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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 豫南一个偏远的小镇。
镇上有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大家都称他为钟大叔。大叔年轻时情变受了刺激,一直疯疯癫癫,没事喜欢在街上乱蹦乱跳,胡言乱语。
十几年来,这一带的人已经习惯,并不以为意。只是近来大叔举止之间,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他时常僵着着身子,双手平伸向前的在街上蹦蹦跳跳,有时甚至还要翻着白眼仁,并将一条舌头吐在外面,像极了传说里的那个什么。
街上许多小少年看着有趣,也嘻嘻哈哈的跟着胡闹。有时人们三更起夜,忽然就看到有个人影从茅房门边蹦跳着过去,即便知道是孩子们胡闹,可惨白月光下,还是看得人心惊肉跳。
可是孩子们可以喝止,那钟大叔却对大家的反感全然不理,还是自顾自的在街上乱跳。大家背地里都觉得奇怪,怎么好好的一个疯大叔,忽然就改变了疯癫的姿态,这莫不是撞了邪?
于是,有几名好事者就跟着钟大叔去走了一夜。结果几个人发现,大叔果然天一擦黑,就往一块野地里钻,并且就躲藏在野地的一座坟茔里睡大觉,直到天明,方又蹦蹦跳跳的走出来四处觅食。
几个人趁钟大叔一早离开之后,他们也钻进那里看了看。那是村里一个姓鲁的人家刚走的小老婆,应该还不到半年,可里竟然已被掏了一个洞。洞里面东西都在,只是人没了。
那几个人大惊失色,慌忙去告知了蔡家。蔡家立即就报了官,将那钟大叔捉拿归案。
可是钟大叔疯疯癫癫,不管如何拷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村里人都说钟大叔平日不像凶残之人,那多半是被人盗了,留着一个盗洞,被全不知情的钟大叔无意中发现,遂钻进去取暖过冬,当作了临时的住所。
鲁家人自然不依这盗墓之说,非说那失踪的小老婆,是被钟大叔给生吞了。毕竟那里的东西一件没少,盗墓者没有理由只带走了人,却对里面的金银细软无动于衷。这显然就是一个神志并不正常的人所为。
不过紧接着,村里同情那钟大叔遭遇的,又提出一个疑点,那就是:为何钟大叔自从将那地方做了栖身之所后,忽然变得举止怪异?那行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他在该地见到了什么怪异的东西,并且是亲眼看着那东西离开的。如果是这样,那么那鲁家的小媳妇,就不可能是被钟大叔给生吞的。
这一点,鲁家人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一点,钟大叔也就一直被关押在大牢里,案情迟迟没有进展。
其实,在钟大叔这件事情之后,就有人来问过黄老师傅,是否可能是鲁家小老婆发生了什么怪异的行为,自行离开的?
黄老师傅当然无言以对,只说这是官差大人们办案的事,自己说不上话。后来自己遇上了些事,加上此时荀晋细讲了冀北秦家的事,他越想越怕,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些奇怪的事情,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势不可挡。
黄老师傅和荀晋两个人细细聊着,茶水已换了一壶又一壶,转眼间,已近三更。
黄老师傅打了个哈欠,劝荀晋去休息,明日一早再做商量。忽然听得外面大门如雷般响动,有人正在用力捶打木门,似乎气势汹汹。
黄老师傅叹一口气,“刚走一拨,你看,又来一拨!”说着,起身走出门去。
荀晋跟着黄师傅走出去,老季已经开了门。烛火光照里,荀晋和老季都吃了一惊:“暮秋师傅?”
来人正是闽南赶尸派的暮门女弟子暮秋。
暮秋一脚踢门进来,指着老季便破口大骂:“姓季的,是你干的好事吧?”
老季一头雾水,“我不是姓季啊……”
暮秋一呆,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你姓什么?”
老季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暮秋已经反应过来,“我管你姓什么?!识相的,赶紧把那老先生给我放出来,慢一步,我一把火将你这庄子给燎了,你信不信?”
老季一脸苦笑,见黄师傅闻风赶出来,没好气的说道:“师父,又来了一个燎咱们庄子的。”
暮秋冷笑道:“怎么,你们庄子天天给人燎着玩么?”
黄老师傅也不动怒,只心平气和的说道:“天天那是过誉了,隔三差五那就是常有的事。”
老季也哼哼冷笑,“请问这位侠女平时使的都是什么柴火顺手,要不我老季亲自给您备上两把?”
