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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一路上抱着云舒,风吹过时发出一阵阵呼啸的声音,这一切,却带给人们一种凄清和萧索之意,尤其当夜色更浓的时候,这种凄清和萧索的感觉,也随着这夜色而越发浓厚了,使人禁不住要想尽快的逃离这种地方。
陆羽想离开这里了。
这一路他走得不算快,他喜欢她在自己怀里的那种感觉。英俊的男子,娇美的女子,不管是什么人看到他们都会认为是多么珠联璧合的一对。但是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情人?朋友?陆羽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当云舒再次醒来时,就连她自己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是在无妄草庐的床榻上睁开了眼睛。她觉得有些心安,既然自己在这里,那么就意味着陆羽还活着。她缓缓地坐正了身子,轻声唤道:“陆羽哥哥……”
见不得回复,她微微摇头,轻笑着缓缓起身。在几间房子来回转了个遍竟终究寻不到半个身影。她绕出了院子,在无妄湖边竟看到了两头麋鹿。这不正是当初在江南骆家的时候见到的吗?她还记得她曾经向陆羽索取过,想养来做宠物。而这宠物显然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只是这份生活还是她曾经向往的吗?
她有些恍惚,人一旦做好了决定就很害怕再被外界去影响,这样她会怀疑自己坚定下去的理由是否还成立。就在她靠着院门发呆的时候,却见陆羽已是一身渔夫的打扮收着网踏近了院子。
云舒很快地回过神来,欢步上前,躬身于他眼底眨巴着眼睛,俏声笑道:“瞧着这身打扮有些眼生呀!敢问这位渔民哥哥,你这是捕鱼回来了?”
陆羽将渔具收在门脚,随手在衣服上蹭净了水渍,很难想象一直洁净无尘的陆羽也有这么随意的举动。只见他笑道:“说来让你取笑,我方才是想钓鱼来着,然而怎么都没想到呆了一个上午竟然一条鱼都不见咬钩。便去山下借来了渔网,决心直接将它们一网打尽算了。”
云舒嗤笑一声,忙是躬身瞅了瞅门口鱼篓里的那仅有的两条小瘦鱼,道:“你这借来的网编制得很密呀,这么小的雨都没能漏网?不过你若想吃鱼,随便去街市上买来便是,何苦还要自己打渔,况且……还没那个本事。”
陆羽不禁微微一怔,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无妄湖喂养的鱼自然是同别处的鱼有所不同。”
“有什么不同,镶金边了?”
陆羽用两根手指轻敲了下她的脑门,笑道:“你无需知道这么清楚,回头你只需要评价好吃与否便可。”
云舒漫步于陆羽身侧,绕了两圈,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为什么要回来无妄山?这里……不是最容易被找到吗?”
陆羽一脸的无所谓,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怕只怕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就死在他认为的最安全的地方……”云舒轻轻地念叨着,她的泪水如珍珠断线般顺着面颊流下,扑簌簌的滴在衣袖上,缓缓地点了点头。
陆羽见此情景,虽并没有听清她嘟囔了些什么,但也知道自己的乐观并没有改变事态的进展。他只是不喜欢看到她掉眼泪的样子,轻声道:“该来的我终归是躲不掉,不如便欣然接受。”
云舒心头一震,正是这刹时之间,突然在脑中响起幽幽之歌,正是她已经很没有听到的那心弦之曲。她不清楚为什么这首曲子会在此时跳上心头,但也的的确确让她心中的不安瞬时平息了。
她努力的在回忆中想要找寻找陆羽的身影,在黑暗中少年的背影稍稍要清晰的时候,却又以极快的速度立即隐去了。她很抱歉地发现于眼前之人她竟然真的给不了所谓的爱了。
然而正是如此,她更想去阻止自己疯狂的计划。或许她可以去害很多人,但是这个男人,她真的后悔将他列在了自己的谋划范围内。她猛地拉住陆羽的手腕,语带恳求,轻声道:“陆羽哥哥,我求求你了,你快逃吧,我……我……我后悔要你去死。”
她用的是“后悔”二字,陆羽尽力地想要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住地暗示自己,于女子面前万万不可失去了冷静。他缓了缓气息,轻声道:“我……终归不可能去躲一辈子,况且我未必打不过云展……阿袖……舒儿……此刻若要你做一个选择……你希望我同他,是谁活下来?”
