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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语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皇家的事情是不能够轻易插手的。
权势已达到顶点的王甫始终不明白:自有帝王的那一天起,凡是戕害皇后之人,哪怕是受皇上授意而为,必定不容于同僚,不容于世人,到头来也必将不容于皇上!
光和二年三月,刘宏再也不能容忍王甫的跋扈了。在他的授意下,一时间弹劾表章如雪片般飞入省中。索要贿赂、盗窃国宝、戕害宗室、屠杀士人、结党营私、挑起战乱、荼毒皇后……无数的罪行被揭发出来。刘郃、陈球等素来仇视他的大臣也从旁鼓动,刘宏便顺水推舟,将王甫和他的义子王吉、王萌打入天牢。
恶人自有恶人磨,王甫在狱中遇到了他的克星,早就恨他恨得入骨的酷吏阳球,阳球哪里管什么王法律条,不待诏命就将王甫父子以乱棍活活打死,曝尸街头。
随着这爷俩的死,原先攀附王甫的人开始大倒其霉,于是段颎也被糊里糊涂地提着耳朵灌下了一碗鸩酒,结束了毁誉参半的一生。
王甫这个曾经左右着朝廷命运和无数人生命的大宦官终于完了,直到他死后的多少年里,他的残忍**诈还隐约出现在不少人的噩梦里!
不过当时受益最大的人却是皇帝刘宏,谁也没料到,他在处死王甫之后转手就将刘郃、陈球、阳球等强硬派大臣也处死了。
此刻的刘宏再不是那个懦弱的小皇帝了,通过一系列的政争,他已经把宗室、党人、外戚、宦官、权臣这几支势力全都踩到了脚底下,以后再无人敢公然挑战他的皇权了!他开始乾纲独断,将亲信宦官张让、赵忠以及苦心培养的鸿都门心腹推到了前台,一轮政治清洗已经无声无息地完成了……
楚枫没想到,这件事的幕后推手,竟然是眼前这个面色苍白、慵懒病恹的中年人。
就在楚枫肆无忌惮地打量刘宏时,刘宏也在打量着楚枫,他微微一笑,不温不火的说:“很久没有人敢直视朕了,真是怀恋。”
曹节眉头一皱,大喝道:“大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竟敢直视陛下龙颜。”
楚枫面色沉静如水,听得曹节一声大喝,他微微颔首,没有作答,反正看也看了,如果刘宏要怪罪,他也没办法,只怪自己好奇心太重。
刘宏朝曹节摆了摆手,道了一声无妨。
曹节闻言,涨红了脸,诺诺退开,还不忘狠狠瞪了楚枫一眼,嘟囔了一句:“宫里没规没矩,成何体统。”
这句话仿佛对楚枫说的,又好像是对刘宏说的,如果是对刘宏说,这表明曹节在刘宏心中极其重要,已经到了任其放肆的地步。
刘宏定睛地看着楚枫,不疾不徐道:“卢尚书已经把你的事告诉朕了,上党的那件案子也在朝中引起不小的轰动,王家是并州望族,如果我不惩处你,没法向王家交代。”
“陛下........”卢植大急,他想要帮楚枫说话,可是话还没到嘴边,就被刘宏伸手打断。
刘宏含笑着看向楚枫,他见楚枫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笑容渐渐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温怒:“不过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为何要向王家有所交代?”
刘宏猛地俯身,如同一只卧虎,目光饕餮的盯着楚枫,欲吃而又不吃:“你说是不是。”
卢植咽了一口唾液,目光复杂的看着刘宏,今天的天子令人有点捉摸不透,自己该如何应对?
楚枫闻言,严谨的回答:“是”
刘宏哈哈大笑,索然无味地挥了挥手:“说吧,你为大汉立下如此大功,你想要什么封赏,朕不会吝啬。”
“草民不求封赏,身为汉人,当驱除鞑虏,涨我大汉天威。”楚枫由衷的回答。
笑话,他哪敢向刘宏要官,这史书当真害人,都说刘宏昏庸无道,今日与他相见,仿佛临兵斗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将人头不保。
哪知刘宏呵呵一笑,换了一个话题:“你说朕是明君还是昏君?”