暮秋一咬嘴唇,“我没工夫跟你耍贫!”说着,伸手一指黄老师傅,“你就是这庄子上当家的?怎么你们庄子的人天天不干好事,尽是……”
话说一半,火光里看到荀晋,更是火冒三丈,怒喝道:“果然你们是一伙的!怎么,专门合起伙来,盗走‘老先生’?!”说着,双足一点,跃身举起鞭子,便径直朝荀晋身上打来。
荀晋心知必有误会,忙闪身躲避,一面出言相劝,“暮秋师傅恐怕是误会了!先停下说话,成么?”
可暮秋似有一股子怒气无处发泄,哪里愿意收手。荀晋劝解不住,只得连连退让招架。
老季几步奔到黄老师傅面前,抄起家伙便要上前帮忙,黄老师傅忙伸手拦住,“这姑娘此时正在气头上,你若上去帮忙,她火气必定烧得更旺,哪里还听得人劝?”
老季急道:“可荀兄弟他……”
黄老师傅微微笑道:“你看他二人功夫,倒是谁高谁下?”
老季站着观望片刻,便也笑道:“那自然是荀家兄弟要厉害许多!这姑娘气头上,更是只知道使蛮劲,只怕也再招架不了几个回合!”当下便放下家伙,仔细将这暮秋师傅的来历,给自己师父讲了一遍。
“哦,原来这是闽南暮门的人?那万不可伤了她,免得破了两家和气。”黄老师傅说着,沉吟片刻,又问道,“方才听她意思,倒像是路上也遇到了什么意外,把护送的老先生给弄丢了?”
说到这里,便远远的向暮秋招呼道:“暮姑娘,您消了气便收手吧!最近这道上事多,咱们庄子上也总送丢了老先生……”
暮秋听了,微微一怔,黄老师傅便趁机向她招招手,“过来,过来,咱们好好合计一下是正事。”
暮秋稍作犹豫,还是收了手,只凶巴巴的朝荀晋瞪了一眼,便朝黄老师傅走过去,“前辈刚才说的,可是真话?”
黄老师傅叹道:“咱们做这一行的,怎敢拿这个开玩笑?!这不,白日里还有户人家来理论呢。”
“可不就是,”一旁老季忍不住插嘴道,“跟你一样,也吵嚷着说要燎了咱们庄子……”
黄老师傅瞪他一眼,他忙住了嘴。
暮秋不再言语,片刻之后,却又指着荀晋,问黄老师傅,“那么这个人呢?我感觉他来历不明,请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老师傅和颜悦色:“这是荀兄弟,他是咱们自己人。”
“自己人?嘿嘿!”暮秋冷笑道,“他说是自己人,你们便当他是自己人了?怎么他脸上刻了‘自己人’三个字么?”
黄老师傅一时语塞。他转头看了看老季,老季却也一脸茫然。
暮秋看出他二人对荀晋来头也并不十分清楚,不由得更为心疑。她走近黄老师傅几步,指着荀晋说道:“不瞒前辈,我也是在半道上才遇见的此人。当时他多半是假意救了我,紧接着就毫没来由的给我讲了一通什么冀北秦家的故事。没想他前脚刚走,我送的老先生就失踪了。您说,我能当这只是个巧合么?”
“哦?”黄师傅微微吃惊,脸色也浮现一丝疑虑之色,但他却并不着急质问荀晋,却只向暮秋问道,“那么暮姑娘可否详细讲讲,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暮姑娘送的老先生,又是怎么给送丢的?”
暮秋皱了皱眉头,“这事说来也蹊跷。当时这姓荀的刚跟着季大哥离开,我便带了老先生赶路。走没多大一会,眼看天快亮了,我便将老先生安置在一草亭中歇息,我自己不过……不过……”说到这里,她脸上微微一红,“我不过离开解了个手,回来那老先生便不见了。我着急找了一个白天没找见,这才追到前辈庄子上来……”
“哦!”黄师傅缓缓点了点头,沉思片刻,转头看看一直沉默在旁,始终没为自己做任何辩解的荀晋,问道:“荀兄弟,你是怎么想的?”
荀晋恭恭敬敬的说道:“晚辈在听暮秋师傅所讲的每一个细节,不过目前……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
老季“噗哧”一笑,暮秋却又狠狠瞪了荀晋一眼,“又在假装事不关己?”
黄老师傅却微笑着摆摆手,向暮秋说道:“据老朽看来,暮姑娘可能真的误会荀兄弟了!这位荀兄弟自跟了小季到来之后,就半步也不曾离开过庄子。用过晚饭之后,就更是一直与老朽同在那屋子里倾谈,试问他怎么可能分身,去给姑娘添乱呢?”
