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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撕破脸皮

作者:河边钓鱼翁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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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水南岸,此时一支军队正行进在汴水畔,甲胄不整,灰头土脸,俨然是铩羽而归的败军,中军大旗破了个大洞,“曹”字只剩了一半,像是被生生腰斩。

    曹操本在马背上打盹,马儿忽然打嚏,马蹄子顿了一顿,他冷不丁惊醒过来,一瞬间,惨冷的落日刺得他双眸酸痛。

    他避过脸去,却看见那面残破得惨不忍睹的中军大旗,心里窝着的孬火便蹿了上来。

    这一仗打得太窝囊了!

    几十万军队浩浩荡荡挺进洛阳,喧天阵势不可谓不大,逼得董卓仓皇撤离帝都,胁迫皇帝公卿西向长安,给盟军留下一座空城。

    可各方诸侯那忠君爱国的热情像忽然浸入了冷水里,纷纷摆出了作壁上观的冷姿态,不是推辞粮草未济,退去后方征粮,便是苦诉兵力弱少,守在洛阳周边整兵。

    放任董卓一众越走越远,偏偏不愿轻骑追赶,只能目送祸国殃民的恶贼远走。

    眼见灭董的大好时机白白脱手,曹操苦劝诸将出兵西进,诸侯们全都顾左右而言他。

    他等不及了,不得已率轻骑追赶,却在荥阳遭到埋伏,有埋伏早在意料之中,董卓撤离洛阳时,必定会在后军设伏以为防备,可若兵力充足,第一次追击遭伏,诱出伏兵歼灭,第二次追击便可直入函谷关,一举消灭董卓的西凉军。

    可曹操兵力太少,众方诸侯又不愿意派兵支援,听闻一向自负才高的曹孟德兵败,只怕心里都打着小鼓庆祝。

    荥阳一战惨败,若不是曹洪拼死护救,他曹操也许已埋尸荒野了。

    想到曹洪的救命之恩,曹操不禁去看他,那曹洪正四仰八叉地倒在一辆露车上,虽在颠踬艰苦的行军途中,却兀自鼾声震天。

    这一路艰辛,两人涉水避险,几次落于敌手,莫说是食人间烟火的八尺汉子,便是神也定会累垮了。

    曹操看得直想笑,却怎么也不能在脸上牵出笑的表情,反而觉得辛酸。

    一骑飞马自尘埃蒙蒙间奔驰而来,来的却是盟主袁绍的信使,他一跃下马,双手捧上一方信:“盟主听闻曹将军遭蹉,已遣张邈将军迎候曹将军,以为后援!”

    曹操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夏侯惇一口痰吐在地上:“屁,老子们浴血沙场时,他袁盟主何在,躲在温柔乡里饮酒作乐,待得战事完结,老子们弟兄死了一多半,贼兵也没了影,他倒来献殷勤!”

    他嗓门极大,像喷着烈火,一说话,满脸的横肉便似被刀劈般片片痉挛,活似嗜血的夜叉,吓得那信使看也不敢看他。

    曹操虽以为夏侯惇骂得极痛快,面上却沉住了:“元让,说的什么话!”

    他转脸对那信使道,“知道了,多谢盟主。”

    看着信使飞马离开,夏侯惇到底忍不住:“我瞧那帮诸侯都是隔岸观火的孬种小人,和他们共举大事,一百年也成不了气候,那群混账王八,娘们儿都不如!”

    话虽糙,可理却实在。曹操沉默了,他微微叹了口气,遥看天边那轮夕阳正在迅速地滑入汴水,像一泡淋漓的血,被背后那逐渐增大的黑手推向了深渊。

    联军大营,莺歌燕舞充斥着整座大营。

    众人被酒精膨胀的情绪高亢起来,长脸的孔伷喝得半醉了,“董老贼逃奔长安,都道凉州兵善战,我瞧甚是不堪一击,大军旌旗一挥,便逃得没了影!”

    他专好清谈高论,越是稠人广座越是言谈如聚,世人传他可嘘枯吹生,长了一副生死人、肉白骨的舌头。

    桥瑁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董老贼算个毬,有我关东义士,便有十个董卓,又能奈我等何!”

