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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该如何将此书广发天下,先说一句,张家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张璟立马点出了这个问题的关键,他没钱,造不起价比黄金的书籍。
陈瞻见糊弄不过去,而且刚才张璟自己也谈到几个敏感的问题,陈瞻不担心他将这番话透露出去害自己,于是决定祭出自己的大杀器:
“陈伯,你翻翻马车,帮我把在广川新制的那一小瓶墨水拿出来。”
很快陈伯便拿着一个小瓶过来了,手上还端着一壶热茶,见陈瞻要谈正事,陈伯放下东西便出去了,亲自为陈瞻他们守门。
陈瞻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翻出一张纸来,用那自己的印沾了点墨往上盖去。
见张璟不解,陈瞻开口解释道:“老先生,您看这是我之前制得的油墨,这纸就是普通的蔡侯纸,如今纸上的印文清晰,没有出现晕染,如此不用绢帛便可得到清晰的印文。”
“而这印与您刚刚给我的拓印有何不同?若是以木板为碑,改阴刻为阳刻,改绢帛为纸张,换碑文为著作,那么……”
“嘶~”张璟倒吸一口凉气,陈瞻说到此处以他的才智已经明白了陈瞻的想法。
张璟激动得花白的胡子都一颤一颤的:“此物花费几何?”
“这油墨的价值和普通的墨水差不多,纸张的原料就是那几样,且我有办法生产出比蔡侯纸更好更便宜的纸张,所以主要就是贵在雕版上。”
“一块雕版若使用致密一些的木材可以印上千次,如此平摊下来,一本书的价格稍微富裕一些的百姓也能负担得起。”
“其实等到这个方法推广开来,还可以用铜铁,胶泥做一些活字,如此便不需要每次额外刻版,成本还能更低。但是生产出一套活字的成本太高,而且还要解决检字,拼装,变形之类的问题,现在我还没办法做。”
可以说印刷术是真正的屠龙秘笈了,之前靠着手抄,每一本书都价愈万金,而且很少买卖。
因为要抄书首先要识字,而且要能写一笔好字,这种人本身就稀有。而且一个士子抄写许久才能得到一本书,所以书就更少了,只有世家大族有书,有自己培养的读书人,那么他们就必然地垄断了知识。
基于此他们可以让书籍和知识仅仅在他们内部流通。而有了知识和见识,他们就能将子弟送入官僚阶层,正所谓学而优则仕。
也因此虽然皇帝不想自己被世家约束,但是中间阶层有那么多官吏,他还要使用世家的人治理天下。
而官僚必定会行使国家赋予的权力进行社会资源的分配,而处于这个分配上游的世家自然能从分配的过程中截留很大的一块好处,所以不断正向循环,贫者愈贫,富者愈富。
所以世家立足的是对于知识和人才的垄断,只要有了这两点,什么田地,产业,财富就都有了,而没了这两点,即使有再多的财富也守不住。
而雕版就快多了,只要找一个人写一遍,雕版的工匠直接按照形状雕出来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识字。有了这些,知识就能传播开来。
而真正的天才并不需要教导,只要给他一本书,给他接触知识的途径,为他打开大门,接下来的路他靠自己就能走。
如此即使世家有着寒门和百姓可望不可及的资源,寒门和百姓也可以依靠着庞大的人口基数产生足以与世家抗衡的人才。
张璟看出来了,陈瞻此举就是在挖世家的根,这是他一直以来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这个时代学问从来就不是平民小户所能奢望的,豪门大族把持着知识的大门。
学问的拥有者就有了高人一等的社会地位,而且就是这些渴望得到知识的普通人自发的抬高他们的地位。
之前田氏之乱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世家这个群体,将团体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只讲权利不讲义务,满口仁义道德耻于言利,但是真的遇到了好处还不是一样一头冲上去。
之前他收药费劫富济贫只是凭借自己的孤勇以卵击石改变不了什么,如今陈瞻的一番话彻底让他明白了他该做什么了。
张璟语气坚定:“我明白了,若是如此,明远所托我接下了,我愿意全力以赴,以毕生的精力实践之。”
见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陈瞻松了一口气:“这几张方剂只是瞻之前整理的方剂中的一部分,还有一些我还没来得及验证和整理,我之后将这些资料一并整出来都交给您。”
张璟看着陈瞻醒来之后便在没有歇息片刻,想劝他爱惜身体。但是今日见了陈瞻的计划,知道他所谋甚大,不由得叹了口气:“明远大才,或许处理朝中诸事得心应手,但也不宜操劳太过。”
张璟知道京城的的情况很复杂,即使是陈瞻贸然掺和进去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些年他看过太多心怀壮志的年轻人,只是他们要么像他父亲那样死得无声无息,要么被同化为凶手的一部分。
虽然陈瞻和他们都不一样,但是想要处理这样的乱局,即使以陈瞻的才智可能也只能落得一个耗尽心血的结果。
今天的交谈之后他已经将陈瞻视为知己,实不忍心让他凋敝在洛阳的泥潭里,于是他忍不住再劝了最后一次。
“你之前想去洛阳怕也是因为这些事,只是那些世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你若是知不可为而为之……。以你的才智大可以避开这些,跟着我调养好身体,靠着自家的家财便可以安稳富足一生,你知道那件事有多困难,如此真的值得吗?”
陈瞻低了低头,他很清楚张璟的意思,只是不去试一次,终究是不安心的。他轻声道:“听说陛下在洛阳开设了鸿都门学[注1],并且在太学外立了太学石经[注2],其上镌刻了儒学七经供给天下学子抄阅……,如此我不去试一次实在是不甘心。”
张璟知道自己劝不动他:“罢,罢,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旁人也无法劝你,这几天我再制一些丹药,给你用方子包了,希望能帮到你吧……”
“如此便多谢老先生了!”
至此,中山事了,三天后陈瞻处理好手尾,将剩下的方子送给了张璟,便登上了去往邺城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