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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亲事本是不成的,士农工商,以士就商,对于那些清傲的士子老爷们来说是一种侮辱,没将那商户人家打出府来都算是手下留了情的。
这时我们的孙老爷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力排众议,越过自己的老爹和容家交换了妹子的庚贴。惹得孙老太爷直骂儿子不孝、堕落,但事已成定局,却也无回天之力。
孙老爷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从自己的爷爷开始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有功名后就清高了,认为金银都是些阿堵物,会掉了身价,所以从不想着置产置业,还总是置办些不能吃不能喝的孤品古玩什么的。这些东西只靠那几十石的俸禄和别人孝敬的银钱又能撑多久?所以孙家原有的一些产业也慢慢的败光了,而容家自祖辈起就是凤阳大户,在凤阳的商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妹子嫁过去别说是吃穿不愁,也能帮着拉扯自家。
不得不说孙老爷这一步棋走对了,孙家姑奶奶的聘礼颇丰不说,容家还额外给了孙老爷不少好处,就连他这凤阳通判的职务都是容家帮着谋划的,终是靠着容家这颗大树重新站了起来。
前世惊马之后,孙夫人亲自带着孙二公子来穆府赔罪。因其也是无意之举,又有三伯母的关系,穆家人自是不好太过为难,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孙二公子会成为自己日后的三姐夫。
穆识月悠哉哉的晒着太阳想着心事,菱烟端着熬好的药碗走了进来。离的很远穆识月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这些年侍候怀远伯汤药,倒是练就了一只好鼻子。
就着桌子上的橙皮脯穆识月一口气就将药都喝了下去,立在旁边的菱烟和白露都愣愣的看着自家姑娘。这姑娘平时喝药不都得三催四请的好顿商量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穆识月放下漱口的杯子,并没有理会两个丫鬟的诧异。挥了挥手说:“药喝过了,这回我可以休息了吧”。到底白露年长些经事也多,轻轻拉了菱烟的衣袖,二人一起帮她卸了钗环、脱了外衣。
穆识月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两个丫鬟忙活,拿着把镜揽镜自照,和哥哥如出一辙的眉眼,秀气的鼻子,小巧樱红的嘴唇,只是脸肉肉的,倒是很滑腻。原来自己幼时是这般模样,早都忘记了呢。
待她看了很久依依不舍的到床上躺好后,二人才告退出去。
躺在床上,穆识月却久久的睡不着,现下的事实在太过离奇,让她不能平心静气的接受这一切。谁能想到已经身死的自己现在又好生生的活了过来,但这又让她足够惊喜。
自己死的时候不过才十九岁,也算是青春少艾,如若没有那一桩事,自己和曹柏森是不是也会夫妻恩爱、儿孙饶膝、相扶到老?可偏偏命运弄人。
转念又想,就曹柏森的所作所为又怎当得起大丈夫的名号,即便没有这一桩事,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又哪里知道日后会怎样,说不好日子会过的更糟。
黑黢黢的眼睛数着头上承尘的纹路,手下是柔软的细葛被面。穆识月觉得如果不究其缘由,对于现在的奇遇她至少是欢心的,哪有人真的不畏死,至少自己很怕。
至于前世,仔细回想自省吾身,穆识月不得不承认,以自己现在的眼光来看,前世的自己是有些自卑的。
没有母亲,父亲对自己教导的少,哥哥靠不上,而自己又不是怎么出色的人。
论才学品味比不上二姐,论相貌婀娜比不得三姐,玲珑讨喜及不上四姐,娇俏可人又及不得七妹。所以才事事隐在人后,甘愿做一个平凡的绿叶。
不过在京中磨砺了六年,她早已不是那个闺中畏畏缩缩的六姑娘。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那就泰然接受,摒弃陋习,更好的走完这一世。
至于前世种种,就当做冥冥中能指引自己前行的梦境,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有着这一番遭遇,自己的人生自是会如鱼得水般畅顺。
想通其中关节,穆识月觉得心神俱通,说不出的畅快,就连夏日的燥热都是美好的。
白露和菱烟没有留人在屋子里,吩咐个小丫鬟坐在檐下听着小姐的动静,二人走到院中一棵环抱粗的梧桐树下纳凉。
白露先开口问了今日惊马的情况,菱烟大致的又讲了一遍。白露微蹙着眉纳罕道:“并无什么不同,可是总觉得姑娘今日有些不同”。
