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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一时间回溯到了与冼新海初次见面的时候。
宽阔的讲台上，穿着皱巴巴衬衫的冼新海不修边幅的模样到现在仍旧记忆犹新。冼新海两手撑在讲桌上面，看着底下的学生，看着坐在不起眼角落里的团子，朗声问：“你们谁知道，钢琴是什么？”
回忆一下子停止了。
站在厕所外边，团子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压抑着现在就去找那个水泡眼以及揍他一顿的冲动。
这样奇怪的问题，不管谁被问都会感到莫名其妙。平时倒无所谓，在面试那样严肃那样紧张的场合下，这种问题最容易令人慌神了。
冼新海一定清楚这点，那他为什么还要问出来。
没必要在那种情况下故作高深吧。
摸着额头，团子平复了一下情绪，对着厕所里面说：“于蓝，这件事我会给你讨个说法的。你放心。”
于蓝站在洗手台前，湿淋淋的头发更显凌乱。听了团子的话，于蓝的心情并没有好转。“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去找冼新海又能怎样。评委并不只有他一个，依照今天于蓝的表现，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合格的。即便冼新海能力再大，也不可能违背其他评委的意愿强行让于蓝通过。不然面试就失去意义了。
“或许吧。但是这样悲愤下去有什么意义。”团子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说：“于蓝，你还有机会的。别忘了还有全国统考。”
洗手台旁边，于蓝静静地站着，没有赞同团子的话，也没有反对。她说的很有道理，这一次的考试只是芸苔艺术大学的自主招生。等到这一学期末，全国性的艺术生统一考试就会到来。那同样是一次机会。
可是，总觉得心有不甘。
从一开始就将目标定在芸苔大学，现在无法达成这一目标只好选择其他高校。实在是心有不甘。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如果那个面试能重来一次的话……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机会只有一次，而现在已经失去了。
“感觉……未来已经没有希望了似的……”揉着眼睛，于蓝小声说。不过站在外边的团子还是听见了，并且神色一变。因为于蓝的话使她联想到了自己。
那个宽广华丽的舞台，那次失败丢尽颜面的演奏。早已埋藏在心底不愿想起的回忆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于蓝，这样子放弃了的话，就真的没有可能更进一步了。你的梦想不是钢琴家么，只因为今天的失败就受到打击的话，那么一点成功的可能性也不会有的。”深吸了几口气，团子摘下眼镜，从衣兜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拭镜片上的水珠。许久，团子轻声说道：“知道大学生钢琴表演赛么？”
厕所里，于蓝神情一怔。
大学生钢琴表演赛她怎么会不知道。毕竟这个赛事非常有名，而且今年就有一次钢琴表演赛，一周前比赛报名才结束的。于蓝当时还感叹着什么时候能够参加这个全国性的大赛。
团子忽然提到这个想说明什么？
“大三的时候，我被冼新海推荐，去参加这个大赛了。”团子微微笑着，似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而于蓝则吃了一惊。
团子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
厕所里，于蓝揉揉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团子说。不过过了好一会儿团子才又开口。
“说真的，当时我根本没有想过参加比赛，所以一点准备都没有。当知道冼新海给我报名了的时候，差点还和他吵架。我清楚自己的水平，在班上或许还算可以，但是放在那种比赛里，恐怕只是垫底的水平。然而就算这样，冼新海明知道我的情况却连商量也没有就给我报名了。他那个人，总是会把自己的学生往前推，也许是想让学生多经历些事情以便成长，但这种方式真的很难令人接受。”
于蓝站在厕所门口静静听着，和外面的团子只隔着一张门板的距离。
“然后就到了比赛当天。我战战兢兢的上台，直到坐在钢琴面前时仍旧难以镇定下来。那个时候的我，和今天的你简直一模一样。我开始弹人家给定好的曲目，也算是运气好吧，那支曲子我挺熟悉，平时经常练习……但结果并不好，我出了差错，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
说到这里，团子停了半会儿。慢慢的长吸口气，才又接着说：“然后就听见底下有人哂笑了。我一下子就慌了，这样高级别的比赛，我却出了这种低级的错误，实在太丢人。这么想着，就越发慌乱，一连又弹错了好几个音。曲子旋律都被影响，到最后根本弹不下去……退场之后见到冼新海，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原以为他一定会发火，却没想到他一点也不生气，也不对我失望。”
