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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猎猎,战鼓雷鸣,炮火轰鸣,硝烟弥漫,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汉军和匈奴人就像两只猛虎凝视对峙,谁也不肯先行脱离战场。
远处高山上,梁元碧营寨的大旗迎风招展,十分抢眼,在武功城目力所不及的地方,在五峰山的眼皮底下,一串飘扬着小白布条的连绳铁钉正固执地向上延伸……
瞭望塔上,看到这一切的孙坚惊喜地对传令兵说:“快去告知楚将军,他可以准备最好的酒了!”
“诺!”传令兵刚起步下塔,孙坚又道:“且慢,再等一会!”
远方山崖下,八百张汗涔涔的脸不约而同地仰望着通天崖,八百双眼睛被阳光刺得眼泪横流。
“娘的,看得我两眼发黑!”有人咕哝:“我他娘的脖子都仰酸了,啥也没看见!”
有人回应,“冯将军肯定更辛苦!”
此言一出,再也没有人说话了,与正在攀岩的冯青相比,他们这点累算什么?
一根系着小石头的细绳沿着崖壁滑了下来,惊喜交加的冯力一头扑上去,仔细查看了绳结,盖清和韩当异口同声地问道:“怎样?”
“还要铁钉,不够用了!”冯力说:“我们已经送过六次绳子和铁钉了,照这么算,应该爬了一半了!”
盖清皱紧了眉头:“才一半,冯将军还没吃一点东西,没喝一口水,如果太阳下山还没爬到顶,天色一晚,那更没办法了!”
他挥手止住正在往细绳上捆绑铁钉的冯力:“先别急,送水和饼上去,叫你父亲休息一会!”
“呼”冯清的汗水刚刚从毛孔里钻出来便被贪婪的山风卷了个干净,尽管已去除了身上所有多余的物件,他仍旧觉得身体沉重无比。
到底是老了,还是因为这山太高,崖太陡?韩将军他们送来的水和食物早就化作血汗消耗在一颗颗登山铁钉上了。
确实是血汗,冯清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包扎他身上被尖锐山石划出的道道血口,和着沙石的淤血鼓胀地塞着伤口。
娘的,还真没爬过这么高、这么陡峭的山崖,往下看,由于岩石凸凹,已经看不见底,往上看,只看见从石缝间透过的阳光,到底还有多高?
冯清没有继续想下去,他稍微休息了一会,等体力恢复之后又开始继续攀岩。
日薄西山,太阳低垂,汉军的火箭重新笼罩在武功城城头,但城垣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供火箭摧毁的了,除了五峰山上的床弩,武功城城墙上所有的重型武器都被烧成了焦炭。
防守的赀胡士兵除了几个瞭望员外,都紧紧靠在垛口上,用盾牌护住全身,只待汉军步兵前来登城。
“犯吾汉者,虽远必诛!”汉军阵地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金鼓号角,成千上万的汉军齐声呼喊,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武功城城墙都在打颤。
隐隐传来的汉军呐喊声中,一股碎石从摩天崖上突然滚落下来,冯清闷喝一声“不好”。
“嘭”的一声巨响,冯力脸色发白,像箭一般冲出隐蔽处,向碎石处跑去,盖清和韩当随之也疾奔而去!
一个人形!一个人形,如折翅的大鸟般坠破崖顶的余晖,重重地砸在地面!
冯清!冯清!
盖清骇然止步,眼前一片尘土飞扬,白色的脑浆,红色的鲜血在尘土中喷洒,细小的血沫久久地在半空飞舞……
冯力僵直伸出的手臂尽力想接住些什么,可又什么也没有接住,就那样呆滞地张着手臂……
深陷地上的是冯清扭曲的躯体,手腕上的抓钩已从弯曲处完全折断,浑身的骨骼寸寸粉碎,半边脑袋和一条腿已经不知去向,破碎的头盖骨和雪白的脑浆四散飞落。
冯力扑通一声瘫坐在父亲惨不忍睹的尸体面前,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清醒过来的盖清解下自己的大氅,盖住了冯清的尸体,盖住了他的脸。
冯清直到死都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他离崖顶一定不远了,怕惊动山上的匈奴人。
所以……盖清转身几乎掉下泪来,就这样折损一个好汉,就为这座该死的悬崖。
哆哆嗦嗦的冯力茫然地握住披风下露出的手,冯清的手,曾经征服过家乡所有悬崖的手……
盖清一回头,看到冯力一边哽咽,一边飞快地穿上父亲余温未冷的行头:“停下!”
