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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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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只是想让唐氏养不成程熙,谁知后果相当惨烈。唐氏被毁容,被吓得屁滚尿流,还被太医宣判了望天等信生死由命的结局。几重的打击,让这位很快醒过来的奶奶大人不只面如死灰,只怕也是心如死灰的。

    大约真的被点中重穴,她矜贵无比的精神世界溃不成军了。

    武梁深觉自己还是低估了人民群众的想像力与渲染力,一时间针对唐氏说什么的都有,好像唐氏就是个传染源,三步外沾上她的气就能被染上似的。

    尽管太医一再的强调,不必恐慌,是瘛咬病的可能性非常非常的小,并且就算是这病,它也不会传染给人的。只要照顾病人时注意点儿别接触病人伤处就行了。

    但聪明灵活的丫头婆子们都悄悄在心里说:骗谁呢,当谁傻?不过哄着让咱去送死罢了。尤其照顾唐氏的时候,丫头们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宁可挨打挨罚,也好过赔上小命啊。

    那时,还有个致庄院的丫头因为被安排近身照顾唐氏,在院里直接磕头哭求,说自己死不得,上有年迈多病的老母,下有年幼的弟弟妹妹都指着她呢,她死了,整一窝都活不下去啊……凄凄惶惶求放过。

    被程向腾发怒一脚踢了,一边滚走还一边道谢,含泪带笑的去了。

    那时候,唐氏已经在娘家人的哭泣中知道了自己的状况。她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眼神空洞,形容惨淡。

    武梁觉得她很有可能捱不过去这遭,悄悄在心里给自己量了量刑,忑忐于自己是否报复过当。

    那心里感觉挺复杂:唐氏不爽了她心里是挺暗爽的,但若这人要就这么死她手上了,那以后但凡想起来,都会是个大疙瘩压得她心沉难受吧?

    那时候,程向腾踢完丫头就出门去了,半天没有再回来。

    当天晚上,荣慈堂里老太太发飙。说是晚上给小程熙换衣洗澡,发现了小程熙腰上有片乌青。老太太怀疑小孙子被摔着了,怪奴才们瞒而不报。于是带着人来致庄院,把小程熙原先小偏院里的一干人等捉住了一一拷打。经过一番指认辩证,最终揪出其中一个小丫头子,说是她拧的小少爷。

    拧出来的一片乌青,那得拧多少下用多大的劲有多大的仇啊!老太太怒不可扼,当场下令狠狠的打那丫头三十大板。

    行板子的人看老太太震怒,要死的不要活的可劲的打,那丫头捱不住打死于当场。

    整个小侧院里伺侯的人随后都不知去向……

    婆婆虽然没有将唐氏对熙哥的照应不周说到嘴上,但唐氏这样了,她在小偏院收拾完人就扬长而去,不肯拐进正屋来看望媳妇儿一眼,那深深的恼怒不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而女人躺在这里半死不活,自己男人却这时候不告而走,竟是没人知道他干嘛去了。

    也许,这就是唐氏人生至down的点。

    程向腾折回来时夜色已深,正院里依然灯火明亮,大家都各守岗位肃穆静候,好像等着送唐氏最后一程似的。唐夫人眼睛已经红肿,仍然哭很甚欢,毫无止住的迹象。众人不管真心假意,没人敢稍露欢颜。

    倒是程向腾一派轻松模样,叫了院里众人,细细述说了太医交待的护理注意事项。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追去太医院,仔细询问太医去了。

    程向腾随后拿出一柔软的薄皮手套戴上,然后他亲自去给唐氏喂汤药,亲手往她伤处涂药膏。

    他轻声细语安慰她:“太医说了,一点儿小伤,很快就好了……月盈,就算是瘛咬病你也别怕,咱有药呢……就算药效不令人满意,咱宁可是病死的,也别是吓死的,知道么月盈,我信你做得到……有我在呢,我会照顾你……”

    唐氏有没有听进去都不要紧,因为人家程向腾还真不是嘴上说说,连着两天,在唐氏最灰心的时候,他都守着唐氏,喂药涂药、劝慰安抚,片刻不离。

    他的行为,不但成功安抚了唐氏,让这位奶奶眼睛里慢慢有了神采,哪怕是闪烁着怀疑的光芒,也好过空空寂寂心无生志。

    也成功安抚了唐家人,那唐夫人咬着手帕哭得越发动人:女婿呀,这就是我的女婿呀。

    还成功安抚了程家那些恐慌中的下人们。看看吧,二爷都不怕传染亲自侍候呢,咱好像也不应该怕?看二爷精神很好的样子,看二奶奶也一天天比先前有起色的样子,莫非,这病并不可怕?

