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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姝心头微微一愣,还未出声,只听得面前这人微微轻笑,郎朗诵来:“云翻雨覆不须论,扪虱何妨坐对温。政恐移文邀俗驾,可能垂箔走高门。寒松卧雪不知老,脱叶经霜无几存。醉着锦袍堪一笑,翰林风月我诸孙。”
说起来古人也是好笑,此等不良的卫生习惯,却演变成仕人歌颂贤士不拘小节的优良品性,这是一首七言绝律,自然不是陈重所作,乃是他熟读唐诗三百首当中的一首而已。
柳姝脸露吃惊之色,此诗浑然天成,格律严明,首句破题,点明典故,次句承题,接而转合,只不过此诗内容偏向于歌颂贤士性情,大格局上略有偏失之处,但不管如何,这也能算得上是一首佳作了。
抬眼看上他方才吟诗的样子,却有几分才子模样,柳姝心道此人的确有些才学,若非他品行有所缺失,的确算得上是柳城为数不多的杰出才俊。
陈重可没想那么多,他之所以抄来这首小诗,无非是想打击一下柳姝对他的刻板印象,若说作诗,自己的确不行,但要论抄诗,自己可是有两下子的。
一念及此,他不得在心底感谢前世那个整天逼着他背诵古诗的老爹,若非他幼年所逼,自己现在可练不出这份抄诗神功,犹记得当年一个贪玩孩童被父亲手拿鞭子追赶着跑的场景,那时不知父亲的良苦用心,一度还曾怀恨他,现在识得这片苦心,可惜亲人却已远去,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子欲孝而亲不在。
“哎!”陈重微微叹息了一声,柳姝极少见到他这般沉重失落的表情,一时间倒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人了。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汇聚一首格律严明,却又不失文采的七言律诗,你的才智实属上等,本是高兴之事,你又何必徒增叹息。”柳姝沉吟问了一声,可以看出来,她对这首诗有些赞赏,再次看向陈重的神情,略带赞誉。
陈重坦白道:“不瞒柳教谕,实则此诗乃是我家乡一位大儒所作,陈某不过是照搬过来而已,算不得什么高兴之事。”
柳姝稍稍惊讶,惊讶的地方有两处,其一是这首诗并非他所作,其二则是他如此坦诚的言明此诗非他所作,实属难得。
“哦,你的家乡不是在柳城吗?我怎么从未听闻过柳城还有这么一位大儒?”柳姝略带疑惑的问道。
陈重解释道:“陈家是近些年迁到柳城的,老家远在江湖之上,距离此地有数千里之远,此为大儒如今想必已经羽化归仙了吧。”
“你方才叹息是在忧伤这位大儒的仙逝吗?”柳姝沉吟问道。
自己虽然知道这首诗,但是写这首诗的诗人还真是忘了,陈重叹了口气道:“倒不是忧伤这位大儒,只不过此诗让我想起自己曾经的亲人,故而有些感伤而已。”
柳姝点了点头道:“诗能承情,对你来说,得胜秋闱,考取功名或许是报答亲人的最好方式,不必如此挂念。”
陈重心里涌现出一丝暖意,深深的凝望了柳姝一眼,不过又有些好奇,今日的柳教谕怎的开始关心起自己了?
“柳教谕这是在关心陈某?”陈重收拾心情,笑了笑问道。
柳姝表情微微一变,看他这调笑的神情,不免联想起他往日的作风,当下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觉得你有何地方值得我关心?”
窝靠,又是这种口气,陈重不过是想开句玩笑调解调解气氛,缓解一下学习压力,没想到这柳姝的模样气质又转变为冷漠。
“身为教谕,体恤生员,这是教谕之责啊,难不成柳教谕现在还对陈某怀有往日恶劣印象?”陈重咋了咋舌,试探性的问道。
“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印象有所改观?”柳姝面无表情,不置可否,随即想到前几日在院长客室遇到宋濂学士的事情,宋濂学士特意将她请到院长客室,不为别的,就是想了解陈重在柳城学院的学习情况。
可当她告知宋濂学士自己辞了教授陈重课业的事情之后,宋濂学生再三请求自己放下心中的成见,帮助眼前这人传授课业,助他得胜秋闱,面对宋濂学士的再三央求,柳姝也是没有办法,故而今日晚间才又一次来到药庄,为他传授科考课业。
陈重虽然一开始没有问及柳姝今日教授自己诗文的缘由,但是不难猜想,她之所以能放下往日的成见来教授自己课业,多半是领了谁的请求,而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能有这份号召力且对自己科考之事十分看重的人当中,除了宋濂就没谁了。
见他若有所思,柳姝想到此处,不免觉得此人有些神秘,他和宋濂学士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当朝一品学士,再三为他说项,“你和宋濂学士有何关系?”
当她问道此处,陈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无误,这柳姝之所以能再次临门传授课业,果然是宋濂招来的,心底里对宋濂怀有一丝感激,但是对柳姝冷淡的话语却没什么好感。
“你的语气让我略有不爽,所以我拒绝回答你这个问题。”陈重眨了眨眼说道。
“不爽?”柳姝对这个词不太了解,但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眼前这人甚是狡猾,不好对付。
想到宋濂学士对他的赞誉,柳姝只觉得和眼前这人有些不相匹配,文采斐然、智计非凡尚且不论,可宋濂学士说他品行如一、德行高尚,光是这两点柳姝就不太认同。
两人一时间陷入一段沉默当中,柳姝只觉得和眼前这人天生不合,即便今日调整了情绪,带着一份教谕之责来传授课业,可话说到一半,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反观陈重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开始怀疑眼前这小妞是不是上天派来为难他的,怎么的别的女子对他都是崇拜有加,偏是她,无论自己如何表现,在她眼里却都难逃品行不一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