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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侵袭,星斗破幕而出,但与沉沉的暗夜比起来,那微末的星光只能黯然失色。
五千骑兵在夜幕下的官道上不疾不徐地前进着,这一队骑兵除了少部分人身披重甲外,其余人都是统一打扮,披发左衽、身披裘皮、不着兜鍪。
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火点正在城墙上缓慢地转动,如同夜空中的北斗一样醒目。
“将军,我军已经接近冀城了。”厥机向身后的人抱拳,他全身披着重甲,像是一头棕熊。
“大将军那边有消息了么?”声音醇厚,又带着一点点疲惫。
“探子已看到汉营起火,伏击应该已经开始。”
“嗯,此计若能成功,我们不仅能兵不血刃夺得冀城,而且还能重创汉军……”厥机的声音掩饰不住地兴奋,弹动手指:“就按计划去做吧,但见城头发出信号,我们就杀进城去。”
身后之人肃然道:“属下明白。”
骑兵很快就抵达了冀城外的某一处山坳里,羌族士兵争先恐后地翻身下马,在山坳里迅速集结。
这股羌兵从下马到整队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而且全程几乎没发出过声音,只有凛凛的杀气逐渐凝集。
他们集结的山坳,距离冀城的北门只有两百米之遥,冀城背靠渭水,三面陆地都是严兵把守,只有靠着渭水的北面防守相对空虚。
在这样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冀城北面甚至连火把都没安放一把,所有人都觉得,羌人绝不可能饶那么大一个圈子奇袭城北。
这就是所谓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更何况他们城中还有内应,今日的冀城,简直唾手可得。
“将军快看,灯火升起来了”身边亲卫一指城头上的几缕幽火,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兴奋。
厥机举目望去,只见城北的城垣上升起三支火把,先是向左饶了三圈,随后又向右饶了三圈,最后三支火把齐齐扔下城墙,点燃了城墙下的草垛。
在烈火的照耀下,城北的城门洞然大开,就像女子柔嫩洁白的肌肤,诱惑着羌人徐徐进入。
“将军,杀吧”亲卫急忙催促道。
厥机皱着浓眉,似乎还在犹豫,虽然以前和王国打过交道,但现在是两军对阵,保不齐对方是诈降,目的就是诱敌深入,围歼他们。
此前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其中包括调查楚枫和王国等人的矛盾。
事实证明,这些都是真的。
厥机沉吟半响,突然拔出弯刀,指着冀城下达了军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管了,给我杀!”
这股羌军在厥机的指挥下飞快地跑到城墙底下,拿出钩索朝上一抛,十几名腿脚利落的羌兵攀住绳子朝上爬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顶端。
他们猫着腰把钩索换成了绳梯,让更多人爬上来,没过一会儿,北门居然就被这些先锋从里面推开了。
“备火!”厥机发出命令,他身后的士兵们纷纷从身上解下一根缠着白布的粗大松枝,用火引点起火来。
开始是十几个火头,然后扩散到几十个、几百个,冀城一下子被无数的火光充满。
“杀!”厥机大喝一声。
数千名士兵也随之大喝,连天空的云都为之颤抖了一下,羌军的奇袭部队像一把锋利的戈,狠狠地啄向冀城的缺口。
羌兵沿着城门冲了进去,然后散开到每一条街道,一直到这个时候,守军才意识到城被突破了,他们惊慌地拿起武器,试图去阻挡。
可羸弱的汉军又怎么可能是这些精锐的对手,散乱的抵抗几乎没有效果。
冀城的街道很狭窄,两侧的空地几乎都被辎重填满,羌兵在厥机的带领下,快速推进,直扑向府衙,开战前厥机曾多次来冀城贩卖马匹,所以他对冀城的布置还算熟悉。
“将军,好像不太对劲”忽然一名羌兵发出一声叫喊,厥机疑惑地朝另外一个方向看去。
他看到,无数的本方兵马正在快速朝这边后退,他们的身后,跟着人头涌动的汉军。
“撤。”厥机大呼不好,急忙喝令大军撤退。
“撤不了。”
一个嘶哑而得意的声音从府衙上方传出来,在场的人同时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裹青袍的人站在府衙的第三层高处,以手凭栏,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们,如同一只挂在树上的夜枭。
他的身旁,有员汉将斜靠在钼栅上,怀中抱着一杆铁枪,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杨阜,”厥机仰头大叫一声。
杨阜懒得理他,当下一撩青袍,扭头看向楚枫:“楚将军?”
见楚枫点头后,他一挥手,身后一支鸣镝飞上夜空,很快从四个方向传来隆隆的声音。
厥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一定不会是好事。
“别激动,那只是我事先吊在城门上的四块断龙石罢了。”杨阜得意道:“按照楚将军的意思,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断龙石一落,城门便会被阻断,如果这时候汉军从四面八方包围,除了个别人可以从城头吊下绳索逃走以外,大部分人只有死路一条。
“杨阜,你这么干,就不怕我鱼死网破?”厥机吼道。
楚枫低头轻笑:“鱼死网破?那得看你有没有实力!”
他的话音刚落,府衙周围的屋顶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汉军,他们人手一副弓弩,那泛着寒光的箭镞正瞄准着街道上人头涌动的羌兵。
只要楚枫一声令下,他们将毫不犹豫地放开弓弦,在如此稠密的空间里,就算是瞎子也能射中,更何况这些精心挑选的汉军。
厥机额头上冷汗直冒,指着楚枫问道:“你就是楚枫?”
