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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遇见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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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聊了一会,朱媺娖说:“我们出医院走走吧。这里有蚊子。”说完,她把一只胳膊伸到吴应熊的面前:“看,这里已经被咬了几个包。”

    吴应熊一看,果然,朱媺娖的手臂洁白的皮肤上,有几个小疙瘩了,周围红肿。他说:“那我们去小河边走走吧,那里没有竹子,估计蚊子会少一些。”

    “好的,但我不能走远。否则我舅舅他们会担心的。”朱媺娖回答说。

    出医院往西走四五百米,就是清源河。那天,太阳在青山的上方慢慢下沉,落日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像铺了一层金子。

    小河边,是一片沙地,沙地上种着西瓜。翠绿的大西瓜横躺在地面上,带着泥土的气息。白色的鸟儿,不时掠过天空,霞光落在两位并排行走的年轻人的脸上。

    朱媺娖一边走,一边翻看吴应熊的画册,里面花鸟虫鱼,跃然纸出,翻倒一张小灰兔的画时,她忍不住夸赞吴应熊:“小兔子的耳朵真长,好可爱。你太厉害了,画得真好看。”

    “兔子是我们家养的,一共有两只,我们叫他们小灰和小白。我妈妈是个画家。”吴应熊对朱媺娖说:“她曾是北城美术大学的高材生。”

    朱媺娖问:“你喜欢画画是因为你母亲?”

    “是的。”吴应熊回答。

    “我喜欢画画是因为我姥姥。我小时候,见不到我爸爸妈妈的时候,我就用铅笔在白纸上画他们。”朱媺娖低下头,一只小手摸着自己胸前闪着银光的十字架,说:“这是我姥姥送给我的。我有点想她。”

    “你可以跟你爸爸妈妈说,让他们送你念美术大学。”吴应熊说。

    “我爸爸妈妈一点都不喜欢我学画画,他们想我好好念书,将来学管理,到家里的公司工作。我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朱媺娖说:“只有我姥姥支持我,她经常说,我们家佳佳,以后要成为一个画家呢。”

    “是吗?你一定可以的。”吴应熊说。

    “我不想惹爸妈不高兴。他们从来不问我自己喜欢什么。”朱媺娖说:“即使我做不了画家,将来我喜欢的人,也一定是个画家。”

    吴应熊的心头一震,自己将来能成为一个画家吗??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怪女孩。”朱媺娖问,她的心情有一点沉重:“我爸妈说我是个怪孩子。”

    “啊?你一点都不怪呀?”吴应熊很惊讶地说。

    朱媺娖说:“那可能是你不了解我,我在家很少说话,也很交朋友。”

    “我其实也不爱说话。”吴应熊说,说费力气。

    朱媺娖笑了,说:“我也觉得说话费力气。”

    “你姥姥家,离医院远吗?”吴应熊想让朱媺娖更开心一点,岔开了话题。没想到提起她的姥姥,朱媺娖眼角变得湿润,不一会竟然抽泣起来。

    吴应熊问:“你怎么啦?”

    朱媺娖说,“没什么,我想姥姥了,她很慈祥,是个好人。”

    “那你为什么不去看她呢?”吴应熊问。

    “她去年上了天堂。离这很远,很远。”朱媺娖低声说。

    “啊?”吴应熊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朱媺娖说,他摸了摸自己的头。

    朱媺娖望着河边的落日,金色的太阳,倒影在缓缓的水流中闪烁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美。这种大自然的美景,抚平了她的小情绪。过了一会,朱媺娖的眼光,落在河边的一片青草地上。她飞奔过去,很仔细地在地上找些什么,吴应熊也跟了过去。

    过了一会,朱媺娖大声叫:“看,我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四叶草。”

    朱媺娖一脸的兴奋,吴应熊却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隐藏着忧郁。他说:“希望四叶草,能带给你幸福。”

    “送给你。”朱媺娖笑了,把手中那片嫩绿的草叶,递给吴应熊。

    吴应熊也很开心地笑了。他从画册里取出两张白纸,垫在草地上。朱媺娖和他并肩一起坐下,两人没有多说话,一起看日落。风儿轻轻落在反方向的山坡,他们的笑声,融入了夏天清澈的天空和晚霞的流光里。在岁月里,投下了小小的影子。那一秒钟的空气,和玫瑰一样芳香。

