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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开车回到单位,算是负荆请罪,老老实实守在林亦辰办公室门口。林亦辰上班很早,几乎每天都是单位第一个到的,工作非常勤勉,员工们对她都很佩服。
等了一会儿,陆续有同事来上班,林亦辰也来了,看到我说:“小齐,车钥匙交到行政部。八点整开会,你来一下。”
我预感到事情不妙,深一脚浅一脚回到自己办公桌等着,来来回回的同事也没有和我打招呼的。正胡思乱想着,王庸从财务部出来,他是执尸队的,算是普通员工,还没有资格拉业务。他们这些员工另外有办公区,他来一次我们这里办事,相当于刘姥姥进大观园,眼睛四处瞄着漂亮姑娘。
他看到我,径直过来拍拍我的肩,低声说:“老弟,节哀吧。”
我听得这么个别扭:“你嘴真臭,早上吃大便了。”
王庸嘿嘿笑:“昨天你不在的时候,林总发了大火,因为你的事连霍行都大骂一顿,你自己多保重吧。”
他撅着屁股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恨的牙根痒痒,这小子从来没给我带过好消息,嘴都快赶上乌鸦了。
正想着,有人喊我:“齐翔,到小会议室开会。”
我看看表,正好八点,心突然就乱了,一步一步走进小会议室。房间里有林亦辰,霍行,还有人力资源部和行政部的同事。
林亦辰指着座位让我坐好,她说道:“小齐,你那个葬礼的尾款收回来没有?”
我低着头说:“恐怕要不回来了,昨天我到丧户家里,邻居说她已经去了河南,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我打了手机,她一直关机不接。”
林亦辰点点头:“她从河南回来以后,你有没有信心把钱拿回来?”
我没说话,心里已经默认这笔钱是死账了。
“昨天你在工作时间喝酒,开着单位的车出去,一夜未归?”林亦辰看我。
我点点头。
“小陈,念念公司的决定吧。”林亦辰头疼似的揉着太阳穴,对人力资源的同事说。
人力资源的小陈拿着文件夹说:“公司员工齐翔,业务出现重大纰漏,和丧户交流不畅,导致尾款成了死账。上班时间出去喝酒,做和工作无关的事,开着单位公车在外过夜,未能及时归还。鉴于以上几点,违反单位的管理章程,经负责人讨论,公司做出如下决定……”
她顿了顿看我:“给予齐翔记过处分一次,从业务部调到执尸队工作,本月奖金取消,具体工资按执尸队的规定章程走。”
她把通知单递给我,我低头看,落款是公司的大印,非常正规。
林亦辰问我,服不服从公司的安排,还有没有别的事?
我麻木地摇摇头,万念俱灰。抬头看看霍行,他一直低着头玩着圆珠笔,嘴角似乎微微翘起,我忽然冒出一个阴谋论的想法,这个难缠的丧户不会是他故意塞给我的吧,陷害我?
现在扯这些也没用,我算是被打落凡间。我步履蹒跚走出小会议室,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这时,行政部的人过来说:“齐翔,你的办公桌收拾一下,一会儿去别的办公区域,给你安排好了。”
我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个水杯一个饭盒,外加一本羊皮卷号称销售圣经的书。我把所有东西捧着,跟着行政部的同事来到另外的办公室。
和我原来办公的地方没法比,跟仓库似的,东西乱七八糟放着,窗户背阴,大白天都阴森森的,几张空空的破旧办公桌拼在一起,执尸队的几个哥们正叼着烟穷侃,看我来了,土哥说:“给老菊鼓鼓掌,呱唧呱唧,欢迎他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行政部的小姑娘一脸厌恶看我们,告诉我以后在这办公,说完转身就走,生怕多呆一秒。
麻杆看着人家女孩的背影,哈喇子快流出来了:“妈的,小屁股真翘,人家怎么长的。”
王庸骂他:“就你这色狼样,以后哪个女同事敢上咱们屋来,都快成光棍基地了。”
我把东西放好,瘫软在椅子上,把公司的处罚单拿给他们看。王庸翻了翻说:“行啊,你也别灰心,我感觉林总还是看重你的,或许是让你磨磨性子,将来还要委派重任。”
土哥点头:“铁公鸡说的不错。再说了,咱们哥们在一起做事,知根知底都踏实,大家都能罩着你。”
我心里特别温暖,看看他们几个。
执尸队的收入是按照基本工资加出勤提成,真要好好干,一个月也不少拿。林亦辰讲究,知道我们的活儿是最苦最累的,一点克扣都没有。
也是我最近犯衰,来到执尸队后竟然好几天都没出活,哥几个上班聊天摆龙门阵,有时候帮着其他部门的葬礼业务跑腿,累个半死,也挣不了几个钱。
麻杆说:“老菊,你是不是衰神转世,怎么走哪都寸草不生。”
我的意志特别消沉,对象黄了,工作也落入低谷,人生毫无乐趣,每天上班就是混日子。我接了杯热水,吹吹热气正要喝,土哥走进来兴奋地说:“哥几个换衣服,干活!”
