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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锋左手绽放出金色的真气,止住鲜血的流淌。右手上的利剑,仍旧架在水信元的脖颈之上。
他昂然点首,声如奔雷:“没错!”
水信元却是道:“苏梦枕恃强凌弱,当年三河剑派正是迫于神堂的进攻,才不得不成为荆州的神霄道附庸……”
神堂、三河剑派、神霄道三派从北向南排成一条线。神堂的领地有三川和南阳两个郡,三河只有一个襄阳郡,但因为没有被四十年前的大战所破坏,人口密度要高一些。
而神霄道则拥有整个荆州,是当今天下道门有数的大派!整整一个州和一两个郡,差距可想而知。
吴锋眼神流转,悠悠一笑:“那么,究竟是谁先进攻谁的?”
水信元微一思索,而后愣住。
吴锋道:“当年三河强,神堂弱,李清自恃强横,侵犯神堂,结果遭受天谴而横死。三河剑派陷入内乱,强弱之势顷刻逆转。李清之子李忠遭受神霄道要挟,甘愿成为神霄附庸,丢尽乃父威名……”
他声色俱厉道:“李忠看起来是的确暂时摆脱了危机,得到时间重整三河,可是长期的后果,水馆主想过没有?”
水信元被吴锋将长剑架在脖子上,只能道:“水某人愿意洗耳恭听。”
吴锋仰首道:“水家本来是商人出身,成为一方豪强。因此水馆主喜言利,说义理也是从利益的角度来分析。那么我吴锋便以利的角度来让水馆主看看。”
“当今诸侯,无不想要集权,只在是否有这个能力。”
“神霄道强大,只因为不久前发生过内乱,新主龙傲天初继位,因此现在不能保护三河剑派。”
“然而曾经的襄阳郡,还包括荆门地区,面积相当于三川郡和南阳郡的总和,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了以襄阳城为中心的盆地地区?”吴锋瞋目道:“因为当年李清死后,龙战野趁着三河一片混乱,趁火打劫,将荆门地区一举夺取!苏堂主反击三河,艰辛奋战,也不过取走几座坞堡,龙战野却一下就划走了半个郡!”
水信元微凛,想到当年的事情,心中发寒。
当然也是李清并没有完全平定荆门地区就忙着进攻神堂,因此他死后,那个地区的豪族和支派才纷纷投向神霄的怀抱。襄阳地区的领主们,忠诚度明显就高得多。
吴锋又道:“龙傲天此人虽只是黄口小儿,才略不及其父,但毕竟有乃父留下的雄厚基础,很快必能平定荆州内部的隐患,届时必将踏上集权之路。”
龙傲天比他大十一岁,却被吴锋贬作黄口小儿,但吴锋神色飞扬,气势迫人,亦令水信元完全感觉不到半点错谬。
吴锋以沾满鲜血的左手凌空虚划,血光如电,血珠飞溅,弹射了水信元满脸:“龙家绝不会信任三河剑派内部的领主们,必定会逐步分化瓦解三河,以各种手段谋害各家家主,将自己的亲信安插进来,或者怂恿家臣推翻家主,以培植自己的代言人——”
“最后,三河将完全被神霄所消化,再不留下一丝痕迹!”
吴锋神色转向平静,似是惋惜地道:“到了那时候,无论是李家还是水家,恐怕都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了。”
水信元也神情凝滞,好一阵才问道:“神堂又如何?”
吴锋道:“神堂与三河实力相近,根本没有能力消化三河。进攻三河,是为了求取与三河结盟。只有两派结盟,实力相加,才有与锐意北上的神霄抗衡的资本!然而李忠顽固不化,所以苏堂主才不断攻略三河控制下的土地城塞,以求令李忠醒悟。”
“水馆主想要践行对三河的忠义,那么,与苏堂主合作,一同点醒李忠,令三河与神堂都在神霄的淫威下得以保全,才是真正的忠义!”
罗廷玉此时已经全身染血,喘着气运功疗伤,却仍是大呼道:“老大说得极是,合纵的道理谁都懂,偏有人被连横之策所趁,割肉喂虎,引狼入室,何其愚也!”
水信元咬了咬牙,又道:“然而神堂已经和天子峰结盟,何必再与三河结盟?”
