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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生乱,恰逢汉中郡太守罗述病重身死,郡中不少官吏南归,带动郡军逃走,汉中郡空虚。
仇池国位于汉中郡之西、梓潼郡之北,原属秦州。前秦瓦解,追随苻坚的氐将杨定乘机回到陇右,召集旧部自称龙骧将军、仇池公,向东晋称藩,史称仇池国。
仇池国很小,仅有武都、阴平两处城池,在晋、秦之间夹缝中生存,先是降晋,然后降秦,接着向魏归顺,连桓玄称帝时也派人请封,桓玄加封杨盛为平北将军、凉州刺史、西戎校尉。
毛璩取汉中郡,不少氐人避战乱从汉中投往仇池,仇池王杨盛下令严阵以待,生恐益州兵马犯境,派出细作前往梁州打探消息。
谯纵兵变,汉中空虚的消息传来,杨盛大喜,派侄子平南将军杨抚率一千五百兵马夺取汉中郡。一路几无抵抗,轻松得到汉中,仇池国的国土增长了一倍。
二月三日,王镇恶以傅弘之镇守江州城,率军六千北上夺取巴西阆中城。谯纵自立西蜀王后,派侍中谯良前往阆中城劝说巴西太守师寂归顺,加封师寂为龙骧将军、巴东、巴西两郡太守。
谯家势力遍布蜀中,巴西南充是谯家族居所在,师寂思之再三,决定归顺西蜀。城头刚刚换上谯家旗,王镇恶的六千大军就到达安汉城。
谯良前往南充招募新军三千六百余人,与阆中城原有郡军二千固守城池,派人急报准备攻打江州的谯明子,让他率军出广汉,从侧旁牵制雍州军。
朱超石新近归顺雍州,在军中任参军,急于立功表现,希望率三千兵马作为先驱夺取阆中城。
王镇恶道:“巴蜀地形复杂多变,谯家在此扎根二百余年,百姓乐从,若是轻进,容易被敌所趁,不如先行迎战谯明子,胜则夺取广汉郡,威胁成都府。”
二月八日,谯明子兵至安汉城,王镇恶列阵迎战。朱龄石、朱超石兄弟各率千人冲阵,谯明子不敌退走。
朱超石立功心切,紧追入山中伏,伤亡四百将士逃脱。谯良从阆中城率三千兵马南下,与谯明子合围安汉城,王镇恶派人向襄阳告急。
…………
建康,刘毅攻克江陵,迎回天子的消息传来,举城欢庆,爆竹声响成一片。
东宫,武陵王司马遵暂居于此。爆竹声隐约传至,司马遵站在窗前,捋须欣然笑道:“足见人心尚在司马。”
司马遵今年三十二岁,黑发梳理的一丝不乱,戴着金冠,面容清秀,细长的眼睛露出光亮。身着绣龙金袍,越显体态欣长,风流倜傥。
他的先祖是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父亲司马晞因军事才能被桓温所忌,桓温诬其谋反,欲诛之,因简文帝一再坚持才废为庶人,流放新安郡。
司马遵承爵之后深恨桓氏,桓伊曾去拜访,司马遵怪责守门人通传。侍从劝说桓伊与桓温虽同姓桓,却非一家,可以相见。司马遵称连听到木字旁的姓都想杀了,何况姓桓的。
被刘裕迎为揆百官,侍中、大将军,司马遵知道自己不过是傀儡,即使如此,司马遵还是竭力保护司马氏不多的元气,朝堂之上任用忠于司马氏的臣子司马休之、郗恢、阴友齐等人,外镇则拉拢杨安玄、毛璩等人,希望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得知天子被救回,司马遵心中百味陈杂。司马德宗回归京中,自己这个“假皇帝”就要退位。这段时间坐在宝位之上,俯视堂下众臣,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陶醉。
天子是个痴儿,冷暖尚不知,如何会治理天下,司马氏的江山才会旁落人手,身为皇室成员,司马遵忧心忡忡。
私心里,司马遵曾想过天子若是命丧在桓玄手中,自己登基为帝,定然重用贤良,中兴晋室。
可是,天子福大,居然平安无事。想到这里,司马遵无声地叹了口气。
二月一日,东堂,朝议。
武陵王司马遵提出从即日起搬出东宫,前往东城大将军府居住。大将军府,原来的会稽王司马道子的住所。众臣商议派天子仪仗速速迎回天子。
朝议的重点由谁接任荆州刺史,虽然司马休之从南燕逃回后被任命为荆州刺史,那时荆州被桓玄所占,司马休之不过是占个空衔,如今江陵收复,这荆州刺史的位置各方都要争上一争了。
丹阳尹孟昶推荐祠部尚书郗恢,五兵尚书董怀推举冠军将军刘毅,扬州刺史、录尚书事王谧奏道:“荆州位置重要,需重臣镇守,不可仓促决策。”司马遵知道王谧在暗示他跟刘裕商量。
桓玄逃出建康后,王谧因党附桓玄受朝野议论,众人认为当诛,王谧大为恐惧,逃往曲阿。
刘裕记念当年之恩,特意致信给武陵王替王谧求情,并派人把他接回朝廷。王谧感恩戴德,在朝堂上替刘裕出声。
