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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拧眉,直觉这个蔡澍早晚要坏事。
但对方裹挟旧部,打着父亲的名义起兵。事已至此,父亲只能认下,前往旧部坐镇。否则,还没起事,旧部就先分裂不说,此前他们在西南的多年经营,也将毁于一旦。
可如今蔡澍拥兵七八万,梦中旧部分裂时,他一人就带走五万。可见这些年,他打着旧部的名义,用着父亲留在西南的资产,养的却是自己的兵。
如此,即便父亲到军中坐镇,对方仍会拥兵自重,最终旧部很可能还会像梦中那样,走向分裂,损失惨重。
当然,梦中父亲因误以为他已不在人世,大受打击,当时正呕血病重,有心无力,才让蔡澍带走了五万人。
如今他和父亲都好好的,自不会让对方轻易得逞。但蔡澍已经生出野心,不会轻易听父亲指挥,这也是事实。
对方想打的主意恐怕是将父亲请到军中,当个傀儡,再以父亲的名义号令人心,助他争夺天下。但旧部中仍忠于父亲的人自不会听从,父亲也不会真被他摆布。
但父亲刚被救出,就处理“功臣”,亦不妥。如此,双方必会陷入权力争夺的拉锯,最终仍走向分裂结局……
正思忖之际,一旁周恺抱拳开口:“殿下,我们是不是先速往秦州,与主上汇合?”
看似询问,实际是催李禅秀快走的意思。毕竟雍州不是他们的地界,他们又刚“抢劫”边军,久留必然危险。
其实周恺有些不明白,小殿下为何让他们假装成劫匪抢走他?直接跟他们一起走不就行了?
李禅秀看出他的想法,却只笑了笑,没有解释。
这么做,自然是为了保护裴二。“沈秀”这个身份是罪眷,直接不声不响离开的话,会被视为逃走,必然牵连曾娶过他的裴二。
而他是被“匪徒”劫走的话,就跟逃跑无关了,裴二不会被牵连。而且裴二回去看到他留的信,应当也不会再担心,至于对方会不会恨他……
李禅秀目光轻闪,很快转移注意,看向周恺和他的一众手下。
这一百多人,都是忠于父亲的。
但在梦中,忠于父亲这一派的人势单力薄,只有不到两万人马。而父亲自得知他的“死讯”,就一直病重,才被蔡澍等人占上风。
如今最好的解法,就是让父亲这一派的人占上风,压制住蔡澍。这样旧部一时半会儿不会分裂,可以维持表面平衡。至于以后,等蔡澍真做出危害旧部的举动,自然能名正言顺处理他。
周恺见他目光审视看向自己和一众部下,却有些误会,赧然道:“请殿下见谅,我们此次来的人是有些少,不过等和主上汇合后,到梁州就好了,那里有我们七八万人马。”
李禅秀摇头,那七八万,只怕有五万已经是人家的了。
不过无妨,他已经有办法了。
“先上马,和我一起先去另一个地方。”他唇边噙着笑道。
说完转身,去马车上拿包裹。
只是手碰到布包时,不禁又一顿。刚才在车内换衣时,他才发现,之前“还”给裴二的玉镯、发簪,又被对方放回了他的包裹。
对方还特意留信叮嘱他,回娘家时把镯子戴上,说这样好看些,显得不那么素净。
裴二……
李禅秀目光轻顿,指尖僵了片刻,终于一把抓起包裹。
除此之外,他还想起一件事,之前裴二去塞外伏击胡人时,向他要走了父亲送他的佛珠手串保平安,回来后不知是不是忘了,一直没还给他。
而他因为这几天担心对方喜欢自己这件事,竟也没想起要……罢了,就当这玉镯是对方赔自己的手串了。毕竟现在想还回去也不能了。
他暗暗摇头想,背着包裹,利落翻身上马。
周恺本想接过包裹,帮他拿着,却不想还没伸手,就被拒绝。
“走吧。”李禅秀策马扬鞭,率先奔出。
伊浔颇有些同情地看一眼愣住的周统领,摇头:没眼力见。
接着翻身上马,紧追李禅秀的背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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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与并州地界,大军行至此,暂时停下休息。
裴椹坐在一处斜坡上,手中握着一串佛珠,定神不知看了多久。
旁边的灰棕骏马正低头吃着干草,不时发出“咴咴”声,鼻孔喷出白气。
杨元羿拿着一块干饼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掰一块饼给他,边啃饼边问:“你什么时候信佛了?不就是一串珠子,看这么久,能看出朵花来?”
