下杂草稀少,可见是有人常来打理。

    当纪斯推开虚掩的铁门,发出“嘎吱”一声脆响,老房子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地从内推开,十九岁的大男孩已消磨掉所有的毛躁,可现在却抑制不住兴奋,失声喊道:“楚楚!你终于回……”

    他看着庭院内陌生的人,手从门把上落了下来。

    “你们是谁?”

    纪斯笑道:“送曾梦楚回家的人。”

    “送楚楚……回家?”

    姜启宁走上前,从贴近心口的衣袋中掏出了一枚剔透的紫水晶。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隐约勾起一阵“喜悦”的波纹,像是活了一样。

    “虽然不知道你是曾梦楚的谁,但我觉得你很靠得住。”姜启宁递出水晶,“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做个自我介绍吗?然后,听我……讲一个关于紫水晶的故事。”

    大男孩是曾梦楚的发小,名叫“向叶新”。

    曾家和向家是好友,关系亲密到买房也要在一处。向叶新与曾梦楚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甚笃。

    他仗着比她大三个月,硬是以“哥”自居。在进入青春期后,他更是凭冒尖的身高自诩为“大哥”,还时不时在模范生面前晃悠,企图听她心服口服地喊声“哥”。

    【你看我这腹肌,不配让你叫声“哥”吗?】

    【看到这砂锅大的拳头了吗?只要你肯喊一声哥,以后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

    【这次我考分比你高,你总得喊哥了吧?】

    当此时,她总会送他一双白眼,甩着马尾辫离开。接着,他会手痒地拽一把马尾,再被她从街头追打到街尾。

    少年心事总是诗,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可惜等他明白之后,她已经从他的全世界消失了,再也找不到。

    后来,她的父母出了车祸。再后来,他们一家要搬到江南……

    他没有离开,一直住在隔壁,又从隔壁搬进这座老房子,时不时进行打理。他希望,有一天曾梦楚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有人气的家,而不是空落落的房屋。

    她是个很脆弱的人,触景伤情一定会哭鼻子。

    他见不得她哭。

    嗯,他见不得……可是,他现在却忍不住想哭。

    听完姜启宁讲的故事,向叶新没有任何怀疑。他曾找过她,跑遍了好几个城市,可终是一无所获。或许他很早之前就有猜测,只是现在等来了一个确定。

    向叶新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紫水晶,重重地靠在墙壁上,再沿着瓷砖缓缓下滑。

    半晌,他抬手捂住脸深呼吸,有湿润的液体落在掌心。

    恰在这时,婉转的京腔幽幽传来,第二遍重播的女声如泣如诉:“郎君可曾忘掉旧人?”

    “莫敢相忘,往昔情深……”

    年少时毫不自知的情深,终究是失去了开口的机会。当时只道是寻常,却不想一转身就不复再见。

    如果能早点开窍该多好,但很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向叶新将紫水晶种在了庭院里。他用雨花石将她圈起,缀上几只千纸鹤,问道:“她走到时候痛苦吗?”

    “她是笑着离开的。”

    “谢谢。”

    向叶新抬眼,诚挚道:“谢谢你们,送她回家。”

    清风徐来,传送谁的低语。攀援在墙垣上的紫藤花在这严冬的尾巴尖上……悄无声息地抽芽、含苞、盛开了。

    ……

    两辆越野开上了高速,风驰电掣地驶向京都。

    他们在大樊耽搁了太久,这要是再拖下去,怕是灾难二次爆发了还拿不上武器。更要命的是,眼下的形势愈发严峻,灾难是“全球性”而不是“全国性”。

    就在觉醒者滞留大樊期间,大洋板块与美洲板块发生剧烈碰撞,造成一座活火山的大肆喷发,岩浆翻涌,黑雾冲天,有一头巨大的黑鳞西方龙从火山口钻了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摧毁了一座乡镇,又霸占了沿海的大城。

    据报道,黑鳞西方龙被坚果国当局命名为“黑色死神”。它体长一千公尺,体重三万磅,张开羽翼遮天蔽日,鳞片坚硬如防弹合金。当它落在大厦顶端,能轻而易举地抓碎整座大楼;当它腹腔鼓动,能喷射出消融万物的烈焰。

    坚果国的空军奈何不了它,陆军更是无从下手。他们本打算用强劲的热武器摧毁那座城,谁知“黑色死神”翅膀一扇,灵活地从这座城飞向了那座城……这样迅捷的反应力和速度,让热武器的攻击成了一个笑话。

    “那头龙占据‘多瓦’城快三天了,像是狩猎牛羊一样在狩猎人。”祁辛黎敲击着随身笔记本电脑,翻墙将大量资料转移了进来,“它的动态视力很强,就算有人选择黑夜逃跑,也会被它逮住吃掉。”

    “捕食到现在,多瓦城的幸存者已经不敢逃跑了。他们只能在军方集火巨龙时偷溜,可惜军方没撑过太久。”

    祁辛黎道:“目前的境况是,幸存者被逼着躲在建筑物里不敢动弹,巨龙会在肚子饿时钻到有人的建筑物里狩猎。它似乎有筑巢的意思,想把多瓦城当成仓库。”

    闻言,司诺城说道:“查一下那座活火山。”

    “好。”

    祁辛黎十指翻飞,打开十几张密密麻麻的英文页面,飞速浏览:“它叫‘伦多刚’,有数千年的历史,海拔4521米,是位于板块交界处最活跃的火山,几乎每年都会喷发一次。”

    “但波及范围不大,还形成了独特的景象,所以吸引了大批旅客前往。就在不久前,多瓦城对外宣布伦多刚将进入喷发期,招来了上亿人次的客流量……”

    “这些人都被困在多瓦城?”

    “对……”

    “要糟。”司诺城蹙眉道,“它不会拘泥在多瓦城。”

    堕落者吞食十余人尚且能成长到力战多名觉醒者的地步,更何况是一头吞食千万人的巨龙呢?

    它自岩浆中诞生,天生不畏惧高温。能打、会飞、刀枪不入,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巨龙近乎无敌,不可能守着一座城不变动。

    “一头虎会圈一座山,一头巨龙会圈几座城?”司诺城沉声道,“多瓦城位于沿海,它要是有‘季节性迁徙’的生物特征,会不会飞往别的地方?”

    “从中洲到坚果,也不过是十三小时的飞行路程……”

    “你的意思是,它会舍掉多瓦城,往我们这头飞?”

    “嗯。”司诺城敛目,把油门踩到了最大,“别忘了中洲有四地共振的频率在。”

    “我们在一起冥想,共振的频率会引起别人的频率变化。同理,四地共振的频率,也会引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要是那头龙真的过来……”

    事儿可就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