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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弟弟,你脸怎么肿了,好惨啊!”旺富卜一看见赵易,他的头立刻伸出窗口扒住窗框嚷起来。
赵易看见他,脸上是吓一跳的表情。旺富何时找了村口王师傅烫头,杀马特杀马特洗剪吹吹吹吹……
把野猴子整日关在屋内,活动范围仅限炕,确实能把人憋疯,赵易把旺富的脑袋从窗口推进去。
头表这样伸出来,感觉像在探监动物园里伸手讨香蕉的猴子。
赵易进入房中查看他右脚,说道,“哪里,哪里,你比我更惨。”
“是大堂哥干的吧!等大哥的脚长好,大哥为你报仇。”
“好的,大哥。弟弟以后全仰仗你了,大哥。小心脚再让人打折啊,大哥。别再吃虫子了,大哥。自己乖乖洗澡啊,大哥。要小弟先背你上茅房吗?大哥!”
旺富瞠目,突然之间赚到好多声大哥,一年的份都叫光了:“不用……”
旺富的脚仍是肿大,好在没有继续恶化,赵易松了口气。他心情一好,四肢随即不听管束,起身站成丁字步,两手左齐乳右其鼻,正云手后上腿踢腿,“啊哒”定而不移成山膀,打出一套京剧里项羽起霸出征的标准动作,扣腕,变脸,啪地亮相,唱,“哐才哐才哐、哐、才,莫将去也……唉唉唉唉……”抬腿施展趋步冲向厨房。
旺富:“……”
宝金:“……”
吃饭的时候,仍是赵易第一个动筷子,赵易含住一口菜看兄妹俩搬起碗大快朵颐,想起今天藏起来的吃食并未减少,他扣扣桌面,等两人齐向这边看过来。
“不是说了,一天吃三顿,晌午我没回来,你俩饿了尽管找东西吃,吃光了又不心疼。看看,桌上还剩这么多鸡汤,现在要一顿喝完,留到明天得坏掉,一会儿非吃撑不可。”
旺富一边扒饭一边说,“好吃的要一起吃。”他的话显然亦代表了宝金的意思,宝金跟着附和点下巴。
赵易明白了原主爹娘不喜这对兄妹的原因,气场不符啊!此类举止落在好吃懒做的赵二夫妇眼里,那就是蠢!就是没用!原主一贯主张吃独食的,就是赵易自己,出门前也是带了两块米糕在外面饿了充饥。
谁家里一堆吃的,还继续挨饿,你俩是不是傻!
吃光了鸡肉,又灌了一肚子鸡汤,三人横在炕上捧住肚子不想动弹。旺富逗宝金,蒙她眼睛,捏她耳朵,根本停不下来。
宝金开始还像只小羊羔,你咩我也咩,旺富使坏,她笑着躲,后来烦了,“大哥!讨厌,讨厌……”呼了旺富两个大嘴巴,气鼓鼓转身蜷着背对他。
赵易发现这个妹妹面对旺富时特别放得开,毕竟是从小唯一宠她惯她的人,发泄桶功劳不小,否则小姑娘非成重症自闭患者。
旺富转向赵易,这小子真是憋疯了,赵易理都不理他,捧住肚子滚啊滚离人远点。
吃完就躺,赵易一脸沉思状,不是担心身材走样,是想老太太中了三房的毒,且中毒不浅。
被人诬陷,原主爹在二老跟前哪会不叫屈,那套大房三房联合构陷的说辞,说过十遍百遍不止。而三房赵蓝山为人刁猾,早已备好应对托词等着他,甚至还会倒打一耙。
起初,老爷子私下里同原主爹说赶他出宅只是暂时的,为了安抚住几位族老和他两个兄弟,之后老爷子明令半求,族老们卖赵老爷子面子无人声张,那桩丑事总算给压下去。
可事情到底还是让人捅出去了,赶原主爹出祖宅成定局。
不惜污了赵家名声也要毁掉赵青河,仇人才干的出的事啊!至于被谁捅出去的,赵易猜十之八九是赵蓝山其人。
二房已无前途可言,大房亦被赵老爷子迁怒分出祖宅,三房赵蓝山可谓笑到了最后。
赵易在记忆中搜索,发现与赵蓝山碰面的次数极少,只记得瘦长的个儿,平时不苟言谈,一本正经的大人样。
赵易没想到会这么快和老太太再次见面,翌日,赵易站在屋檐下刷牙。在这里,用青盐擦洗牙齿是奢侈,仅限于富贵之人,那穷人不刷牙了?当然不是,穷人通用柳条清洁,取一段柳树枝,一端揉成散毛状,相当于毛刷头。
赵易看到老太太在院门口张望,他漱完口走过去,老太太打量眼前的屋舍院落,一副好几年没来过,原来这里已经变成这样那样的神情。
老太太一身靛青底色绸缎衣衫,上面用弹墨工艺印有四朵宝相花,素雅而端庄。乌黑的头发挽在脑后,发根紧束向上梳作囚髻,一柄云纹玉梳别着,耳上坠着弦月银耳环。
赵易默默垂下眼睫,老太太在意这些体面功夫,而赵青河毁了她半世体面。
说实话,感受到对方幽幽绵长的恨意,赵易有些不能理解。不是说儿女是父母的债嘛。在他们村,网瘾大到不归家,赌博输掉身份证,父母失望无数次也不曾把人远远推开啊,只会更加严格管束。
再不成器再没本事,仍是一家人!