盖清一把揪住冯力衣领,“你还要去送死吗!”
冯力倔强地一挣,没有挣脱:“老子没做完的,儿子去做,这是我们冯家世代的规矩,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盖清扬手啪啪两记耳光,打得冯力嘴角流血:“你想让你们冯家绝后?想让我盖清做个不仁不义的狗贼?你那么想找死?好!”
话音未落,环首刀已经架在冯力脖子上。
“将军。”冯力眼皮都没眨一下,毫不畏惧地盯着盖清说:“我父亲已经爬了一大半,我不去试试,那他岂不是白死了,拿不下五峰山,将会有更多的江东子弟死在武功城下,我去,就是死,也是算我冯家尽力,死得痛快,对得起江东父老,要是爬上去……”
盖清握刀的手都在颤抖,他突然想起了名将项燕的一句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怪不得霸王项羽能率八千江东子弟兵推翻暴秦,江东军果真是血性好男儿。
他慢慢将刀放下,肃然道:“万事小心,等此战结束,我会为你们父子请功,我会请你喝酒!”
冯力坚定地点点头,快速换上冯清的装备,仰头看了一眼通天彻地的摩天崖,猛地抓住摇摆不定的绳索,义无反顾地开始攀爬。
当明月透过乌云洒下清醇的光辉时,精疲力竭的冯力扒住最后一块突出的岩石,牙关一松,嘴里的小风灯沿着山崖滚下,飞速坠落的火光告诉崖下的人:到顶了!
冯力翻身登上崖顶,匍匐在地,双手紧抠住崖顶的地面,将脸深深地埋在泥土里,咬住一嘴沙石,无声地痛哭、狂笑,爹,我做到了,我们征服了摩天崖。
当他平静下来,仔细观察四周,前方就是匈奴人灯火通明的营寨,对悬崖的自信使他们既没有派驻哨兵,也没有修筑哪怕最简单的壕沟或是布设鹿角,只有约一人高的木栅栏,就在伸手可及的三丈开外。
冯力立刻将捆在身上的细丝线系着石头投入山下,不久山下传来一阵狼嚎,这是信号,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拉动丝线,丝线虽然结实,但如果被岩石挂断,也会前功尽弃!细丝线拉完了。
冯力长吐一口气,一段细麻绳出现在丝线末端,拽完麻绳,是最粗的绳索,每隔一丈,就挂着一盏小风灯,冯力找一块巨石,牢牢地将粗绳捆在上面,再扔下一盏灯。
当第二个人爬山崖顶后,按部就班地效仿冯力,栓结实绳索,捆上风灯。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
“快告诉楚将军,他们得手了”一直呆在瞭望塔上的孙坚疲惫地对传令兵说:“让他来看看摩天崖上的风灯链!”
应声准备下塔的传令兵再次被孙坚叫住:“慢!你且速去通知羽林郎,让他们立刻准备进攻,我自己亲自去通报楚将军!”
摩天崖上那一串忽明忽暗的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天上降落的星星,更像扑朔迷离的鬼火……
身背环首刀的盖清最后一个沿着绳索爬上了摩天崖顶,即使现在有了这绳索,盖清仍旧爬得满身大汗,真难以想象冯清父子是如何攀岩而上的。
崖上伸出一只满是血迹的手,盖清一把抓住,感觉到对方坚定的力量。
抬头一看,黑暗中一双眼睛如星星般闪闪发亮,是冯力,没有多余的话,盖清借力纵身翻上崖顶,紧紧扶住冯力的肩膀,坚定地摇了摇。
冯力眼睛一酸,几乎掉下泪来,现在可不是掉泪的时候,冯力抬手擦眼,指了指不远处的赀胡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