“他对我说，把我推上那个舞台，就是为了让我受打击。从一开始就预料到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又安慰我，想让我打起精神来。我算是明白他是怎样一个人了。毫无顾忌的给自己学生出血难题挫败他们的信心，然后又想办法让他们恢复精神继续努力。有一些人能坚持下来，这些人往后的路便会好走许多。但是坚持不下来的人，便不会有多大成就。于蓝，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意思是明白了，但是怎么接受得了！
感觉这人就好像变态一样。
于蓝没吭声，静静的站着。等团子继续说话。
“我就是没有坚持下来的人之一。我放弃了，经历了那场比赛，我对钢琴彻底失去了信心，甚至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尝试着去练琴。再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平平庸庸的毕业后，我就到咱们学校做了音乐老师。于蓝，我没能坚持下来，我失败了。可我不想让你也变成我这样，我希望你能走的比我更远，我想看见你取得成就。所以于蓝，别伤心了。不能被今天的面试挡住，你还有机会的，全国统考就要到了，难道你还想错失那次机会吗？”
听着门外传来的询问，于蓝闭着眼睛大喊：“我当然不想了，可是……”
“冼新海对你没有恶意，相反他是为了你好，只是方法有问题，而且挑错了时机。我会去找他的，让他给你一个说法。所以，于蓝，快点打起精神来。”
不知怎么的，眼泪又流下了。刚刚还感觉已经哭光了泪水，再也挤不出来一滴，但现在又抑制不住的留下眼泪。
“你还想在厕所里呆多久？出来吧，别让我担心了。”
于蓝手捂在脸上，靠着门站着，没有动。
可能是不好意思出去吧，哭了这么久，难为情是正常的。而且考虑到给团子添了这么多麻烦，心里也非常过意不去。
站在外面，团子等着于蓝出来。但是许久也没见于蓝出来的迹象，无意间看见门上的标识，笑了。“再跟你说件事吧。于蓝，你知不知道你进的是男厕？”
闻言，于蓝呆住了。胡乱抹了抹眼泪抬头看向厕所里边，名为小便池的东西很明确的证明了这是男厕，毕竟女厕里可没有这种东西。
厕所门吱呀一声打开，于蓝手捂着通红的脸往外跑，但是刚一出来就被团子逮住了。紧紧地搂着于蓝，团子开心地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于蓝又羞又气，在团子怀里挣扎，却无法逃脱，这样子好半天才慢慢安静下来。
于蓝低着头用手捂脸，不让团子看见。她身上湿淋淋的，团子一点也不在意，就这么使劲搂着她。
“不哭了？”团子笑着问。
于蓝沉默，不说话。
“要是刚刚把你的哭声录下来就好了，然后设置成闹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赖床。”
团子说完，于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但可能是还没缓过来，吭哧吭哧的笑着，难听死了，而且还不停的吸鼻子。团子把于蓝捂着脸的手扳开，只看见晶莹的鼻涕拉出两条长长的线。
团子大笑起来，取出手帕给于蓝擦鼻涕。
“辛亏是上课时间呢，不然有男生过来上厕所咱俩就尴尬了。”
“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这是男厕！”于蓝擦完鼻涕不好意思的说。
“我倒是想早点告诉你呢，可你都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说话间，团子又忍不住笑出声。于蓝脸羞得通红，佯装生气的看着团子，用眼睛灯她。但是团子一点都不在意。
外边雨停了。这场雨下的很急，不过持续的时间也不算长，前前后后下了一个小时不到。
看着地上的小水洼，看着水洼里的落叶，看着落叶上被秋天刮划留下的痕迹，团子手在于蓝湿淋淋的卷发上揉着，把它揉得更加凌乱。
“我都想揍你了，让这么多人给你担心。友川他们现在就算坐在教室里恐怕仍旧在操心你的事情吧。”
团子说完，于蓝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很多。
“对不起……”于蓝小声说。
“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个。比起道歉，我更想看到你打起精神的样子。”
于蓝头扭向一边，不看团子。不管怎么说，就算理通了思绪，想要尽快恢复精神拿出信心还是太难了。团子从旁边的窗台上取过凉茶，塞到于蓝手里。
“喝一点吧，刚刚哭了那么久，肯定失了很多水分。”
这是友川之前给于蓝买的凉茶。也是被于蓝打落到地上的那瓶凉茶。握着底部凹陷进去瓶子，于蓝抬头看团子：“友川他……”
“不会生你的气的。”团子一眼就看穿了于蓝在担心什么。“他就是那样的人，神经粗得吓人。”
于蓝噗的笑了。
团子看着于蓝，摸着她的头发微笑着说：
“不过，明天还是要和好好他解释一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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