吴锋嗤笑一声,问道:“天子峰薛家小姐风华绝代,天下仰慕。但她已经被送过来接近两月,在下作为她的未婚夫,与薛家小姐同居于宛城城主府中,却至今清清白白——水馆主可知道是何缘故?”
水信元面有难色。
他听说过薛衣人之女放荡不堪的传言。
吴锋见他口唇蠕动,便道:“水馆主不好说,我便说了罢。薛衣人乃一代枭雄,做事极为精细,如果自己的女儿真的不干净,又怎敢将她嫁过来?薛大小姐的清白,吴某人实是清清楚楚。”
他却是话音一转,道:“不过,我怕啊……”
水信元问道:“吴公子如此胆气,有何好怕?”
吴锋道:“薛衣人乃一代枭雄,觊觎神堂已久,本无好心。他将女儿嫁给我,图谋的恐怕便是在下的人头,和神堂的千年基业!天子峰与神堂的结盟,全无利益基础,根本不是真正的结盟,全然不可靠。如此一来,在下怎能安心与薛家小姐同床共枕?”
他说起谎话来丝毫面不改色,心中却窃自暗笑,明明是自己和薛洗颜联手将岳父大人给耍了,骗得薛衣人和神堂结盟,解除了神堂的最大威胁。
“而神堂与三河共同遭受神霄道的威胁,生死存亡,连于一线,这才真是如水馆主所说的——合则生,分则亡!”
他眼神凌厉道:“水馆主之前说苏堂主恃强凌弱,然而实际上,他平生正是专与强暴相抗!”
“李清当时筹备多年,三河剑派兵强马壮,不是刚刚换班的神堂可比。苏堂主明知不敌,却不肯屈服,逆势相抗,虽然多次战败却能保全实力,终于反间计凑效,一击翻盘,令李清自食其果。”
“现在神霄道磨刀霍霍,苏堂主才进攻三河,以攻代守,谋求神堂与三河共抗强暴的局面。如此英侠气概,实足光耀日月!”
水信元听到这里,长叹一声。
而外头水野馆的侍卫们也都露出以为然的神色,议论纷纷。
水信元道:“吴公子一番话,令在下如醍醐灌顶,甘露滋心,方才的确是鄙人唐突了。然而待李忠醒悟,两派联手击退神霄之后,又当如何?”
吴锋放下了架在水信元脖子上的利剑,笑道:“点醒李忠之后,水馆主就尽了对三河的忠义。其时水野馆可以回归三河体系当中,但如果愿意跟着我们神堂,我们也欢迎之至。不过相比起来,神堂这边的赋税是轻一些的。”
苏梦枕擅长理财,取税最轻,无论是百姓还是领内的大小领主们,都享其利。
如果没有这一条的话,吴锋亦并无说服水信元的十成把握。
水信元当下向着这年龄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少年拱手道:“受教。”
吩咐道:“速速取上灵药,为吴公子等一众贵客疗伤!”
吴锋眼露悠然神色,过去与罗廷玉击掌。
任务完成,大事已定。
双方很快将水野馆归降的具体事宜敲定。
水信元送吴锋等人至城外十里外,吴锋等几人快马加鞭,如同风驰电掣,回返神堂领内。
大道之上,马蹄声疾,灰尘扬扬。
尘烟之中,吴锋瞧向罗廷玉,微笑:“有惊无险啊。”
罗廷玉在马上揉了揉被棉布包起来的伤口,哼唧道:“就是身上好痛。”
吴锋扬起头,双目凝注向前方,道:“水信元是个色厉内荏的人,如果不怕死,他也不会见我们。但他一直被他那个老爹灌输那套‘合则生,分则亡’的理论,已经遭到洗脑;而且,神堂是纯粹的武士门派,而水野馆作为三河的支派,是修真门派,本身存在极大的隔阂。”
“他必须要有一个能够原谅自己的理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遭到劫持才选择投降,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你们都被放进了狭窄的内堂里,而他的侍卫却都在外头。一个正常的人根本不会这么做。”
罗廷玉道:“问题是那些人砍人也是真的啊……”
吴锋道:“所以说啊,做说客这一行一定要脑子转得快。如果我们一时想不通的话,水信元恐怕也会和他那个老爹一样顽固病发作,让人砍了我们,然后以身殉三河了……狗,记得学着点!你迟早也要独当一面的。”
他眼露得意神色,晨曦照亮少年水色的双瞳。
“真正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了。”吴锋口中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