土哥是我们执尸队老大,有单子都先派送到他这里。
我们几个人到更衣间,换上蓝色工作服,戴上口罩,像消防队员一样还要排成一排,齐刷刷小步前进,据说这是林亦辰要求的,必须要体现出公司的专业和干练。
我们到了外面,土哥把车钥匙扔给我:“老菊,开车,吉林公寓。”
我发动车子,大家聊着天,一路奔过去。吉林公寓在很老的一处小区,始建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相当古老。我们到了之后,看到外面停满警车,土哥熟门熟路和警察打招呼,警察知道我们要来,指指里面,没多说什么。
我们都很狐疑,感觉气氛怪怪的,走进公寓看到几个便衣在大堂里说话。我们穿着工作服,他们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招手让过去,土哥给为首的警察上了根烟:“死的是什么人啊,怎么回事,跟我们说说。”
警察苦笑:“走吧,我带你们进去。”
穿过大堂,有道暗门,从暗门进去,里面是旧式大楼的地下室,里面全是管道。整个地下室阴冷无比,粗大的管子都生锈了,散发着寒气。
一走进这里,我们这些人常年干这个活,非常敏感,马上能闻到一股味。
老黄沉声说:“尸臭!”
警察看我们,点点头:“可以啊,果然是专业的。”
我们都觉得小菜一碟,常年抬尸,尸体什么味再不知道得了。只是这股尸臭很特别,在空气里飘荡,有别于陆地上的尸体那种猛烈的巨臭,这个臭味偏淡,充盈着水汽,让人特别不舒服,犯恶心。
现在基本上能判断出,死的这个人肯定和水有关系。
我们继续往里走,没多远,就看到几个警察站在一个大坑的边缘。这几个警察全都戴着口罩,眉头紧锁,看我们来了,招手让过去。
这是一个人工巨坑,旁边立着旧式的水塔,这个公寓太老了,整座楼的循环水都在地下室。这个巨坑应该是蓄水用的,里面的水已经抽干,黑森森不见底,警察打开手电筒往下照,我们一看就傻了。
坑底下还有一些水,一具泡成巨人观的尸体正浮在水面。尸体正面朝下,背面朝上,随着水波慢慢飘动,远远看上去像个巨大的麻袋。
“是男尸。”麻杆说。
“呦呵,”一个老警察看我们:“可以啊,怎么判断出来的。”
麻杆呵呵笑,土哥在旁边说:“溺毙的人死状是有规律的,男尸趴在水面,女尸是仰躺在水面,百分之百准确率。具体什么原因,我们也不知道。对了,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警察说起来,这人死了有段日子,居民们平时喝水觉得怪怪的,有股怪味,谁没多想。造成自来水有怪味的原因很多,可能是水管落漆。这股怪味愈来愈厉害,到后来家家户户都不敢吃水,吃了就吐,恶心的要命,做什么好菜都白瞎。
居民们联系物业还有自来水公司的人一块查找原因,排查来排查去,查到地下室的循环水系统上了,打着手电往里一看,所有人都傻了眼。
一具尸体泡在水里,泡得像头死猪差不多大小,围观的人里当场就有吐的。整个楼的居民都炸锅了,敢情这些日子一直喝着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