    吴应熊体内的血液炽热,如草叶脉络里流淌的青浆他的瞳孔里,留下了朱媺娖无数微笑的片段。这记忆,从风中长出的记忆,与夕阳斜射的光线,在后来的时光里,长成了爱或痛,歌或哭,笑或恨。连同夏日微凉的风,淡青的暮色,清清的小河,在这座小镇上,在这一刻变成了小小的永恒。

    两人坐了一会,朱媺娖跟吴应熊讲起了自己的姥姥。她很爱自己。不上学或者病休时,自己总喜欢回清源,和姥姥住在一起。姥姥是虔诚的基督徒,周末经常带她一起去镇上的破教堂做祷告。

    吴应熊知道那个教堂,他去那里写过生,在镇里的牛头山下,靠近清源水库,教堂不大,白墙黑瓦,屋顶立着一个十字架。外面有几棵高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但那教堂在特殊时期就被毁了,很少有人去。他问朱媺娖:“那教堂现在开放了?”

    “嗯,去年我姥姥去世,她留下遗嘱,让我爸爸捐钱修复了。我们当时自己去的时候,里面很破旧,只剩几幅残画。”

    吴应熊对宗教不了解,没有多说话。天快黑时,朱媺娖让吴应熊带她去镇上转转,说:“快一年没有回来了,我想四处转转。”

    小镇不大,吴应熊的母校离教堂不远于是他带朱媺娖去了学校。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月色撩人,在清源中学的操场上,吴应熊和朱媺娖一圈一圈慢慢走着。偶尔,迎面还能碰到牵手的小情侣。两人走到一个半米高的水泥台旁,朱媺娖问吴应熊:“那是什么?”

    “乒乓球台。中间放几块红砖头,就可以打球。”吴应熊发现几米远的地上,刚好有几块砖头,他问朱媺娖,你想打球吗?

    朱媺娖点点头。

    吴应熊便拉着她去了校门口的小卖部。小卖部的店主四十岁左右,是个女的,有点胖,她见来了一对“小情侣”,便把卖五块钱的乒乓球拍说成了八块钱。

    “我前几天来问,还是五块呢。”吴应熊说,他原本就打算买一副球拍的,只是当时工钱还没发,就没买。

    朱媺娖拿起玻璃柜台上的球拍,翻到背面看了看,对女店主说:“六块吧,你看,这球拍都有点脱胶了。”

    最后,那副球拍以七块钱成交,不过,店家免费送了他们三个乒乓球。

    两人打乒乓球时,吴应熊望了朱媺娖一眼,笑出声来,说:“刚没想到你还会砍价。”

    朱媺娖说:“你小看人。我还跟姥姥去过菜市场呢。不过只去过一次。我唯一不会的,是剥桔子皮。”

    “为什么?”吴应熊问。

    “因为从小到大,都是我姥姥给我剥的。”朱媺娖含泪说:“她最后病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了,她说,以后怕没人给我的佳佳剥桔子皮了呢。”

    那个夜晚,时间过得特别慢,仿佛比平日长了十倍。吴应熊和朱媺娖打完乒乓球,朱媺娖说,我肚子饿了。

    吴应熊便拉着她去了校门口一家酸辣粉店,那家店的店名很特别:一碗伤心粉。暗黄的苕粉上面飘着几片翠绿的香菜,一些花生米浮在油汤上,朱媺娖尝了一口,酸辣可口,她问吴应熊:“这么好吃的粉,为什么叫伤心粉呢?”

    吴应熊笑道,专门给那些伤心的人吃呀,吃完了就高兴了。

    朱媺娖点点头,笑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可一点也不伤心呀。”

    “这你也信?我随便猜的。”吴应熊哈哈大笑。

    吃完凉粉,他们路过一家台球夜店。十来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在那玩。吴应熊指着台球桌问朱媺娖,你会玩台球吗?

    “不会。要不你教我?”

    “你叫我师傅我就教你。”吴应熊说。

    “我请你喝冰水。”

    他们打了半小时的台球,朱媺娖进步很快,最后一局,吴应熊故意让朱媺娖赢了一局。

    朱媺娖把黑8打进去的那一刻,高兴给自己鼓掌。

    两人回医院道别时,都依依不舍。

    “你以后还来找我玩吧。”朱媺娖望着吴应熊的眼睛说,接下来一个星期都可以。

    “好的。”这时,吴应熊不由自主地说。

    “不是,到时我爸爸妈妈要回来了。”朱媺娖说。

    吴应熊点点头,转身准备走,朱媺娖突然叫住他,问:“你能不能给我画一张画像?”