这时,老季也忍不住说道:“当时离开暮姑娘后,荀兄弟也一直跟我老季同行,不曾离开过半步。至于半道上解手的工夫,那我可就真不好说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暮秋紧张兮兮的追问道。
“不过……”老季伸手摸了摸只长了短短几根胡须的下巴,“不过照我看来,荀兄弟就再是神机妙算,可要算准了暮姑娘解手的时辰,抽身过去盗走老先生,只怕这几率也实在不大……真不大……”
荀晋笑笑,暮秋则早已羞红了脸,她顿着脚向黄老师傅说道:“前辈,您看您教的弟子!送丢老先生这么严肃的大事,他却拿来开玩笑……”
老季急道:“什么叫作开玩笑?我说的也是事实,免得让你白白误会了这位荀兄弟……”
黄老师傅尚未开口,暮秋却又冷笑道,“这姓荀的自然是有帮手的,在背后帮他动了手而已。”
黄老师傅说道:“暮姑娘想的也有道理!可是,听暮姑娘方才所言,对方动手不过片刻之间,既是如此,又何须荀兄弟先去跟暮姑娘讲那大半天冀北秦家的故事?那不是白白浪费工夫么?”
暮秋一时语塞。
黄老师傅摆摆手,说道:“好了,暮姑娘,此事只怕要从长计议才是!我们湘西黄门跟你们闽南暮门,虽说是各做各的买卖,可终究还是一条道上的人。姑娘若不嫌弃,还请移步进屋,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仔细合计合计!”
暮秋犹豫片刻,心知自己势单力薄,师父又远赴山西,要想找到失踪的老先生,恐怕还非得请湘西黄门帮这个忙不可。于是她也不再纠缠,只跟在黄老师傅身后进了屋子。
黄老师傅心想,暮秋既是闽南暮门之人,在这件事里自然也不该算是外人,索性便将自家的遭遇,以及豫南“鬼盗墓”一事,也详细给她讲了一遍。
暮秋安安静静听着,完了才问黄老师傅道:“这么说来,老先生送丢之事,并非个别的意外,这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只是,你们果真完全没有一点线索么?”
黄老师傅叹息道:“确是毫无头绪!事情发生得总是很突然,不过片刻之间,我们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老先生就不见了……”
暮秋皱眉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我一个人送老先生,山高路远,难免疏忽。可你们既然已经有过意外在先,为何不提前做防,至少多派些人手在路上,彼此有个照应,不就可以避免意外发生了么?”
黄老师傅苦笑道:“咱们这一行的规矩,暮姑娘难道并不知晓么?咱们从来都是一个人干活,这是老祖宗留下的遗训,谁敢随便更改?!”
暮秋咬了咬嘴唇,自知情急之下,竟然说了行外话,不由得有些脸红。
黄老师傅又道,“何况,就算是我们果真多派了人手,只怕也于事无补。你看冀北秦家的事,满屋子的人,不也被弄了调虎离山?”
几个人沉默片刻,荀晋向暮秋问道:“暮秋师傅,你刚才说,你不过离开了片刻的工夫,那老先生便不见了踪迹?”
暮秋点点头,“没错,那就是片刻的工夫,我……”她话没说完,忽然听得院门处“咚咚咚”几声闷响,大半夜里竟然又有人来敲门。
老季不快道:“今天庄子上好生热闹!这不会是又有人来讨说法……”话说一半,看到师父面色阴沉,忙收了口,“……呃……那个什么……”说着,他气呼呼的走出屋子去开门。
他心里烦躁,点了几下火把没点着,眼看大白月光将那院子照得一片雪亮,索性便将火把往地上一掷,大踏步走向院门去。
暮秋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确实只是片刻的工夫!此前没有任何迹象,这中间我也真没听到任何动静。”
荀晋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若非背后之人动作奇快,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暮秋瞪大一双眼睛问道。
荀晋迟疑片刻,说道:“那就是,老先生是自己离开的……”
“怎么可能!”暮秋大叫道,“老先生他……”话音未落,院门方向处,老季忽然颤抖着一声大叫,那叫声极其古怪,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半夜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屋子里几个人闻声,急得奔到窗边,却见大白月光下,敞开的院门外,一个人全身灰白,额头上贴着撕掉一半的符纸,伸直了双手,直愣愣的站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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