    慢慢也有胆大的下人主动靠近了,虽然照顾起唐氏来还是加倍的小心着。

    总之连着好几天,病人或护理者中并没有人员伤亡,这是个最最安定人心的信号。

    短短几天,府里就一切正常正规了。

    程向腾这才提起程熙小偏院被处置丫头一事,借此训话,表示但有丫头敢服侍唐氏的时候推三阻四不肯经心,或胡编乱造说些闲话,都跟那丫头一样的下场。交待执板的婆子,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打死不用回他!

    于是下人们越发老实了,照应唐氏时更特别走心些。

    ……有人说是唐氏命好无病,有人说是猫血好使管用,反正唐氏在床上躺了十天,挺过了太医所说的危险期。然后发现根本没事儿啊,不打喷嚏不头痛,不尿频尿急尿出血,腰不痛来嘴不歪,没傻没疯没痴呆……除了脸上的伤痕明显,其他哪儿哪儿都好好的啊。

    不得不说,程向腾表现得十分的爷们儿,连武梁都深深地佩服他。真的,好男人就是他,他就是程老二!

    他哪怕只表露个不离不弃的态度呢,就已经相当能感人的了,还亲自服侍起来,真是让人泪花花儿直淌啊。

    除了程向腾自己大加表现外,他还把姨娘们都拉出来一起表现:唐氏病中,她给姨娘们订的规矩依然坚决执行中,并且更加的严格。

    从前吧只是早晚两次请安,可程向腾说现在你们奶奶病了,问侯不是该更加勤谨吗?于是改为早中晚三次。

    比如早上,该到的点儿要到,在外侯立着,等主子奶奶什么时候醒了说让走了再走。万一唐氏睡得久醒得晚了,或醒了却懒得说话了,等准你走之后再来请午安就来不及了,怎么办?

    怎么办?自己偷空吃个饭早安午安连轴转呗!偷不来空?偷不来空你饿着啊!没的折打,也不准病假。

    最初两天,唐氏只想睡死哪肯理人,于是外面姨娘们独成一道风景线,从早到晚的站成望主母石。

    噢,必须提一提,被禁足的秦姨娘同学也被放出来了,带队在这里站着。于是最初难免有人猜测,程向腾是借此机会给她放水呢吧?

    半上午的时候,因为秦姨娘禁足中可不是清养,是要抄多少份X戒X经X则的,为赶任务晚上睡得足够晚,一大早被放出来站班时眼睛还微红着,然后站着站着就没撑住,身子一晃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然后,她被给一枕头,软软的。

    ——她必须站在软软的枕头上,再倒地要开除……

    于是又有人猜测,程向腾这是借机发挥专门针对秦姨娘的吧,谁让她之前犯事儿来着。

    当天一排四个姨娘就站了一天没吃饭,个个腿肚子打颤。

    苏姨娘胖些,大概身上细胞多需要更多的能量维持,于是到下半晌就颤颤微微的扑地了,据说是饿晕的。然后她得到两瓢冷水。

    ——被泼醒了继续站。当然,中途耽误的时间和楼上一样,要double补足。

    嗯哼,如今谁还敢再有半分侥幸心理?都老实地站吧。

    人家宫里出来的燕姨娘,大约对站规矩有着深厚的基本功,是稳丝不动款。而武梁,是品着嘴唇内侧咬出来的腥味不让自己趴下的。

    当然这不能算是处罚,这是正常的规矩。

    十天危险期过,姨娘们站规矩也站出经验练出腰杆驾轻就熟了。程向腾还表示了赞赏,说等你们奶奶好了,再立规矩时按你们奶奶要求做,就不怕做不到做不好了。——竟是帮着练兵呢?

