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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78年——
冀州,钜鹿。
“竟然……是这样。”
张角从入定中醒来,对修炼地遁书时忽然灵光一闪出现的念头进行了一番验证,发现完全没有问题后,发出了得偿所愿的感叹。
自从二十多年前,张角通过某个试炼击败了左慈和于吉,并从“华南仙子”那里获得了三卷天书之后,便从未停止对它们的研究,即使在很长时间内毫无进展也不曾放弃。
他最初的动力,是为了防止左慈和于吉那两位“仙人”恼羞成怒对自己动手,即使“华南仙子”能护自己一时,又岂能护自己一世?
然而那两位“仙人”失败之后,就仿佛将他完全遗忘了一般,只在不痛不痒的地方稍微为难了太平道几次,至于动手截杀或者闯进总坛开战,更是没影子的事。
根据太平道道徒四处搜集的情报,他们一个去了洛阳周边,一个前往江南,仿佛那些琐事才是他们的任务,来抢天书只是顺便,成不CD无所谓一样。
再仔细想想的话,“华南仙子”也根本不曾刻意做什么,虽然那许子将给了个“江左梅林,麒麟之才”的批语,但她显于人前的作为,仍然和以前一样,随意行善,随手救人,虽然近来因为瘟疫之事被绊在了洛阳,但也没有使用仙人之力将之瞬间根除。
所以说,想要成为“仙人”,首先就得有那万事不挂心的云淡风轻才行,亏他平时总自称“贫道”,却根本不知什么是“道”。
以这种心态,再去看那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的修炼口诀,自然而然地便理解了其中的未尽之意。
引气入体、炼气化神、炼神返虚,悟虚合道。
这口诀明确指出了该“做什么”,却并未说明要“如何做”,和那些“仙人”的态度如出一辙,其中的寓意大约是“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能不能领悟,领悟多少,全都要看个人。
张角对此的领悟,却是从最后一句开始倒推,为什么前三句都是在将一种东西“炼”成另一种,到最后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合”呢?
这是不是说明,前面也可以添加进包含“合”字的语句?
比如,引气入体,【身与气合】;炼气化神,【气与神合】;炼神返虚,【神与虚合】;悟虚,合道。
是不是因为那些仙人直奔张角目前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的【合道】境界而去,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无法偏离的自己的“道”?
而张角身为太平道道祖,什么都可能没有,只有“道”是一开始便存在的,即“南华仙子”赠予他,作为太平道宗旨的“代天宣化,普救世人”。
既如此,他为何还要纠结于初等的“炼”?即使是直接去“合”,也没有问题才是。
“引气入体,身与气合……”张角主意已定,低低念诵着口诀,不再单纯用被吸纳的灵气为实现法术的动力,而是将自身看做灵气的一部分,同时为实现某种“仙术”而努力。
呼——
如同话本或者评书中所描述的“仙人”那样,张角在没有动用“幻影”的情况下,整个人化为一股清风在静室中消失不见。
————
“父亲!洛阳那些狗官实在是太过分了!”身段稍稍长开,面容也逐渐出现少女青涩的张婕扛着她的杏黄旗大步跑来,直接推开门闯进静室,却只看到张角残留的幻象消失,不满地念道:“且,也不在这里吗?”
“小姐,不要再破坏师父的幻象了,”马元义追在后面,十分无奈地劝道:“那些幻象在面对小姐之外的人时,可以按照师父预先定好的内容回复特定的问题,甚至可以有限度地出手攻击敌人,但一见到小姐就会自行崩溃的。”
对于这种设置,太平道上下已经达成共识:即使是幻象,道祖也不肯让小姐叫它们一声“父亲”。
“但是我现在需要得到父亲直接的明确答复,而不是那些‘渠帅’的转述,”或许是跑得累了,张婕抱着她的旗子坐到榻上,“因为父亲不出面,他们想怎么说都可以,大师兄,你没发现太平道内部对于洛阳那些狗官,有好几种不同的看法吗?”