    “这个,我以前还没画过真人呢。练习画人物的石膏像镇上没有,要去城里买,很贵,我还没攒够钱,过一段时间再画吧。现在画,怕把你画丑了。”

    “没关系。我相信你。”

    “好吧,那明天早上,我们教堂前的老槐树下见。”

    “不见不散。”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吴应熊把来到煤场,跟老板说家里有事,请了一天假。

    出了煤场,小镇早晨的空气很清新。远远望去,大山一层一层,环抱山谷。悠悠的白云在干净的蓝天上浮动,像几只小绵羊。去教堂的路上很安静,吴应熊路过一片色泽墨绿的竹林时,听见凉爽的风和竹叶一起沙沙震动。他赶到教堂时,瓦片上飘渺的白雾还没散去。朱媺娖没有到。他太困了,便倒靠在老槐树下休息。

    老槐树枝干粗壮,绿叶繁茂,树冠有十多丈高,几个大人合抱不住。麻雀、布谷鸟,喜鹊,很多的鸟儿在上边搭窝栖息,欢歌繁衍。树下绿阴蔽日,凉意习习。他吹着凉风,眯着眼睛,会竟然有些迷糊,打起盹来。纤细的画笔和新的颜料,在他的身后安放。

    朱媺娖赶到时,太阳已经从教堂前的河面上升起。她看见吴应熊在树下打盹,便悄悄走到他身边等着。她从头到脚打量着吴应熊,他的鼻子里,发出沉重的呼吸。丰润发红的嘴唇上方,有一排整齐的细细的胡须。他的腹肌凸起,显示出结实的少年身体。

    朱媺娖看到吴应熊白衬衣的衣领上,有一粒煤渣,便轻轻地伸手去拿。她的手还没伸到,一树的鸟儿不知受了什么惊吓,“轰”的一声,同时飞出槐树,鸣叫着向四面八方散去。

    “你来啦!”吴应熊一下子惊醒了,坐了起来。

    朱媺娖的手,无意碰到了吴应熊的眼睛,她连声说:“嗯,对不起。”

    吴应熊朝朱媺娖笑了笑,说没事的。

    朱媺娖关切地问:“睡着了?早上怎么不在家多睡会?”

    吴应熊把跟早上起来跟老板请假的实情告诉了朱媺娖:“今天可以陪你一天。”

    朱媺娖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说:“好,你看我今天的着装,可以多走走。”

    吴应熊一看,朱媺娖那天梳了一对马尾辫,上身穿一件黑白斑点的花衬衣,下身穿着紧身裤,脚上一双咖啡色网球鞋。他说,这样吧,我们先画画,然后再去瀑布那边逛逛。

    朱媺娖站在教堂前,一动也不动,面带微笑,像是少女版的蒙娜丽莎。吴应熊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画了好几次,都不成功。他自己很不满意,朱媺娖每次要过来看,吴应熊都不让看,直接把画纸揉成一团,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空气中拥挤着发光的焦虑。

    “你让我再练习一段时间吧。”吴应熊静不下心来,急得满头大汗,手瑟瑟发抖,想放弃了,他总感觉朱媺娖的眼神里,有一种特殊的东西,画不出来。

    “你再试一下吧。”朱媺娖鼓励吴应熊说,“多一份坚持,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你就当我是你的模特。”

    “要不你坐下试试。你站着我紧张。”吴应熊点点头,重新再画。他打量着朱媺娖。她坐在教堂前的长木椅上,胸前的十字架发出耀眼的光,她的两眼充满期待,白皙的皮肤,安静的神情,和身后静谧的教堂融为一体。河边的芦苇,随风摇摆着。吴应熊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内心安静下来。

    画好后,朱媺娖拿着画看了半天,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说:“第一次能画成这样,很好了。谢谢你。”

    吴应熊绷紧的神经,才松弛下了。他收拾好颜料和画笔,跟朱媺娖一起往瀑布那边走去。还没走到,便听到轰隆隆的流水声,两人遇见了神奇的彩虹:前些日子,清源下了暴雨,瀑布的水流很急,白色的浪花四处翻滚着,砸到潭底,像是巨大的雷声从云层落下。细小的雾气,大点的水滴,落到朱媺娖和吴应熊的脸上,衣服上。瀑布前面太阳正好临于河口,余光从河面反映到天上,幻化出七彩的弧线,明亮的金黄,暗黑的紫,红、蓝、橙,一丝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