楚枫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刘宏的这个问题仿佛将他置身于栈道之上,头上有一颗摇摇欲坠的巨石,下面是无边不尽的黑暗深渊,稍微不慎,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楚枫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启禀陛下,评价一个帝王昏庸与否,要从几个方面来看。”
“哦?”刘宏顿时来了兴趣,接着询问:“哪几个方面,你给朕说说。”
“第一个是亲情,最是无情帝王家,在帝王将相文治武功的背后,都是森森白骨;血泪成溪,而身处王室的人总是为了这皇位自相残杀,抛却了手足之情,甚至连孩子都利用,说到底,都是被权位蒙蔽了内心。”
卢植闻言骇然变色,因为渤海王刘悝就是被刘宏杀的,刘悝算起来是刘宏的皇叔,楚枫这样说,不是变向的辱骂刘宏无情,被权位蒙蔽了内心?
他抬头看向刘宏,只见刘宏的脸仿佛吃了秤砣般铁青,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彻底被激怒的狮子。
哪知楚枫话锋一转:“陛下尊亡父为孝仁皇,尊生母为‘慎园贵人’,此为孝也;陛下思念宋皇后,诛杀首恶王甫替她报仇,此为爱情;陛下为保护协皇子,让黄门侍郎蹇硕统帅亲卫,拱卫西宫,此为父爱,由此看来,陛下是一个有情有义的血肉之躯。”
卢植看刘宏脸色渐渐缓和,终于呼出一口浊气,暗自替楚枫捏了一把冷汗。
“陛下诏儒学大师校正《五经》的文字,用古文、大篆、隶书三种字体书写,将其刻在石碑上,竖立在太学门外,使后来的儒生晚辈都以此为标准,熹平石经的刻立提供了儒家经典教材的范本,开创石经的先河,此为大功。”
“陛下设置鸿都门学,提倡对艺术的研究,是对教育的一大贡献,使得寒门子弟有入世的机会,此为大功。”
“陛下虽有过,但功却大于过,明君还是昏君,自有后人评断,草民不敢僭论。”
楚枫昧着良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大大歌颂刘宏一番,但他没有正面回答刘宏的问题,说是明君有违心论,若说昏君那简直就是找死。
刘宏回过身来,指着楚枫道:“你的回答朕很满意,但朕知道,这不是你内心的想法,罢了罢了,曹节,宣旨吧。”
曹节微微颔首,从袖口掏出一份谕旨,高声道:“兹有楚枫,贵悫(que)为国,忘身不顾,经年征伐,功绩彰见,敕拜枫为羽林中郎将,敕盖清为羽林左监,刺盖誉为羽林右监。”
楚枫不喜不悲地磕头谢恩,抬眼却和卢植的目光碰个正着,他的心徒然“突突”狂跳,迅速地低下头。
“朕给你放一日的假,后日你再去找光禄勋杨赐,他会安排你一切事物,如果实在不懂,你就问卢尚书,好了,你们退下吧,朕乏了。”
“谢陛下隆恩”
楚枫叩谢刘宏,旋即亦步亦趋地跟随卢植退出宫门。
待两人走后,曹节趋步上前,毫不避嫌的询问:“陛下,那上任羽林中郎将怎么办?”
“我记得他是京畿富商吧?随便找个理由杀了,协儿那孩子我还是不放心,你去给杨赐传旨,让他把楚枫安排到西宫。”
曹节微微躬身,称了一声诺。
楚枫和卢植离开宫门,登上轓车,他看着卢植,一副欲言欲止的模样。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有那种眼光?”不等楚枫开口,卢植抚髯道。
“唉!”见楚枫点头,卢植喟然一叹:“起初我以为陛下会外放,让你担任破虏等职,没想到陛下让你担任羽林中郎将,这其中的深意你懂不懂?”
“如今东宫未定,上任羽林中郎将是京畿富商,满身铜臭,不懂国家大事,唯大将军和何皇后马首是瞻,如今由你接任,陛下恐怕是用你来制衡何进,保护皇子协。”
“我该怎么做?”楚枫涉世未深,许多事都没卢植看得通透。
“记住一点,不要参与皇家争斗,做好分内的事,但求无功,只求无过。”卢植像是一个长者,敦敦教导。
卢植见楚枫一副懂了的样子,当下抚髯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杨赐此人很好说话,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你将会被安排在西宫,好了,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谁?”楚枫好奇的问道。
“蔡邕蔡伯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