    然后程向腾给她们安排了新的任务:轮流贴身侍疾。

    贴身侍疾就是真的贴身侍疾,具体项目包括:擦身洗漱,尝药换衣,服侍便溺……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姨娘们日常有丫头婆子们侍侯着,所以养得毛光皮滑,所以可以服侍得更精细些。

    于是丫头们靠后打下手,姨娘成服侍病人第一主力,活动在贴床贴身的最前线。

    ——也就是说,不轮你服侍男人的时候,你可能被轮到服侍女人,白天贴身在室内,晚上廊下支床铺。——原来以前都是误会,这才是姨娘行为规范之正解啊。

    无论如何,姨娘多的好处就明显凸现出来了:这么多人,一个人三四天,半月就过去了呀。

    武梁当然是值三天,因为男人轮她屋里也就三天,得的福利也付出对等嘛。

    不管几天,程向腾明显玩真的,武梁也断不敢敷衍。为此她还特意分别服侍了桐花一天芦花一天以积累经验,心理建设做了无数遍,然后真到了该给唐氏换衣擦身的时候,仍然僵在那里。

    唐氏是脸上受伤了,又不是瞎了傻了缺胳膊少腿瘫痪了,自己什么不能做啊?偏让人贴身到这种程度。

    实际上唐氏也就开始那几天,关于面子里子委屈恐惧等等东西一起涌围着她,让她梗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人无比的尖刻刁钻。

    这之后确认了程向腾对她的爱护是多么的有决心多么的有诚意后,就心里慢慢滋润了,整个人慢慢从内而外的颓丧之气置换为喜悦,精神焕发荣光满面。

    ——哪怕脸上有疤,那也是散发着荣光的疤。

    而唐氏当初自己想捏着的人,现在被男人替她捏得软成泥一样,反而忽生些高人一等该有的高高在上和不屑一顾来,并没有再借机重重刁难人几分。

    ——其实武梁觉得是她自己也不自在,一个女人被另一个不相熟并且有敌意的女人全身上下的看透摸遍,实在是有够膈应。

    于是唐氏除了端汤试药之外,并不让她做那些真正贴身的事情,武梁才大松了一口气。

    女人们在后宅没啥事儿干,天天这么着倒也不寂寞,但问题是,程向腾忽而这般,大家的心都提得高高的,除了身体,精神上是更加的疲累。

    尤其武梁,别人对程向腾估记维持老样子即可,但武梁和程向腾相处一向是轻松欢快风的。如今面对男人,便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于是她也多沉默,男人轮到她屋的时候,话便也简略为几句公式体:“二爷来了,二爷吃了嘛,二爷睡吗,二爷起吧……”

    睡是真睡,沉默地翻滚,凶狠的辗压,男人该狼的时候还是狼。

    武梁总觉得男人这段时间有点儿怪,有点儿“恨恨的”的意思,好像一直在和谁生着气似的。

    她弄不清楚原因,不过反正男人这般又不是为了她,她也不想去哄去劝去开解,她只小心服侍着,本本分分做她的姨娘本职工作就是。

    武梁想,这男人虽然不可能和谁做到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但他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好男人,并且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了。

    这次唐氏因为他,几乎可以算是起死回生。除了他个人超好发挥,做了身为人家男人该做的外,还整顿下人,操练姨娘,反正围绕着唐氏的一切,都被他收拾得服服贴贴的,这让唐氏放心又开怀了吧,所以病好得快些?

    某种程度上说,唐氏能不死,武梁也悄悄松了口气。而某种程度上又说,整个事情还是不大对味的感觉。

    ——具体的好像有点儿复杂,反正武梁也说不清,她觉得最近她的智商比较捉急,都不大会思考了。

    唐氏比过月子还精细的养了一个月,除却脸上的疤,估记人都能鲤鱼打挺了。

    如果不是要用血膏防病,多用去疤的药的话,没准她早就好得连痕都不留了。只是如今错过了除痕的最好时候,那些伤痕只怕得留在脸上了。

    唐氏当然积极地用药,疤痕当然在逐渐的减淡,最后只有几道白白的浅痕尤存了。

    不论如何唐氏算是彻底好了,姨娘们当然也侍疾结束。都是可喜可贺的事啊,真该锣鼓宣天鞭炮齐鸣啊。

    唐氏好了后,人淡定从容多了,不是以前那种维持着三分笑的强装,是真的有种从心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喜乐。那种精气神,足可以弥补脸上因疤痕而黯下去的少许姿色。