敏菁小姐自己都没发现,她口口声声的“狗官”其实也属于一种看法,马元义有些无奈地叹气。
由于太平道影响范围甚广,某些地方单凭游历的传道者无法满足需求,于是钜鹿总坛开辟了与各地直接联系,可以令符水、九花玉露丸、和传道者顺利来往的“渠道”,而每个渠道的掌管者,则被称为“渠帅”。
近来,先是材料进货渠道被十常侍掐断,将平价的材料硬生生提高了三倍左右,接着又是司隶周边的贩卖渠道被课以重税,一涨一跌之下,司隶地区的符水和九花玉露丸完全是赔钱在卖,不得不暂时放弃那里的市场。
之后,听说司隶大瘟,十常侍焦头烂额时,一部分受影响的渠帅还在拍手称快,不料朝廷稍微稳定局势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把造成瘟疫的源头扣在太平道头上。
如果不是太平道这些年一直在经营口碑,怕是真的要被一棍子打死,即便如此,太平道整体的收入仍然锐减,那些原本便很难传道的地区,比如益州之类,更是完全拒绝了太平道进入。
目前内部的看法大致分为两派,“撤离所有传道者,只要他们继续抹黑,我们就拒绝在他们的影响范围内救人”的防守派,和“撤什么撤,区区一群贪财宦官,以我们的实力还收拾不了他们?”的进攻派,分别以张梁和张宝为首。
据说除了这两者外,还隐藏着一小部分“他们想要就给他们”的投降派,只不过会被双方一起收拾,所以隐藏的比较深。
然而,无论那些渠帅和道徒讨论的多么激烈,真正下决定的仍然是道祖张角,进攻或防御的双方,都需要他那神鬼莫测的法术协助。
可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张角却闭关不出,各渠帅则宣称,向张角的“幻影”求助时,全都得到了“支持”,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张婕才会着急地寻找她父亲的真身。
在马元义看来,师父避而不见其实也是一种态度,即“维持现状”,他本人说不定正在积蓄力量等待【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但这句话有着令人战栗的歧义,马元义根本不曾外传,敏菁小姐应该也不会……吧。
————
化为一股清风的张角,正以远超骏马飞驰的速度赶往洛阳。
对于残留的幻象传来的所谓“进攻”和“防御”,他全都嗤之以鼻。
所谓“凡人一思考,神仙就发笑”,在张角终于一只脚踏进“神仙”的门槛之后,他终于理解了这句话。
收缩防御?拒绝救人?你们把特地传下“符水”这等救人手段的“华南仙子”至于何地?
揭竿而起,攻击洛阳?那样的话会死多少人?不单仙子,就连左慈和于吉都不会同意,况且,如果给了王越出手的借口……可还记得那道曾横亘于洛阳上空的“天之痕”?
目前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便是趁自己刚刚“晋升”,还没有引起其他同样层次对手的注意时,悄悄潜入洛阳,杀掉汉灵帝刘宏!
代天宣化,普救世人,但跟皇帝毫无关系,事实上,正是他无节制、不择手段地揽财,才上行下效,弄出了十常侍以及诸多当官只为财的怪胎,如果说刘宏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那么王越为他培养出的十常侍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贪财的皇帝,这个称呼简直无比可笑,作为天下财物之主,他想要更好的享受当然没有问题,奢侈品可以随便他拿走,但他竟然广为收敛应该在市面上流通的金、银、乃至铜钱,只为了堆在一起好看?
听说他在从一届侯国小王被推举为皇帝之前,生活非常艰难,所以才养成了这种性格?很可惜,天下诸多百姓可没有为他的悲惨童年付账的义务,反正最近几届皇帝全都是英年早逝,旁支登基,多他一个也不算什么。
皇帝虽然贵为天子,但仍然是个没有觉醒无双的凡人,目前唯一的问题在于,刺杀之后要如何不暴露身份地从王越的手上逃离。
不……实际上还有……那位“华南仙子”,是否会阻止自己,以什么样的形式?
张角正思索间,忽然心头一紧,连忙一个急停。
而后,一道锐利的五彩枪芒冲天而起,正好笼罩了张角原本的飞行路径,此时,即使张角驾驭的清风已经停下,下方山头上的彩色枪芒仍然将吐未吐,一副“你休想通过”的架势。
张角降下清风,在尚算平整的山头现出身形:“阁下何人,为何要阻贫道去路?”
“呵呵,我为何拦你,你心知肚明,”持枪者是一名银盔银甲,鹤发童颜的老者,他身后不远还躲着一名年约十岁,俊俏可爱的男童:“若你无法从我手中逃走,便莫去洛阳了,被老王捉到并判明身份,你那些徒子徒孙可就要被一网打尽了。”
“华南仙子”阻止他的形式竟是这样?张角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地叹了口气,取下背后的南仙杖:“如此,‘大贤良师’张角,在此讨教一二。”
“‘神枪’童渊,请!”话音落下,那老者手中银枪便化为一只五彩凤凰,带着百鸟啼鸣突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