裴椹很快收起佛珠,淡淡瞥他一眼:“你懂什么?”
这不是普通佛珠,这是……妻子送给他保平安的珠子。
说起来,对方现在应该已经到娘家了吧?有张虎一路护送,应当不会出事。
不知道对方……想他没有?
裴椹咬了一口干饼,一边灌水嚼着,一边沉闷想。
永丰驻地——
张虎回来,得知陈将军不在军营,便说:“等将军回来再汇报。”
陈青一听这话,又被气得不轻。
而这一等,直到天黑,才见到陈将军。
陈将军刚从府城回来,他已经从重新到任的张大人口中得知裴二的身份,一听说李禅秀被劫匪劫走,当即大惊,气得摇着张虎的肩狂喷唾沫星:“你疯了?!这么重大的事,你竟然这么晚才跟我说?你知不知道那是谁的夫人?!!哎呦,我怎么就……快快快,快来人,整兵,随我亲自去追那帮匪徒。”
然而一切都晚了,他们整整寻了两日,最后只找到摔下山崖的马车,以及车上沾着的血迹。
之后寻遍附近山林,也没见到尸骨。派人想去并州送信,却听说裴将军在并州重新整兵后,已经前往洛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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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两天前。
李禅秀命周恺等人将马车推下山崖,伪造出“沈秀”已经死去的假象,便带众人直奔乌定山一带。
重重大山深处,一处山坳口。
冰雪覆盖乱石枯树,寒风凛冽,不时吹落枝丫上的积雪。
宣平等人已在山坳口等候多时,见李禅秀带着一百多人来,当场愣住。
更令他意外的是,对方竟一副男子打扮,姿容俊秀,眉目秀丽,虽是熟悉的面容,但总感觉轮廓更凌厉锐气几分。翻身下马时,对方绣银纹的黑色衣摆随风翻飞,动作利落潇洒,身姿如松如竹,俊逸修长,仿佛他本就是个男子,而且是翩翩浊世的世家公子……甚至,有种世家公子都没有的贵气。
宣平半晌才回神,忙拱起手,却又不知该称“沈姑娘”,还是“沈公子”,又或是……“裴夫人”?
李禅秀看出他纠结,含笑开口:“你喊我沈秀就行。”
不再压低声线,刻意使音色柔和后,他原本的声音明显清冽几分,如玉石相撞,悦耳动听。
宣平一时怔愣,更不能确定了。
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他自然认为李禅秀是女子。可眼前人的装扮、声音,又是男子无疑。但如果说是男子,对方的面容又过于绮丽漂亮,虽然……是很凌厉的漂亮,可确实有些男女莫辨。
他一时拿不准主意,这时,陆骘从山坳口走出来。
陆骘这次没坐轮椅,穿一身白色衣袍,身形峻拔,气色也不再是之前的苍白,显然腿伤已经大好。
见到李禅秀,他也有些愣住,但他反应比宣平快,很快恢复正常,含笑拱手:“沈公子。”
李禅秀浅笑回礼,接着简单介绍周恺等人,说:“他们都是我同伴。”
周恺等人个个都握紧腰间刀,面色紧绷,眼底暗藏警惕。
陆骘目光轻扫而过,很快看出他们都不是普通人,面上却不动声色,朝李禅秀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禅秀点头,朝前走过去。周恺等人一见,立刻紧步跟上。
宣平落后一步,趁没人注意,忍不住小声问陆骘:“大哥,你怎么知道沈姑娘是……我是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公子?”