    诸侯被撩拨出谈兴,七嘴八舌地吹嘘自家的讨董功绩,恨不得将董卓踩在脚下,啐上两口唾沫,再刀刀凌迟,以宣泄心中那昂扬的炫耀之情。

    袁绍瞧着众人酒醉后扯胡话的丑态,颇有些不以为然,他打心里很瞧不起这帮粗率莽夫,碍着众人摆在台面上的讨董大业,他又坐在盟主位上,不得不咬着耐心忍受。

    底下忽有人冷笑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在那喧嚣的薰薰醉话里显得特别刺耳,众人尚在糟践董卓,只有袁绍和袁术几人听见了,循声而去,竟是曹操。

    不过须臾,曹操忽而大笑,琅琅笑声震得众人热火朝天的议论像被钢刀劈了,登时碎成了七八片,刹那间面面相觑。

    袁绍皱起了眉头:“孟德何故发笑?”

    曹操冷冰冰地说:“董卓既是如此不堪,诸公何不整精兵,磨戈矛,即刻率大军西出函谷关,与董贼决一死战,与其在此置酒高会,吹嘘老子天下第一,天若有脸,只怕此时已被吹掉了。”

    众人被曹操忽然冷场的话搅得酒醒了一大半,袁绍掩饰着道:“孟德,你醉了,今日是为庆功,不谈他事,来来,你我兄弟共饮。”

    曹操将手中的酒爵重重一顿:“庆功?天子被董贼挟持西走,国之重器有损,你我朝廷重臣却坐视社稷倾覆,空谈功绩,操愚拙,不知功绩何在!”

    这一下,不仅袁绍,席上的诸侯都变了脸,有人想反驳曹操,却到底理亏,尴尬地捧着酒闷闷饮下。

    曹操将食案上的肴馔推开,在空隙处划拉起来:“我之初衷,原望诸君精诚合作,本初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塞轩辕、太谷,全制其险,再使公路率南阳之军军丹、析,兵入武关,以震三辅。皆高垒深壁,勿与交战,视为疑兵,察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今诸公明仗忠义,拥兵十万,却迟疑不进,放董贼西窜,忍天子失位,失天下之望,窃为诸君耻之!”

    袁绍尴尬至极,不得已还在作最后的维护:“孟德,你我皆是为国举兵,同抱赤心,何有忍天子失位之说?董贼虽西窜,然其势仍大,况且穷寇不可追,迫其入死地,彼必以死战,你前次率兵西进,却在荥阳遭埋伏,不正是明证吗?”

    提起那场失败,曹操的怨愤却更大了,他一拳敲在食案上,高声道:“当董贼西窜之初,本可合诸君之力一举而定社稷,可除了我曹孟德孤军西进,诸君何在,诸君何在!”

    这两声质疑像两声重锤,直直地敲落下来,甩在诸人的脸上,有人被刺痛了隐患,对曹操陡然生出了厚重的恨意。

    “孟德,休要失仪!”袁绍喝道,他对左右随从道,“曹将军醉了,扶他回去歇息!”

    曹操不待随从相搀,他索性站了起来:“不劳动盟主挂怀,我曹操还走得动!”他一拱手,“盟主,诸公,曹操一介俗人,不懂鉴品宝物,先行告退!”

    袁绍的火气在胸膈处燃烧着,纵然他和曹操是挚友,也不当在众人之前不留情面地指摘,他恼道:“孟德,你这是要做什么?”

    曹操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操自经荥阳一败,元气大损,无力随诸君同建功业,就此向盟主辞行。”

    袁绍听出曹操要退出联盟,不禁生出了一分惊慌:“孟德要走?”

    曹操丝毫不犹豫:“操兵少力弱,不比诸君,若再待下去,等同一吃闲饭的废物,不得不先走一步。”

    袁绍立直起了身体,说不得是气还是伤心,他怔怔地望着曹操,想挽留又拉不下面子,想训斥又找不到借口,想发火却没有宣泄处。

    曹操也沉默着,到底他和袁绍是多年的朋友,今日当众退盟,形同撕破脸,刚刚那一番辞别的话,与其说是郑重告知,莫若说是赌气。

    他再也不想迟疑,朗声道:“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