菱烟也深有此感,垂着眼睛重重的点点头,“许是吓的狠了,姐姐不知道,姑娘刚醒就哭了。我自四岁起跟着姑娘,何曾遇过这种事,姑娘千金之躯,纵是磕碰一下都是大事”
白露也点头道:“那汤药还得多喝几次,这几日告诉丫头们多留点心,姑娘若是再有什么不适就赶紧请示二夫人唤常大夫来”
菱烟连连应是,白露叫她也回房梳洗小憩一会,自己便去了姑娘房中守着。
也许是头上的伤口作祟,也许是被褥上的香味熏人欲醉,穆识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没有那些不快与哀痛,只有满满的温暖和翠玉盎然的希望……。
六月的天气刚有些热,树上就已经有蝉开始鸣叫,好在只有寥寥的几只,倒也不怎么吵人。
穆识月这一觉睡了很久,一直到太阳西斜才被一阵饭菜的香气诱醒,淡淡的香味冲击着味蕾,顿时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翻身从床上坐起,在外间忙活的白露听到声音走了进来,嘴角噙笑的和穆识月问安。接着说道:“奴婢约莫着姑娘快醒了,就叫小厨房将晚饭送了过来”
穆识月笑了一下道:“我就是被香气熏醒的,你这是故意惹着我不能好好睡觉”。
白露听着穆识月戏谑的口吻,知道姑娘是在调笑她,连连做样的欠首告罪。在外间摆饭的絮儿听到声音也走了进来,跟着白露一起为穆识月梳妆,还跟着一起打趣白露,屋子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看着絮儿的鲜活劲儿,穆识月也是由衷的开心,共赴生死后方知依附终身的夫婿都不及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此刻对絮儿更多了一份怜爱,也就由着她们笑闹。
絮儿和白露则觉得小姐今日似乎开朗了许多,甚至笑容都比平日更为明媚。自太太去世以后小姐一直谨小慎微,也少了一份小姑娘的天真活泼,如今经此一吓反倒像是想开了一般,私心里便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晚饭就摆在了外间的桌上,穆府一直恪守古礼,每日只有两餐,午时只是吃些点心糕点之类的小食。
早晚两餐是正餐,晨起人胃口淡,吃的自然也就清淡些,所以晚膳就顺理成章的最为丰盛。只见桌上摆着的素炒菜花、鸭血豆腐、绣球乾贝、清蒸银鱼、油焖草菇、还有一羹火腿乳鸽汤,主食是金丝烧麦和枸杞百合冬枣粥。都是比较清淡易入口的,想来是专门为自己这个“病人”做的。
记得以前每日晚膳兄妹二人都是一同用的,因穆识月的住处离小厨房近些,多数都是在她这里吃,今日却是没见兄长。
问了絮儿才知道,兄长早就饿了,跑到小厨房找吃的,觉得今日饭菜太过清淡不合胃口,跑去二堂兄那里混饭去了。
穆识月抬手扶额,这个哥哥够让人头痛了,他就不知道什么是客气和见外吗?喜欢吃什么叫小厨房另做两道就是了,大不了自己出钱。
这就是穆府与别府另一处不同的地方,因府中人众多,日日都在一起吃饭大厨房太过费力,所以各院都设了小厨房。小厨房的人每日按定例去大厨房领食材回来做,如若哪一院主子点的东西超出定例便要自掏腰包去大厨房买,不过每月的初一、十五大家是都要在一起吃饭的。
旅居京城六年,北方的菜爱咸,已经好久没有尝到凤阳的菜了,即便自己的陪嫁里有一个从穆家带过去的厨子,但因照应公爹、小叔的口味,倒是很少用到他。即便偶尔吃一顿,也总是吃不出家乡的味道。这一顿饭穆识月吃的很香,倒是比成年后的自己都多用了一小碗粥。
却没想到小丫头们收拾碗筷的时候絮儿给她漱口,一脸担忧的说:“姑娘今日比每日用的都少,想来还是不舒坦的,一会儿您别太早睡下了,多出去走走”
穆识月有些惊呆,自己幼时这么能吃吗?低头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小手,心中有丝了然,难怪这么胖,原来是吃出来的。
因吃晚膳的时间是申时,太阳还没彻底落山,热气儿倒是过去了,穆识月便带着絮儿和菱烟在院子里走走。因白露统管她身边的一应大小事务,所以没什么重要的事都是絮儿和菱烟跟着自己。
远远能看见抄手游廊里几个小丫鬟在踢毽子玩,院中的大树下还有两个丫鬟在那借着余留的太阳光不知道在绣什么。
太阳的余晖斜斜的照在院落里,给整个院子染上了一层红彤彤的光芒,这一副景象让穆识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也确实,活着,真好。
在院中转了一圈,对面厢房的门就打开了。一个身着拢烟色交领纱衫,浅粉色洒金纱裙的女子从房中走了出来,即便看不清面孔,穆识月也知道这是她的三姐穆景云。
穆三姑娘摇摆着纤细的腰肢袅袅娜娜的向穆识月走来,若说二堂姐穆知颜是池上芙蕖清雅脱俗,那穆景云就是庭前芍药妖娆无格。
三姐只比自己大了三岁,如今才十一岁,行动间体态便自有一段风流,可以想见日后的绰约,这便是随了她的生母燕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