“我不知道。”陆骘语气平静。
宣平:“啊?”
陆骘:“既是穿男装,称呼公子就是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宣平:“……”原来如此。
他赶紧快步跟上众人。
李禅秀此次来,是出发前收到宣平安排在永丰镇的暗桩送信,说陆骘回来了,问他何时来取马。
正好今日离开,干脆就顺路来一趟。
周恺等人不知他来此要干什么,更不知陆骘等人是何来历,一路都紧绷神色,时刻戒备。
直到看见被围栏圈着的近千匹高大骏马,周恺等人当场怔住,紧接着,眼中忍不住迸发出亮光。
这些骏马个个高大无比,毛色鲜亮,威武彪悍,四肢修长,一看就是跑得快、耐力强的上等好马,只怕比并州裴世子的黑铁骑所用战马还强上几分。
听说黑铁骑的战马,都是用从西羌运来的上等马和大周的马交丨配后,选出的良马。所以黑铁骑才个个战力惊人,说他们能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都不夸张。
当然,这跟黑铁骑用的都是重甲,士兵同样英勇强壮有关。但不可否认,马匹的强壮同样重要。
周恺等人没见过黑铁骑,但见过西羌马和大周马交丨配后的良种后代,说实话,确实比他们所见过的骏马都强壮,但仍不如面前这些马。
“这、这莫不是直接从西羌运来的马?”
周恺等人一时激动无比,他们都是武将,自然明白战马的重要性。就连伊浔,看到这些骏马,都忍不住眼睛微亮。
李禅秀看着围栏中的骏马,同样目光满意。
虽然西羌产骏马,但数量实则有限,陆骘能弄回近千匹,绝不容易,肯定不是随便花点钱就能买到。
陆骘见他满意,也含笑道:“按约定,这些马有一半归沈公子。说起来,此次能如此顺利,多亏沈公子之前那番话。西羌正缺盐,我们盐运到的及时,加上途中遇到你说的那位孙神医,他帮西羌人发现缺盐的病症,又解决了一些疫病,西羌国王十分感激,这才额外又送我们一些战马。”
李禅秀闻言惊喜:“你们果真遇到师……遇到那位游医了?”
陆骘点头说“是”,但又遗憾道:“不过孙神医还想在西羌游历一番,此次并没跟我们一起回来。”
李禅秀闻言微怔,继而失笑,了然道:“他安全就好。”
说罢,两边就开始分马。陆骘十分慷慨,让李禅秀他们随便挑,剩下的留给自己就行。
周恺等人一听,不由都摩拳擦掌,颇有些迫不及待。
选好马后,李禅秀等人急着赶路,也不停留。
陆骘担心他们只有一百来人,万一遇到流匪乱兵,恐怕护不住这些好马,于是问:“不知沈公子这是要去哪?若路途远的话,陆某可派一些人,帮忙护送。”
李禅秀刚翻身上马,闻言沉吟。
他勒紧手中缰绳,几经思索,终于不再犹豫,开口问:“陆公子,之前宣平说,你们已经被一名杨姓军官盯上,此后行事恐需低调,不知接下来,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陆骘闻言微怔,这件事,他刚回来那天就听宣平说了。
既然被盯上,自然要赶紧转移,尽快离开这里。事实上,若不是需要将马交给李禅秀,他可能昨天就已经安排众人离开。
不过……“沈姑娘”这般说话方式,令他十分熟悉,不禁又想起此前被招安,以及在酒楼商谈时的情形。
他顿时会意,笑了笑道:“沈公子可是有什么好建议?”
李禅秀不禁也笑,觉得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于是也不再遮掩,大方招揽道:“若陆公子没有想去的地方,不如与我一同前往西南,投靠刚在那起兵的太子殿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