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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找到了王镇恶,杨安玄迎出驿站外,看到张锋正引着名青年过来。
王镇恶三旬年纪,四方白面,唇边微须,身材算不上魁梧,眼神犀利,透出精明。
与杨安玄对揖后,王镇恶率先开口道:“杨太守重金寻访王某,不知访得是王镇恶还是王某的祖父?”
杨安玄一愣,王镇恶声名不显,正常理解确实是容易让人误会是冲着王猛的声名而来。
“将门有将,愚听闻你的名姓是令祖所取,令祖称你非常人也,以王武公(1)的眼光,岂会看错人。”杨安玄笑道。
一句话赞了祖孙两人,王镇恶脸上浮现出笑容,道:“多谢杨太守谬赞,愚愧不敢当。”
入到屋内,张建上前施礼道:“杨太守,王郎君是仆寻得,不请杨太守将十万赏钱赐下。”
张锋当前在杨安玄耳边低语几句,杨安玄道:“十万钱乃小事,倒是你在何处寻得王郎君?”
王镇恶见几名军士护住自己,笑着把张锋访得自己的经过说了一遍,道:“还有一船人命系于愚手,还望杨太守将钱给了张建,让他放返人质。”
杨安玄发觉王镇恶眼中流露出考究之意,知其借此事观察自己处事能力。
东晋并未铸币,市面流通的钱币多沿用汉代五铢钱。杨安玄早有准备,从阳城县衙借取了十万钱。阳城虽属河南郡管辖,但阳城县令知道杨安玄两度救过洛阳,与辛太守交情深厚,自然从命。
五铢钱,一枚重三点五克左右,十万钱便是一百四十斤。二千枚用牛皮绳串成一串,十串便是十万钱,堆在地上有如一座钱山相仿。
张建跪地磕了个头,将钱串斜背在肩头,一肩五串,起身朝外走去。
杨安玄见他神情还算从容,背着一百四十斤的钱串步履稳健,倒也是条好汉子。
“大好男儿,当执刀搏取功名富贵,奈何在江上为贼。”杨安玄扬声叹道。
张建识机,转身回到杨安玄面前跪倒,道:“仆是上洛人氏,秦军入侵家破人亡,无奈之下方才纠结同乡在江上谋食,请杨太守指条明路。”
杨安玄方才听张建劫船并没有杀伤无辜,想起当年遇到浪中蛟俞飞等人之事。
自己命俞飞在鄢陵初立水师,正是用人之际,这个张建麾下有六七十人,正好让他率人前去投奔。
进得军营,自有军纪约束,如果张建听命行事,自己能收留俞飞等人自然也能容得下他,若是别有用心,俞飞自会处治。
张建听到杨安玄的安排,连连磕头道:“仆愿率众投军,谢太守大恩。”
杨安玄对张锋道:“张锋,你引张建前去俞飞处,且让张建在水师营中任个屯长吧。”
张建大喜,真应了王镇恶的那句“富贵险中求”,自己冒死前来领赏钱,才得了这份机缘。
再磕了个头,丢了肩头铜钱,起身跟着张锋往外走。
杨安玄笑道:“愚说过找到王郎君赏钱十万,这些钱是你该得的,拿回去也好安置那些不愿从军之人。”
王镇恶叹服道:“杨太守处事滴水不漏,王某深为佩服。”
杨安玄摆宴招待王镇恶,两人相谈甚欢,王镇恶详细询问杨安玄与秦军、魏军交战的经过,不时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杨安玄有个习惯,战后必然要召集众将讨论得失,与秦、魏交战的情形众人讨论过多次,王镇恶从杨安玄的述说中就敏锐地提出不少见解。
王镇恶对杨安玄在偃师城外何家村布下却月阵,以不足千人破秦军六千轻骑还有二千重骑之事十分感兴趣,借着几分酒意拉着杨安玄讲解。
杨安玄有意折服王镇恶,但沾了杯中酒水,在酒案之上画出地形,详细地述说了一遍破敌经过。
王镇恶听罢叹道:“要想摆下却月阵,要有地利、兵器以及战车和水师的配合,否则难收奇效。”
杨安玄道:“不错,河水保障了却月阵后方以及侧翼安全,秦军仅有骑军,只能正面冲击战车,我军箭只精良充足,破甲箭能射透重骑铁甲,故而此战险胜。”
第二天,杨安玄陪着王镇恶登嵩山,此举让王镇恶甚为感动,要知道杨安玄身为两郡太守,时近年底,有多少事务在身,能够放在一边陪自己游山玩水,足见对自己的重视。
晚间,杨安玄出言招纳,王镇恶顺势应允,准备先回荆州夷陵向叔父禀明,过年后便来许昌投奔。
…………
