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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孟言坐在车里,看着沈锐的车消失在视线里,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低低的咒骂出声。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号码,毫不迟疑的打了过去。可等电话真的接通了的那一瞬间,他却又开始对自己这种下意识的举动产生了怀疑。
“喂?”
电话那头的人接了电话之后,迟迟听不到他说话,于是颇有些不耐烦的再次出声:“有什么事?”
“她最近状态不太好,”付孟言看向车窗外,双眼有些失焦,许久,才斟酌着说道,“好像是睡不好,这两天吐过几次,今天还……”
“你打电话就是专门汇报一下她的病情么?” 对方笑了一声,十足的嘲讽,“她生病了该去看大夫,和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觉得……我应该请几个专家来给她会诊?”
付孟言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紧了紧:“我只是想知道……你那些药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些事和你无关。”电话那头的人迟疑片刻,声音冷硬,“一开始就说好了不是么,收你的钱做你的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我知道,可是……”不等付孟言说完,手机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嗤笑:“怎么,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这是良心突然发现了?”
付孟言许久没有开口,对方的笑意越发夸张起来:“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叶彩了吧?”
“我、我没有!”付孟言呼吸一滞,有些狼狈的否认,“我只是担心,万一她出什么大事,我岂不是……”
“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其他事情不需要担心。”对方打断他的话,冷冷的笑,“我劝你,与其有时间怜香惜玉,倒不如多操心一下你妈妈的病情吧。”
付孟言的呼吸难免就有些急促起来:“其实叶彩完全有理由拒绝我的‘求助’,但她还是选择了帮我,否则我也不会有这么多和她接触的机会。我认识她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明明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我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值得你这么处心积虑的对她?”
“父母的宠爱,优渥的生活,叶彩什么没有?她生活里唯一的那么一丁点儿不圆满,大概也只是些情场的不得意。你呢?钱、权利、甚至尊严,你有什么?国王和乞丐之间会有友谊吗?你不会真的幼稚到以为她帮你是因为真心拿你当朋友吧?”
“你所以为的她的那些善良,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对一个穷小子的怜悯和施舍——付孟言,她不过是同情你。”
付孟言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唇,可还未说出一个字,手机里已经传出了一阵忙音。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白皙的脸此时已经涨得通红,心中的无力感却如同潮水一般,一层一层漫上来,直至灭顶。
他羞恼,烦躁,愤愤不平。可对方的话他反驳不了哪怕任何一个字。
他对沈锐有一种没有来由的憎恶,那个男人似乎永远衣冠楚楚,永远高高在上,面上虽然一直带着笑,但眼神却好像一直要把人看进泥土里,从头到脚都让他作呕。
可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所有的厌恶,每次面对沈锐时不自觉的刻薄,都不过是因为自卑。
他其实一直自卑。
在叶彩面前,他可以将这种情绪用桀骜落拓甚至粗鲁来掩饰,得到的不过是叶彩带着善意和宽容的微笑。他也许并不怎么喜欢叶彩,可他却也再清楚不过,叶彩看着沈锐的时候,带着仰望和憧憬,被吸引也被蛊惑,那才是一个女人看着一个男人的眼神。
他当时明明想把她拉回来,可是看着对面相携而立的男女,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连伸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仿佛自成一个世界,而自己和他们之间,却有着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付孟言攥紧拳头,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
叶彩的头依旧有些晕,但她闭着眼睛靠坐在副驾驶座上,嘴角却仍是抑制不住的微微上翘。
刚刚两个人牵着手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一遍一遍重演,那时候她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觉醒,动作缓慢却又十分坚决的伸出手,将沈锐的手牢牢握住了。她一直不太敢看沈锐当时的表情,甚至直到上车之后,他也没有再对自己说过一个字,但她却仍然觉得开心。
“付孟言是我的朋友,刚才他想拉我去医院,而我不太想去,所以拉扯了几下,他没有恶意的,”叶彩睁开眼睛,再次解释,但她瞥见沈锐仍有些紧绷的下颌,声音也不由得越来越小,“你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
中心医院距离他们上车的地方只不过隔了两条街,在沈锐说话的过程中,车已经开进了医院的地下车库。他找到停车位把车停好,熄了火之后才扭过头看向一旁的叶彩:
“‘英雄救美未遂’的戏码太蹩脚,甚至看起来有些蠢,所以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你不用觉得不安。”
“原来……不是吃醋啊……”叶彩这才明白自己之前的“臆想”过于美好,于是声音有些闷闷的,几不可闻,“那牵手呢……”
几乎自言自语的几个字,却仍是没有逃过沈锐敏锐的听觉,他凉凉的瞥了一眼一旁某人越来越低的脑袋,语气鲜有的平板生硬:“不然呢?你公主抱上瘾了么?”
