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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真真的婚礼安排在国庆节第二天,说是大家都有假期,方便收红包。
上次和她见面还是在两个月前,谢然请教张真真的团队来帮他们做网站推广。他付了张真真一笔不小的咨询费,对方心不在焉,看见有钱进账才露出点笑意,谢然习惯性地问她最近和女朋友怎么样,张真真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现在看来那天的反常就是端倪。
婚礼当天谢然带着谢青寄一起出席,他们那桌坐的大部分是女方亲友,谢然找了一圈,没有看见张真真的女朋友,反倒看见她的父母坐在最前面的那一桌,明明是女儿结婚的日子,老两口却不怎么高兴。
谢然凑到谢青寄耳边,让他往台上新郎那边看。
“你们当1的能看出来对方是直是弯吗?”
谢青寄面色微哂,瞪了他一眼:“你又瞎说。”
恰好到了新娘入场环节,全场灯光暗下来,唯二的两束光源分别照着台上的新郎和红毯那头一身婚纱的张真真。
张真真一步步走来,看向彼此的眼神尽是疏离客套,甚至在司仪叫他们亲吻对方时,这丫头的嘴角还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两人闭眼,像两块磁极相斥的磁铁被按在一起,碰到对方的嘴唇后就飞速弹开。这场貌合神离的婚礼,是子女对父母的妥协。
谢然刚想叫谢青寄去看,一转头却发现谢青寄表情有点不对。他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担忧地看着台上,手在桌布的掩饰下直接牵了过来和谢然十指相扣,那目光中的担忧绝不仅仅是为了张真真。
谢然沉默一瞬,即将脱口而出的玩笑又咽了回去。
敬酒的时候,张真真牵狗似的挽着她老公过来,看见谢然旁边的谢青寄就眉开眼笑,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笑得不怀好意。谢青寄被她这直白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起二人上次正式见面还是春节时,对方的身份是他哥的正牌女友。
“这是我前男友谢然,旁边那个是我前男友的现……”
眼见张真真要替他弟出柜,谢然唉唉叫了几声,张真真立刻口风一变。
“……的弟弟!”
新郎笑着伸出一手和谢然握了握,调侃道:“怎么吃酒席还带着弟弟?”
“是啊,好歹我包的红包比张真真钱夹还厚,多带个人就多吃回点本。”
谢然笑了笑。
对方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张真真的前男友”这个称谓显然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抓着的手没有立即放开,这个不知是1是0的家伙把谢然从头到脚给打量一遍,被他的风趣和英俊迷得五迷三道,问谢然要不要改天约着去健身。
谢然警惕地抽回手,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张真真把她老公的手给抓过来,提醒道:“别骚了亲爱的,你俩撞号了,我前男友也就长得像个1,人家老公特别凶残,你再多说两句他今晚就得屁股开花。”
谢然:“……”
谢青寄笑了笑。
张真真三言两语把她老公打发走,看着谢然和谢青寄感慨道:“你俩这也算修成正果了吧。”
“哪儿能啊,最难的那关还没过。”
谢然苦笑着摇头,谢青寄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张真真起初跟着笑,笑到后来也不笑了。按说十月份的天气正好,不应该有冷的感觉,张真真却抱住光洁的手臂摸了摸,她的眼中再也看不见那小狐狸一样的调皮笑意。
“别学我。”
她叹口气,眼圈只红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冲二人笑了笑,那眼神中也不尽然都是羡慕的意味。
新郎在对面喊她,张真真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高高仰起头,提着她华丽沉重的婚纱,走向她如死水般一眼就望到头的未来。
婚宴结束后,谢然开车送谢青寄回家。
二人时刻谨记张真真的前车之鉴,一回王雪新这就规规矩矩的,只有在谢然家楼下才敢偶尔亲热一下。
谢然把车停好,看后视镜的时候偶然瞥见谢青寄神色不太好。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好吧,我承认,我刚才是盯着张真真的老公多看了两眼,那不是为了研究研究。”
谢青寄没有吭声。
他目光深沉,嘴角抿着,明显是有话要说,这副表情一出,谢然就知道这已经不是他插科打诨可以糊弄过去的了。这几个月来二人一直避免提到的冲突话题,二人心照不宣的粉饰太平,在今日终于因张真真一句无心的劝诫而有被揭开的征兆。
——他和谢青寄在出柜的问题上一直没能达成共识,或者已经达成了共识,可谢然不想让谢青寄失望落空。
“我觉得谢婵好像已经知道了。”
谢青寄的语气略微烦躁,还带着点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谢然一怔,没想到他要说的居然是这个。谢青寄对谢然讲述了谢婵那天的异常。谢然听罢倒也没说些什么,只含糊道:“谢婵早知道我的情况,知道了也没什么,再说了,她要是知道,能忍住不问?”