云舒猛地跪了下来,双手颤颤地执着他的袖口,低声抽泣道:“陆羽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快走吧。我……真的不值得你做任何事情。”
陆羽倾身上前反握住她的手,本欲扶她起来。可云舒死撅着不愿起身,陆羽不得他法,顺势也跪在了她对面,轻笑道:“咱们现在像不像拜天地?可惜没能让你笑……”
恍然间她想起自己确实有过一场婚礼,那时候她的真心会有多少呢?她破涕而笑,转瞬又是一阵悲伤,低声道:“陆羽哥哥……你好好地活下来……你一定会遇到世界上最好的姑娘。然后你们拜天地……入洞房,还有……生娃娃。”
陆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苦笑道:“或许吧……”
这世间到底有多少女子他不知道,但是他唯一能看在眼里的女子才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然而对方却已经拒绝了他。
他迟疑了片刻,想着搀着她缓缓起身,但却被她生硬地拒绝了。无奈他只得自己站了起来,轻声笑道:“为了能有力气和幸运去找个好姑娘生娃娃,咱们要先填饱肚子。”说罢拿起门前的渔具便要离开,可刚一起步,又笑着转过身来,轻声道:“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的手艺,当初我厨艺太差,给你吃的不是生的便是糊的,这些年你虽是不在……我却已经偷偷练习得特别精道,等会保证你吃完还想要。”
云舒点点头,她知道陆羽应是去了厨房,她却仍然没有起身,依旧跪坐在地上。她在努力去回想陆羽所说的味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呢?如果真有那么难吃,或许忘记也是件好事。
人在这世界上,如果能够选择性的记得和忘记,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没过多久,一盘清蒸鱼便端上了桌。
二人对桌而坐。云舒瞅了瞅那盘鱼,取笑道:“你跑去折腾了半天,就是这盘鱼啊,我还指望是什么山珍海味呢。”
陆羽坐得姿势四平八稳的,忽然笑了笑,道:“你可别瞧不上这鱼,我这无妄湖的鱼别处得不到,更何况是我做的。”
“再精贵也是盘清蒸鱼……”
陆羽轻昂着头,想要辩驳两句还真就找不到突破口,只得讷讷地笑道:“大小姐……你就先别挑刺了,快尝尝我手艺可有进展。”
她嘟囔着小嘴,道:“陆羽哥哥,这可是鱼,不挑刺会卡死我的……”
“好好好,我帮你挑刺,你快吃。”
云舒将将吃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她轻歪着头,正想着如何长篇大论的挑刺一番,却突然发觉自己全身开始渐渐僵硬,手指和脚趾寒冷彻骨。她知道这并不是赤貂带来的血绝之毒的反应,她猛地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吼不出来,她只能用很细微的声音,微微道:“陆羽哥哥……你……要……做……什……”
短短的时间,她竟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整个舌头已经完全麻木了,连含糊不轻的字都吐不出来了。
陆羽木然地本起了脸来,轻轻地放下筷子,走到云舒身边,猛地将她揽入怀里,柔声道:“舒儿,你别害怕,陆羽哥哥舍不得你受血绝之毒的伤害,我这便替你解毒。我本不想你看着我死,想用定神丹让你昏睡,但我怕你血液流通过慢,换血耽搁的时间太久,若因云展前来让我的推宫换血有所中断,我怕会伤害到你。你现在说不了话,动弹不得只是因为我在这盘鱼中下了一点麻药的缘故。”
云舒的眼泪完全止不住了,顷刻间已经将陆羽的胸前的衣裳染湿了一片,她想要摇头却不得遂愿,想要扭身也是不得,她阻止不了陆羽,她恨透了这盘鱼。
陆羽倾身将她抱起,慢慢地推开里屋的房门,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上,这些做罢,他一个苦笑,道:“如果这是洞房花烛夜,我抱着你,该多好……云舒,你根本不需要悲伤,不管你是云舒还是阿袖,我的命本就不是我的,如今还给你,死后我若遇见了当年的她,应该也能有些脸面。”
云舒心中突然猛地生出一道热流,她一阵惊喜,以为自己的意念强大到可以突破麻药的控制。然而欣喜不过是瞬间而已,紧接着她的四肢寒气开始逐步上移,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再也不听使唤,更别说丝毫的挣扎了。除了哭泣已经做不得任何反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是不要陆羽这么死,他不应该这么死。
陆羽取出一把匕首,猛地刺破自己左手手掌,他轻轻坐在床边,执起云舒的右手,柔声道:“我的麻药很好的,你都不会感觉到痛。你若见不得这场景,便闭上眼睛,但别睡熟了,我怕睡得太熟,运功起来耽搁时辰……你瞧我的话是不是太矛盾了?”
云舒但觉心口剧痛,但她努力地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在努力地对陆羽说“不要”。她相信他能看得懂她的眼神,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或许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她恨自己,早干什么去了?
陆羽浅笑着,用匕首轻轻划开了云舒的右手。她的血液还没来得及外流,这两人一左一右双手交握,两道口子也紧紧地贴在了一起。顷刻间云舒但觉自己掌中有一股冷冷的暗流冲入,迅速在自己体内游走,而自己体内又有一阵阵炙热的暖流与之交融。他说得没错,她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但是她却清楚地觉得自己的心已然在滴血。
陆羽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白,云舒睁着眼睛看得清楚,她觉得自己哭得更凶了,但却只能干巴巴的掉眼泪,连悲伤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她的心中怒吼着:“我不要你这样,不要你这样!你知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为什么你要这么蠢就中计了呢?”
可这些话她终归都说不出来。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后能做的或许只有不要看着他离开。
然而让云舒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合上眼睛的一霎那,突然听到“噗”得一声,便觉得自己脸上被喷上了一层水雾。当她闻到一丝血腥味的时候,她猛地睁开眼睛,终于确定了那不是水,是血,陆羽的血。
陆羽缓缓地倒下身来,他是被人击倒的,而这个人却并不是云展,更不是项寻,竟然是那夜的黑衣斗篷人。
陆羽瞅了瞅那人,轻轻啐了一口,还带着血。他冷笑着轻轻转身重新按住云舒的手,他的推宫换血任务还没有完成,只要他还清醒,他就要继续下去。
除了死亡可以阻止他,但是显然对方并不准备动手杀他。
黑衣斗篷人轻笑道:“陆羽,你住手吧,她不是云袖,你在做一件无比白痴的事情。”
陆羽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开始运功换血。然而竟突然发现自己浑身的内力竟似乎被什么强大的气流给锁住了一般,他完全使不出力气。他猛地回头看着那斗篷人,吼道:“为什么?我的死不是在你的计划里吗?”
黑衣斗篷人依旧轻笑道:“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是你的死法却很重要!你……不是这个死法!所以你不要太着急了。”
陆羽缓缓地转过身子,半仰在床榻上,轻笑道:“我选不了生死,既然终究是个死,让我选个死法都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