楚枫轻叹一声:“不错,我就是楚枫,你还有什么问题赶紧问,我的时间很紧。”
厥机回望了一眼四周,只见本方兵马都被堵在了府衙的这条街上,街道的两头围满了汉军,厚重的铁盾盾形成一道铜墙铁壁,将本方兵马死死地堵在了府衙。
厥机深沉地看了楚枫一眼:“看这阵势,几乎是汉军一半以上兵马,敢问楚将军,这些人是怎么在众多斥候的眼目下进城的……”
楚枫摩挲着颌下日渐葱郁的胡须道:“你应该知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昨日我就已经下令开城,出去的百姓是真百姓,进来的百姓都是假百姓,我这样解释不知道你懂不懂。”
厥机咬咬牙:“你率大军设伏围杀我,就不怕俄何烧戈将军去偷袭你的营寨?”
楚枫摇头一笑:“一座空营而已,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大营设在崖上吗?”
“从崖上下山,回师冀城?”
楚枫点点头:“你还不算笨,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不管俄何烧戈是偷袭我的大营,还是在半路埋伏我驰援冀城,你们大营的草料和粮食,恐怕都要付之一炬了。”
“楚枫……”厥机发出野兽般的吼声,他没想到,本方人马一直都在楚枫的算计之内,身体因为毫无心理准备而战栗起来,双眼红得发亮。
楚枫走到杨阜身边,凭栏而望:“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兵之行,避实击虚。”
“我们还没输,”厥机近乎崩溃地高喊道,同时扬起弯刀:“羌族的勇士,现在扬起你们的弯刀,用汉人的鲜血来洗刷你们的战刀吧!”
“杀,杀,杀”五千人同时拔刀,那声势足以令胆小之人而为之颤簌。
不等楚枫下令,在房顶埋伏的汉军纷纷扣弦,霎时之间,密密麻麻的箭镞仿佛蝗虫过境,所过之处血雾炸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羌兵如同麦穗般倒地。
当时下,嗜血的呐喊声震惊四野,仿佛肆虐爆发的洪水冲刷整座冀城,有些羌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瞬间就被锋利的箭镞射成刺猬,死状惨不忍睹。
厥机一挥弯刀:“往太守府冲。”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控制住楚枫,他们就还有机会。
数十名羌兵刚刚打开府门,伴随着“嘣”的一声巨响,十多支宛如婴儿手臂粗大的弩箭瞬间将这些羌兵射穿。
在余势未消之下像穿糖葫芦一样穿过五六名羌兵的身体,看样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甚至有羌兵直接被弩箭射爆头颅,脑浆掺杂着鲜血四处飞溅,洒了周围羌兵一脸。
余下羌兵大惊失色,都疯了般往后退,有人一跟头摔下去,根本来不及爬起来,就被后来的人踩裂了胸膈。
厥机急得一头一脸的热汗,仿佛有百万敌军在击鼓追击,差池一分便会死无葬地。
密密麻麻的人头像盛夏的洪水,在府门前挤得水泄不通,叫的叫,喊得喊,吵吵嚷嚷炒成了一锅大杂烩。
无奈之下,厥机只有另寻生路,带着余众杀进了府衙旁的一间府宅。
可是僧多粥少,一座不算大的府衙,如何能挤得五千人,在厥机的亲自指挥下,进入府宅的羌兵乱刀劈砍,在一阵血雨腥风过后,府宅门前躺满了一地的羌人。
伴随着最后一个拥挤的人倒下,府衙的门“哐当”一声,被羌人死死的关上。
在街上的羌兵可想而知,在一轮又一轮的弩箭下,如麦穗成片成片般倒下。
在射死最后一名羌兵后,密密麻麻的汉军涌上前来打扫战场,但凡遇到装死的或者还有一口活气的,都毫不犹豫的挥砍刀剑,结果他们的性命。
楚枫看着像乌龟一样龟缩在府邸的羌兵,噗嗤一声笑出了:“这厥机真是头脑简单,如果拼死作战,或能还逃出个把人,如今全部龟缩在府宅之内,简直自寻死路!”
杨阜拱手道:“楚将军奇谋迭出,环环相扣,在下实在佩服!”
楚枫谦逊地摆摆手:“义山先生谬赞了,若不是你通风报信,恐怕此事难全。”
相比姜叙,楚枫更喜欢杨阜,想那马超是谁?三国里数一数二的猛将,杨阜作为一介儒生,竟敢率兵与之死战,五处受伤,宗族兄弟死了七人。
就凭这股胆气,楚枫就敬他一尺。
在楚枫和杨阜谈笑风生间,密密麻麻的汉军包围了府宅,刀枪在手,只等楚枫一声令下了。
“攻!”楚枫振臂一挥,下达了军令。
霎时之间,院外四面火起,汉军砍开府门洪水一样涌入,厥机的军队拼死抵挡,双方展开混战,毫不留情,将对手砍倒刺死。
森林一样的矛枪乱镢,雪花一样刺眼的刀剑狂砍,喊杀震天,分不清谁是将军谁是士兵,只比谁的刀狠剑快。
狂风暴雨、血肉横飞,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绝望的惨叫,羌兵越来越少,涌入的府宅的汉军越来越多。
羌人实在顶不住了,厥机又令羌人爬上屋顶以瓦击之,待瓦片也丢光了,余下像困兽一样冲向汉军。
杀到最后,厥机发现就剩下自己还活着,而且已经完完全全被黑压压的人群包围了。
他衣甲不整,威风不再,身上鲜血淋淋,大吼一声掣剑乱挥立杀数人,终于被一阵飞蝗般的乱箭射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