虽然之前的纯属臆想,但好歹还能算一个答案,然而叶彩此时抬头看着沈锐面无表情的脸,就已经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又有些生气的预兆。
于是叶彩的心情陡然低落下来。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她下意识的否认,放在膝盖上的手却默默蜷成了拳。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心中突如其来的黯然不要显露在脸上,也不再等沈锐说什么,推开车门便下了车,朝电梯走去。
沈锐下车之后跟上去,想要拉她,她却闪了闪身子,避开了他的手:“不用了,我怕牵手也会上瘾。”
沈锐:“……”
叶彩走进电梯间,沈锐一言不发的拉住她,走进了旁边开着的医护人员专用电梯,叶彩闷不吭声的按了一楼,沈锐从她身后伸手按下了十四楼,这时才终于出声:“你确实有些发烧,但门诊那里最近病毒性感冒的人太多,去那边处理反而容易被传染,跟我去我办公室。”
到了一楼之后,电梯门打开,叶彩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沈锐一把拉住她:“刚刚说的话没听到吗?”
“不用你管!”叶彩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他的手,可还来不及跑出电梯,沈锐已经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困在了电梯的角落里,随着电梯门再次关上,才看向她,尽量平心静气的问她:“你突然闹什么脾气?”
其实在怒气爆发只是在一瞬间,叶彩回过神来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不开心,但刚刚的反应未免有点太大,于是面对着眉头微皱的沈锐,又蓦地心虚起来:“我、我……”
叶彩的裙子领口本就微敞,如今沈锐靠得极近,手扶着她的肩膀,指尖几乎划过她的锁骨,她本就因低烧有些不适,此时更是有些头晕脑胀,脸上一阵阵发烫:“我……”
她声音软糯,支吾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但是态度已经摆得明明白白了:无论之前怎样,最后还是要认怂。
沈锐还来不及放开她,电梯已经到了十四楼,几个小护士说笑着站在电梯间里,电梯打开的一瞬间,笑意都有些凝固在了唇角:“沈、沈医生?”
沈锐作为中心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心内科主任,历来光环无数,更因为出众的相貌一直位列全院适龄女性趋之若鹜的男神之首,在这几个小护士心中自然也不例外。但眼下,她们的男神正肃着脸把一个欲哭无泪的小姑娘拦在电梯里,这画面,简直分分钟能脑补出一篇十万字的言情小说来。
沈锐眉头几不可见的皱紧,朝几个小护士微微颔首之后,便拉着叶彩出了电梯。
小护士们低着头从他们身旁经过,直到电梯门重新关上之后,才终于忍不住七嘴八舌的尖叫出声:“看见没看见没!我头一次看见沈医生这种表情,好man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壁咚’吗?可刚刚那妹子是谁啊?”
“我好像见过一次……是不是前些阵子和沈医生的儿子一起过来送饭那个?”