“谢然,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连谢婵都瞒不过,更别提生他们养他们的王雪新。
谢然心中一沉,就知道对方没那么好糊弄。
车停在离巷口一街之隔的地方,并不是王雪新的必经之路,可即便如此,他们在这里也不敢做出太出格亲密的举动。谢然盯着路口一辆自行车骑过后卷起的尘土,许久之后他叹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家收拾东西,告诉妈你要提前回学校,晚上去我那里。”
谢青寄没动,固执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这句话又是谢然敷衍他的缓兵之计,还是别的,但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在这段前后跨越了两辈子的感情拉锯里他向来都是那个被动的人。
僵持片刻后,谢青寄无奈妥协,下车回家收拾行李。
王雪新见他回来,问他谢然呢。
谢青寄没吭声,脸色有点不好,不抱希望地扯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估计等下出门一看,谢然又溜了,这是他哥一贯的行事风格——能拖就拖。
“婚礼怎么样,还顺利吗?张真真的对象是男的还是女的啊……”王雪新突然站背后问他。谢青寄说是男的,王雪新哦了声:“那她爸妈应该挺高兴,终于放心了,闺女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这无心的一句话瞬间点燃谢青寄满腔郁结,想起今日张家父母望向台上的眼神,想起张真真拖着婚纱的背影,想起谢然的逃避,他终于忍不住一字一句道:“——不高兴,她的爸妈今天一次也没有笑过。”
王雪新听出这生硬语气中按压的怒火,不吭声了。
谢青寄胸口不住起伏,手上还紧紧攥着一件准备往行李箱中扔的衣服,不明白为什么把邪火都发在了无辜的王雪新身上。
“妈对不起。”他转过身,懊恼地揽着王雪新的肩膀,还要再说什么,他的妈妈却温和地笑了笑。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谢青寄拿出一看,居然是谢然打来的。
谢青寄掩饰不住地惊讶,不相信谢然还在外面等着。
他很快恢复正常,接通后故意咳嗽了一声。这是他和谢然约定好的暗号,如果王雪新在旁边,谢青寄就会提醒他,这样谢然就不会乱说话。
“小谢,行李收拾好了吗,我送你回学校去,快点出来,我晚上还有事情。”
“知道了。”
他匆匆挂断电话,王雪新又若无其事地起身,喃喃自语道:“要回学校了啊,那我给你带点水果你拿去和同学们一起吃。”
她拖着笨拙的身体,要先在膝盖上撑一下才能缓缓起身,不能站太快,因为她最近总是头晕乏力,体重还掉得有些快。
谢青寄难受地盯着妈妈的背影,直到开回谢然的公寓时还在懊恼刚才对王雪新的态度。他言简意赅地告诉谢然刚才在家中那两三分钟里发生的一切。
谢然听罢,往谢青寄身上看了两眼,笑道:“怎么感觉你最近火气很大。”
实际上从高考前一晚得知刘嘉的死讯后,谢青寄的心态就变了很多,时常有种迫在眉睫的焦虑感。
说话的时候二人正坐在沙发上,他们太过熟悉,即使是现在这种已经知晓对方心意的状态也不会像普通情侣一样随时腻在一起,大多数时间是各做各的事情。
谢青寄沉默许久,小声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好像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谁的态度都无法改变。”
他把洗好的水果往谢然手里一塞,转头抱着他的电脑进行网站日常维护工作,即使已经确定好专业,他还是每天会抽出时间跟进这些琐事,更不提公司每周一次的例会谢青寄也从不缺席。
谢然的心一下柔软下来。谢青寄像是变成了从前的他,把一切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小谢,过来。”
谢青寄没动。
他不动,谢然动,他把谢青寄的电脑一抽扔在旁边,不客气地坐在他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我跟张真真一样突然跑去结婚,那我跟你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谢青寄立刻以眼神谴责,让谢然意识到他的保证已经不值钱了。谢然悻悻地往谢青寄嘴上亲了一口,对方看起来不情不愿的,谢然都坐他身上了他也不抱着谢然,像是自己和自己怄气,谢然看着新鲜,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谢青寄。
“我会让爸妈、谢婵都知道我们的事情,我会亲口告诉他们,到时候他们去逼我结婚或是怎么阻止我都不会妥协,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他们的态度你知道,这样没有一点缓冲就告诉他们,妈还不得把房顶拆了。”
谢青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不理解谢然既然下定决心,又为什么说现在不是时候,就像是会随时改变主意,在给什么人留后路一样,虽有了上辈子的前车之鉴,这辈子也似乎完全陷入死局,可谢青寄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和谢然的共同努力下被改变了。
唯一令人提心吊胆的,就是他们都不确定,王雪新是否能像小马一样躲避死亡的到来。
想到这里,谢青寄面色一变,一直疑惑不解,摸不着源头的焦虑感在他心中瞬间清晰。
谢然正想起身钻厨房里做饭,却被谢青寄勒住腰狠狠摁回腿上。
“谢然,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谢青寄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谢然看。
谢然神色一僵,笑道:“我哪有什么打算?”
“再过几天iPhone6Plus该上了吧?……我找人买几台去,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告诉我,我上网查查。”他喃喃自语着转移话题,慌忙起身,却被谢青寄狠狠拽住手腕。
谢然再挣扎不得。
只见谢青寄面色铁青,下颌紧绷着,他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谢然,你有事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