是坨烂泥,你扶一扶。
是块榆木疙瘩,你敲打敲打。
至于走上了歪门邪道,你打他个半死,再给他拧回来。
或许因为老太太不缺儿子吧,特别是还有一位“极优秀”的儿子。
老太太臂上挎着昨天那只篮子,鞋面上有露水晕湿的规则不一的形状。可能老太太自己不知道,当她压抑住某种情绪对待某人时,抿紧的唇角会微微歪向左侧。
赵易闻到一股肉香,他眉头轻蹙,这种天气里频繁送菜实为不妥,难道……
老太太视线聚焦在赵易左脸的指印上,语气如往常一样冷,“筱瑶吃光了牛肉,我这给你们又送好些兔肉过来,比昨天的份量还足些,你也别四处说她占你家多大便宜的话了。”
果然——
赵易接过递到他面前的篮子,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干嘛那么有骨气,他又不是原主,明明是讨食去的,叫声奶对方不应就把自己委屈死了,活该。
老太太又从袖笼里摸出三两银子,看赵易空不出手接,放在天青色软布上,“给你大哥找大夫瞧下腿伤。”
是脚伤,赵易心里更正,他装嫩讨好地开口,换上与昨天不同的另一幅面孔,“大哥正在炕着躺着,您要不要进去看看他。”都到门口了,旺富也非得了传染病,烦劳您再往前移两步吧。
这时,从屋里传来宝金银铃般的声音,“大哥,二哥说不洗牙不准张嘴说话,我给你擦脸脸,牙你自己洗……”
老太太让那娇娇软软的声音唬了一跳,赵易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间面色古怪起来。
老太太凝神听屋里动静,半晌不动,赵易又询问她一遍。
老太太摆手,她转身走了两步,似乎在犹豫,停了下,一下而已,接着步子加快匆匆而去。
“您的篮子……”赵易看她竟像现在才知道她还有个孙女的反应,他摇摇头,老太太很早就知道只是一直忽略,现下突然有了真实感,滋味难言吧。
等旺富的脚渐渐消肿,不再钻心疼,开始发痒的时候,赵易已经在柴火棚子中喂养了七只大兔子,他准备明日把它们全部带去乡里卖掉。山鸡赵易一只也没打算卖,留给旺富补身体,鸡汤兄妹俩每天一碗,必不可少。
不然他站两人中间,特别像超薄夹心饼干中间的厚奶油,一定要把他们养肥肥。
近日,村里人待他不似以往那般未语先皱眉,赵易多方打听得知村里两个郎中治跌打损伤着实不精,许还不及他三伯伯。遂旺富的脚伤仍是赵易大夫在治。
旺富的脚在赵易手中慢慢好起来,旺富渐渐了解到赵易的本事,能打猎会治伤,能做饭食会修葺家具,而且他吃糖的时候从不会粘牙,旺富震惊且自豪。
为了能早日出这间屋子,旺富欢喜之余,不用宝金再看着,赵易所说关于他右脚的每一句嘱咐皆记进心里,就算赵易说要治好他右脚先要打断他左脚估计也会毫不犹豫的配合。
赵易注意到,宝金最近越发胆小了,晚上起夜,非把她大哥掐醒了才敢爬下床找夜壶。旺富恍恍惚惚半睡半醒,问怎么了,掐我干嘛,宝金尿完动作飞快,嗖地爬上床,旺富以为是只大老鼠窜上来,吓得一下坐起身。
宝金嘘完旺富跟着嘘,他扶着炕沿站着嘘嘘,水声打在夜壶里,声音大得像是水从十米高台而下注进一只小口细颈壶里。赵易让兄妹俩吵醒,起床进茅房,一连几天,三人嘘嘘的时间高调一致。
日头未落下,天边仍有霞光,小丫头不敢出屋,连厨房都不进。赵易下昼回来,宝金已经洗干净死死巴在她大哥身边。
赵易以为旺富为了让宝金粘他,故意说了什么来吓唬她,没有太在意。直到宝金终于忍不住同他倾诉。
“二哥……”
“叫哥哥……”
“哥哥,我今天去打水,又听见那声儿了。”
说来惭愧,赵易自上次的三十七桶水后,再没打过水,他每次回来家中缸里的水都是满的,等不及见底,即使告诉过宝金打水的活由他来,小丫头还是日日坚持。
“什么声儿。”
“仿佛哪家的小娃娃在喊谁,声音骇人,我听了耳朵难受,这里也难受。”说着宝金把手放在胸口拍拍,“我听见过两回了,第一回是最后一块糕糕吃完的那天,下晌我打水时听见的,喊了好久。”
那天是四天前,赵易心里一紧,表情紧张起来,急声问,“不是小娃娃哭的声音吗?”
“没哭,啊啊啊的喊来着。哥哥,那里附近的山林里是不是藏着阎婆,她抓了小娃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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