“所以我心中的高岭之花终于要有主儿了吗?啊啊啊啊我不要……”
“少来了你,要哭的话第一个也是姚医生,哪儿轮得上你。”
“凭什么凭什么?我看沈医生对她和对我也根本没什么不一样嘛……她不就是仗着和沈医生是普林斯顿的校友,才有事儿没事儿就过来套近乎!可追男神这事儿又不是学历优先……”
“也对啊……”
第二十九章
想到刚刚出电梯时,对面几个小护士八卦意味十足的眼神,叶彩恨不得把自己直接塞进地缝儿里去。沈锐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但她已经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跟在沈锐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沈锐找出支体温计递给叶彩之后,又拿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先去后面床上休息一会儿,我去找个冰袋。”
叶彩乖乖的接过体温计:“不打点滴吗?”
正要出门的沈锐回过头,淡淡看她一眼:“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叶彩不敢怀疑他的专业水平,下意识的抿紧嘴唇,拿着体温计朝里面走去。
沈锐的办公室后面,一道医用隔帘分出了一个小小的休息室,和前面办公、会客的区域隔开。叶彩拉开帘子走进去,在休息室里的单人床上躺了下来。
这里是沈锐私人的小天地,想到他平时工作累了就是躺在这里休息,叶彩还来不及因为眼下的情形脸红心跳,就想起了刚刚他下车前冷硬的语气,她攥着薄被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甚至连指节都有些泛白。
当初自己为什么那么可笑的以为……他是误会了自己和付孟言的关系而吃醋呢?
以为他因吃醋而生气,以为他因对自己多少都有些在乎而让自己牵手,以为……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叶彩只觉得大写的“自作多情”四个字仿佛直接刻在了自己脑门上,而她顶着这四个字招摇过市,更是在美好的“畅想”被沈锐无情戳穿之后,有些恼羞成怒的在电梯里闹起脾气来。
这所有的一切在沈锐看来,只怕不知道已经蠢到了何种地步。
人最怕愚蠢而不自知,她今天则亲自把愚蠢两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她默默拉起薄被蒙到头上,简直要哀嚎出声。
几分钟后,沈锐拿着冰袋回来,看到的就是床上整个儿都缩进了被子中的一坨滑稽物体。
沈锐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上前扯了扯被子,却发现对方从里面攥的极紧,被子几乎纹丝不动。
“出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这才看着被子底下的人露出涨闷得通红的脸来。
“刚刚在电梯里,是我不该胡乱发脾气,不知道为什么没控制住……”叶彩抓着被子,脸色潮红,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可怜巴巴的,“沈锐,对不起……”
沈锐查看了一□□温计的测量结果,把准备好的冰袋敷在了她的额头上,神色早已经缓和了许多:“是我之前语气有些问题。”
见他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叶彩顿时松了口气,额间冰袋的凉意让她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维澄明了许多:“沈锐,我是不是让你很困扰?”
“你指什么?”沈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答反问。
“就是……”叶彩犹豫许久,想着事已至此,干脆一咬牙便把心里藏着的话都说了出来,“就是我恩将仇报,借酒装疯对你表白的事情。”
恩将仇报……沈锐觉得自从认识叶彩之后,头疼的次数越发频繁起来:“你对于‘恩将仇报’这四个字的理解……是不是有什么误区?”
叶彩虽然一直笑着,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什么步步为营,什么循序渐进,那些我都不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就凭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不应该因为自己自私的感情,就把局面搞成现在这样复杂的地步,可是沈锐,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在叶彩的喃喃述说里,那天夜里红枫林里她一面走向自己,一面低声吟诵的画面再次浮现在沈锐眼前,他微微闭了闭眼,重又睁开,声音冷静的几乎有些漠然:“叶彩,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把一个人当做救命稻草的时候,轻易的给自己的感情下定论。”
叶彩明白他的意思,却几乎毫不迟疑的反问回去:“难道就因为我依赖你,信任你,就没有了喜欢你的资格?”