京口,刘裕收到武陵王司马遵的来信,询问他对荆州刺史的人选意见。
以徐、衮、青三州刺史的身份坐镇京口,刘裕收拢北府旧部,吸纳流民屯田,逐渐恢复了京口一带的生机。
刘毅夺取江陵救下天子,天子的几道诏书让刘裕大为紧张,天下大事悉决于刘毅,岂不是把刘毅置于自己之前。
益、宁、梁三州尽入毛家之手,问题倒是不大,杨安玄授雍、北青州刺史,北青州为燕国所占,杨安玄只得其名。因为争夺益州,杨安玄与毛璩反目,两人都无法顾及荆州。
刘裕与刘毅是旧识,知道刘毅野心勃勃,不甘于己下,前次自己借机夺了他的青州刺史之职,此次刘毅借天子名义扳回一局。
荆州重地,控制长江中游,地广人多,物产丰富,绝不能让刘毅占据。但让自己的亲信前去,必然遭到刘毅的反对。
刘裕拿起武陵王的信,信中委婉提出朝廷既已任命司马休之为刺史,理应让他前去赴任。
司马休之是司马氏为数不多的英才,让他前往荆州坐镇,假以时日会成为皇室的有力臂助。
想起当初京口起兵,众志成诚,如今功成名就,各人都有了小心思。
孟昶虽与自己一同起兵反桓,在朝堂上更加偏向司马氏,此次提议郗恢接任荆州刺史,谁都知道郗恢是孝武帝的近臣,对司马氏忠心耿耿,与其让他任荆州刺史还不如刘毅。
刘裕犹豫未决,他在等刘穆之的信。自起军以来,诸多大事都是仓促决定,但刘穆之总能妥当处置,刘裕视之为心腹,凡事都询刘穆之的意见,而刘穆之的应对总让刘裕称心如意。
酉时,刘裕正在吃饭,听到刘穆之派信使到来,连忙推开案几起身前往书房看信。
“……自桓玄篡位以来,豪杰并起,主公起义师于京口,恢复晋室,功在社稷,天下无人可比……刘毅夺取江陵,迎回天子,此时难与争锋,何妨暂且避让……毛家虽拥宁益之地,但不知存恤百姓,不足为虑;唯雍州杨安玄,雄才大略,屡败胡兵,此主公之敌也……”
刘裕叹道:“道和(刘穆之字)的话真说到愚的心中,放眼天下唯有杨安玄能让愚忌惮三分。”
接下往下看,“荆州北据雍襄,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必争之地也。然桓氏在此耕耘五十载,桓玄虽灭,桓振在逃,桓氏余孽尚存,荆州定然再乱。”
刘裕眼中精光一闪,有些明白刘穆之的心意了,此时的荆州有如棘手的板粟壳,若不小心不但吃不到板粟反而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武陵王既然有意让司马休之前往江陵赴任,主公何不顺水推舟,向朝廷表露忠心。司马休之前往江陵,主公可让何将军护送天子还朝,让刘毅、刘道规驻守夏口,以待时机。”
刘裕哈哈笑道:“道和真乃愚之孔明也。”
虽然刘穆之信中没有明说,刘裕却读懂了信中意味,司马休之前往江陵赴任,此时荆州已是烂摊子,将刘毅等人兵马撤走,司马休之没兵没粮,难以立足。
桓家虽败,桓振、桓亮以及苻宏等旧将仍星散荆州各处,得知朝廷大军撤走,必然会趁虚而入。
等到借桓家人之手赶走司马休,自己可让刘道规率军前去夺取江陵,顺理成章地将荆州收入自己的囊中,届时恐怕武陵王也不好开口让司马休之继续担任荆州刺史。
二月五日,司马遵向众臣宣读徐、青刺史刘裕赞同司马休之为荆州刺史的奏疏后,派出天子仪仗前往江陵迎接司马德宗,司马休之随行前往江陵赴任。
…………
二月十四日,杨安玄接到王镇恶告急的文书,同时也收到了暗卫的禀报,仇池王占领汉中郡。
杨安玄沉吟良久。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在即,此时出兵动役,定然会影响到雍州的粮食生产。
雍州的底子太薄,靠着两场拍宝会才勉强渡过难关,新近吸纳了十万流民,存粮已经告急,实在难以对外用兵。
梁州四郡也不容有失,这是将来自己夺取益、宁的跳板,谯纵凭借家族余泽,只能暂时得到蜀中,朝廷也不能容他。
思虑之后,杨安玄决定派宁远将军张诞率军三千入宕渠郡渠县,与安汉城成犄角之势,守稳占据的梁州之地。
二月十八日,两场喜事。张锋迎娶赵田之女赵萱,杨湫嫁给沈庆之。
襄阳城北两所并排的宅院,左边是张府,右边是沈府,是杨安玄送于两人的成亲礼物。
三月六日,刺史府后衙,婴儿“哇哇”大哭声打破黎明的宁静,雍州刺史杨安玄的长子出生。
看着襁褓内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杨安玄忍不住想起前世女儿出生时的场景,一滴眼泪落在婴儿的脸上。
泪水在满是沟壑的小脸上浸润开来,杨安玄的心中有颗种子绽放开来,将根深深地扎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