    果然她没有选错男人啊,果然危难时候见人心啊。

    唐氏好了,自然又想起小程熙来,又求到了老太太那里。

    这次老太太斩钉截铁:熙哥以后都养在我这儿,直到迁院别居,你就别惦记了……

    想起当初,老太太还余怒未消。那是因为事出突然,她把熙哥儿抱来时他们促不及防,所以才会让他带着伤被她看见。平日里看不见的时候,还不知道熙哥儿遭过多少罪呢。

    最可恨的是当时单独审问那院里下人的时候,竟几乎人人知道小程熙受了苛待……

    老太太跟身边金妈妈说起这事儿时还眼眶发红,“熙哥儿刚抱去那院的时候,又摔又烫着,我听信那唐氏所言,只当做意外看待。

    想着服侍的人手生不会照应,便给她两个老成的妈妈帮手。但她也不愿意使唤,嫌我多插手的样子。我就想着既给她养,便由她摸索着行事也好,只要有心哪有学不会的。竟是由她去了。

    后来又听说熙哥儿啼哭,也只当他初换了地方不适应,慢慢就好了……没想到我竟是瞎的,这荣慈堂竟晦塞至此!”

    这事儿说起来金妈妈也有责任,没充当好主子眼睛耳朵嘛,只惭愧应着不敢多说。

    说来说去,不过是万想不到有人敢动小少爷心思罢了。

    老太太说着冷冷笑,“唐氏她抱熙哥儿过去,到底有没有用心照看过?满院的丫头婆子都知道的事儿,她也一概不知?那些丫头下人敢对小主子动手,哪儿来的胆子?”

    “不管是她唐氏体弱多病力不从心照应不周,还是她暴燥易怒迁怒小儿动手伤人以至上行下效,以后小程熙都绝对不会再交给她养了。她想养,自己生去!”

    这些话,当初在致庄院发落人的时候就想对唐氏说了。只是唐氏那时根本就一副死样子,她也不想那时候给她添那口气儿扔那块砖。

    如今唐氏又利索起来了,还想要孩子,哪儿有门儿?

    唐氏也只是试试,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当初老太太在她那种时候还那种态度,唐氏心里也是明白的。所以如今被拒了,也算是在预料之中,唐氏并没有太大失望。

    程向腾也劝她,说母亲镇日寂寞,熙哥儿养在她身边,也是我们的孝心了。你就算没有亲自教养熙哥儿,他将来也断不会不尊嫡母的,尽管放心好了。至于嫡子,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必强求……

    反正这种话都是老生常谈了,但这次唐氏却听进去几分。

    七月初三很快就到,小程熙周岁宴上,宾客盈门。主角当然被抱出来接受祝福,以及进行抓周什么的系列活动,但整场程老夫人都看得很紧,摸都没让唐氏摸熙哥儿一下。

    武梁看着,就真的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场闹腾,总是值得的。

    于程向腾来说,应该更是值得的。

    虽然程熙养不成了,但唐氏依然心里美,看着姨娘们也不那么碍眼了,对姨娘们算是相当宽和。当然,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侍疾过程中建立起来的互动友谊。

    姨娘们自然没胆冷着脸去问:“奶奶要吃吗?”她们自然是要谄媚的至少也是和悦的笑着的。

    而唐氏再高贵自持也不可能冷着脸指使:“扶我去尿尿”,她也得和颜悦色着不是么。

    于是不论真假,反正大家能互相笑着,就或多或少的消除了些隔膜。

    当然这种相处模式一旦形成,便不可能因为唐氏好了就卡嚓断了去。

    此事过后 ,唐氏贤惠了,能对姨娘们笑了,而不是象从前一样冷冰冰的或满脸不耐烦的对着这些贱人们。

    而姨娘们不会嘘寒问暖的,现在也会了,不肯笑脸奉承的,现在也肯了。

    于是妻妾一家欢,就这样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