“你可以质疑我的年龄,我的阅历,甚至我的情商……但是你不能质疑我的心意,即使你想拒绝我,我想我至少值得一个更高明的理由。”
“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够高明么?”
沈锐近乎残忍的启齿,牢牢盯着她,几乎毫不怀疑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可是出乎他意料的却是,叶彩目不转睛的看他,眼底水汽氤氲的同时,反倒笑了起来:“感情又不是可以随便交换肆意买卖的东西,我说我喜欢你,又不是一定要逼着你喜欢我。”
在沈锐晦暗难明的眸光中,叶彩的笑容还没撑过十秒钟,翘起的唇角就已经十分挫败的耷拉了下来:“好吧,我只是嘴硬而已,其实我现在已经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她有些认命的抿了抿唇,好像在对面前的人宣布:你现在可以嘲笑我了。
沈锐不说话,她却越发觉得难过起来,忍不住抬起手背覆在双眼上,声音里也带了一丝哭腔:“你明明可以说‘你还太小,不适合我’或者‘我们性格不合’之类的这种场面话,我还以为至少会被发个好人卡什么的……可你到底讨厌我到了什么地步,偏偏要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我没讨厌你。”
听着她有些絮叨的抱怨,和表白时的文艺感性简直是天壤之别,沈锐有些头疼的打断她。
“不讨厌”其实并不算是多么正面的评价,但在“难过的快要死掉的”叶彩听来,却仿佛变成了至高无上的夸奖。她拿下冰袋,不顾还有些通红的双眼,起身跪坐在床上,和沈锐的视线平行:“不讨厌……那有可能变成喜欢吗?”
她问完之后,心中忍不住慢慢默数:
一——二——三——
叶彩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简直快要跳出胸腔,而直到她默数几声之后,沈锐依旧没有开口,她才终于咬紧下唇,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沈锐猝不及防,没想到她会突然扑过来,由于她几乎整个人都离开了床,为了不让她直接摔在地上,只得扶住她的腰,维持住了她身体的平衡。叶彩却勾住他的脖子,牢牢抱紧了他。
“别闹了,放手。”沈锐抱着她站起身来,想要把她放在床上,向来听话的她此刻却选择对此置若罔闻。她低下头,脸几乎全部埋进了他的颈间。
“今天之前,我已经五天没见过你了……”她在他怀里,终于觉得安定,踏实,“沈锐,我想你了……”
她的话音未落,他只觉得颈间一片温热。
“我知道我不够成熟,也不够稳重,总是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甚至笨到连表白,也只会念些现成的句子给你听。哪怕你现在问我到底什么是爱,我可能都没办法顺利的组织好语言来回答你……”
“我这么差劲,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是你让我喜欢你好不好?”
两个人保持着极为亲密的拥抱姿态,叶彩却不知道,自己的心和他的是否能并行在相同的轨迹中。
他的双手覆在叶彩腰间,试图将她放在床上,却只换来对方更紧的拥抱。而由于发烧,沈锐怀中的叶彩身体滚烫,他甚至觉得,仿佛下一秒,自己便要被灼伤。
付孟言的敌意,许氏夫妇的调侃,红枫林里的表白,和那天夜里荒腔走板的吻……所有画面都仿佛被按下退格键,开始一帧一帧,回复至最初。
最初的最初,如果知道要面对如今这般棘手的境况,那么……他还会不会帮她?