十二月二日,杨安玄回到许昌城,一大堆的事物积在案头。
主簿钟荣与杨安玄接触不多,听闻杨安玄行事霸道,故而行事谨小慎微,稍大点的事务都留待杨安玄做主。
杨安玄看着堂上大群抱着公文案牍等他批复的官吏,苦笑道:“官府有制各司其职,诸公不必事事请示,只要一心为公自可放手施为,但有无心之错愚也自会包容。”
看到众人面露喜色,杨安玄又敲了敲警钟,道:“魏循行,督察属吏,核检不法是你之职,若是有人作奸犯科,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愚定当严惩不怠。”
杨安玄扫视着堂下诸人,道:“愚邀请圣人后裔在鄢陵讲学,选用了一批才学之士,年后将会充实到府县各个衙门中,特别是循行职责重大,愚有意增加府、县的循行功曹史数量。”
众人一凛,杨太守有意用新人换旧人,若想保住官位,可千万不能落下把柄。
“钟主簿”,杨安玄问坐在左侧的钟荣,道:“年前赈灾筹备得如何了?愚有意仿效在汝南时以工代赈,收纳流民归籍。”
钟荣一皱眉,道:“魏军入侵,抢劫了府县粮仓,官府的存粮不多,怕是难以应付灾民所需。”
杨安玄在鄢陵时收到胡藩的信函,荥阳全境被魏军占据,虽然长孙肥下令不准侵扰百姓,但官府的库存被抢掠一空。
长孙肥纵军南下,发放粟米征召百姓为役,应征者数以万计,官府的存粮、物资消耗殆尽。
杨安玄心中发苦,他当太守这两年,年年为粮发愁,今年更是难过去年。
“愚会行文向河南辛太守和汝南阴太守求援,赊购些粮食先应对难关。”杨安玄道:“另外向郡中世家求助,钟主簿,此事便由你出面。”
钟家是颍川四长之首,虽然现在比不上东汉、曹魏时期权势滔天,但通过与各大世家联姻在颍川郡算得上树大根深。
钟荣知道杨安玄向颍川世家许诺出不少官位,现在是看他们回报的时候了,这件事自己出面确实更为妥当。
“太守放心,身为颖川世族,自当与百姓共渡难关。”钟荣捋须道:“钟某代表钟家捐粮万石,以表微薄心意。”
杨安玄站起身,对着钟荣躬身施礼,道:“钟家深明大义,郡中百姓感恩戴德,积善人家定然富泽绵长。”
颍川四长,分别是钟、荀、韩、陈,加上庾家,杨安玄估计能捐出三四万石粮,另外还有赖、郭、乌、繁、方、许、康等世家虽然比不上前面几家,千石粮应该也能轻松捐出,这样一来就有五万石粮在手,加上以工代赈鼓励商贾捐赠留名,颍川的赈灾粮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荥阳,有洛阳城的辛恭靖和有平柏谷的裴、严两家相助,应该也能支撑,实在困难便从颍川调运些粮食前去支援。
交待完政务,杨安玄转向右边的赵田道:“赵司马,鄢陵驻军之事交由你操办,年后愚会安置新纳的流民前往鄢陵屯田。军中择优汰劣,淘汰的军兵就近安排在鄢陵屯田。天下多事之秋,以后募兵会逐渐增多,屯田之事至关重要,你千万不可疏突。”
赵田起身抱拳,应了声“是”。
回到住处,张锋娘孙氏进屋禀道:“玄郎君,大娘子派人来问,今年可会回新息过年。”
杨安玄被朝庭授为颍川和萦阳太守,族中便派了一些人前来听他使用,孙氏随同赵田一家也来到许昌,杨安玄的内务便托于孙氏。
家中内务有孙氏安排族中仆众打理,张锋得以解脱,杨安玄对他日见倚重,这次派他前去曲阜迎接孔懿就是一次历练。
按说两郡事务繁杂,赈灾迫在眉睫,杨安玄真抽不出时间前往新息,不过前些日子齐家来信请他前去主持彩瓷生意的分红,还有年前祭拜父亲和伯父。
最重要的是杨安玄想把西平棠溪的铁矿冶练掌握在手中,加大兵器的生产,将来征战天下才有利器。
应家得了杨安玄的灌钢法,逐渐将其他铁业挤得没有活路,纷纷将铁业转让给应家,不过周家仍在苦苦支撑,这次回去要找周家商谈一下,哪怕让出些彩瓷股份,也要将棠溪铁业完整地操纵在自己手中。
还有,如今自己不再是汝南太守,虽然与阴敦是结义兄弟,情同手足,但于情于理都应该前去与他商量,争取阴敦的支持。
想到这里,杨安玄道:“你让人给愚娘亲捎信,年前愚会赶回家中拜祭父亲,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