沈锐还来不及细究答案,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姚悦站在门口,看着床边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一时变幻莫测,十分精彩:“学长,我……”
叶彩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进来,吓了一跳,当即下意识的就要松手,好在腰被沈锐紧紧的搂着,才没有摔倒在地上。沈锐顺势把她放在床上,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不悦的意味:“躺好。”
以叶彩目前对沈锐的了解,她甚至疑心如果不是刚刚被突然打扰,他其实有相当大的可能性会答应自己,于是对于此时出现在门口的姚悦,叶彩心中气闷、羞赧加上开始冒头的小幼稚,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并不和她打招呼。
只不过即使她再怎么厚脸皮,也不会在外人面前继续骚扰沈锐,于是只得依言重新在床上乖乖躺好,扯了被子恨不得一直盖到下巴处。
“你先休息。”沈锐帮她往下扯了扯被子,把冰袋也重新敷上了她的额头之后,起身向外走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有事要和你说……”叶彩扶着冰袋,侧了身子看过去,有些着急的问道。距离他下午上班还有些时间,可她只怕他又要躲自己,一去不回。
沈锐连都头没回:“我待会儿也还有事要问你。”
虽然似乎有些答非所问,叶彩却无异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几不可见的勾勾唇角,重新躺好。
沈锐走出办公室,将门关上之后,看向外面的姚悦:“什么事?”
察觉到他神色中的不悦,还不待他开口,姚悦已经先一步解释道:“学长,我刚刚……敲门了……”
沈锐面色不变:“下次如果敲门之后没有人回应,不要直接推门进来。”
第三十章
“为什么……”姚悦的手无意识的紧攥成拳,看着沈锐的目光里,顷刻间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味道,“学长,为什么是叶彩……”
如果说以前察觉到的沈锐对叶彩的那么一点不同,和刚刚亲眼目睹的拥抱,她还有无数种可能来安慰自己,那么现在沈锐的话说明了什么?
姚悦突然觉得自己对于沈锐那些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意,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把把刺向自己的利刃,让她在顷刻间遍体鳞伤,却疼得哭不出声音。
为什么是叶彩。
沈锐却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找我有事么?”
姚悦却死死盯着他,大有一种得不到答案不肯罢休的意味。
沈锐眉头微皱:“我没有把自己的私生活拿出来讨论的兴趣。”说着,转身便要回办公室,可是下一秒,胳膊就已经被抓住了。
姚悦抓住沈锐的手臂,指甲几乎刺破他的皮肤。她低喃出声,声音有些微的暗哑,却竭力维持着面上的笑意,以至于连唇瓣都有些颤抖起来:“就算我不可以……可为什么是她……”
沈锐拂开她的手,目光清冷:“姚医生,你逾矩了。”
*
即使已经知道了沈锐会回来,叶彩也并没有料到他会出门仅仅不过三分钟,就再次回来。
看着他推门重又回来,正打哈欠的叶彩动作一僵:“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姚悦姐走了?”
“嗯,”沈锐重又走到床边坐下,“你刚刚说,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叶彩不知道姚悦刚刚和他说了些什么,此时他的面上虽然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她却十分敏感的发现,他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愉悦。于是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说?”
沈锐瞥她一眼:“可以。”
她厚着脸皮问:“那之前的问题……还可以继续吗?”
沈锐果然轻笑出声:“不可以。”
叶彩虽然故作不悦的斜睨了他一眼,但面上明显的笑意,却使得她的眸光越发明亮起来。
“叶彩,”沉默片刻之后,沈锐突然叫她名字,叶彩有些错愕的应了一声:“什么?”
“我们聊聊……辛瑶瑶?”
这个名字让叶彩愣了愣,面上的笑意几乎瞬间消失不见:“……聊什么?”
她的反应在沈锐的意料之中,但一直存留在心中的一个个问号却让他不得不正面向叶彩寻求证明。
“她大学期间,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异性朋友?”
“没有。”
沈锐眉头微微皱起:“那校外呢?”
“也没有。”叶彩虽然老老实实答了,却仍是不知他为何问及此事,“你问这些干什么?”
“也就是说,从你认识辛瑶瑶开始,无论校内外,她的身边都没有过任何关系比较密切的异性,对吗?”
叶彩努力的压下心头的怪异感,点了点头:“对。”
沈锐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叶彩当即就要坐起身子,却被沈锐按住了:“我找人帮我查了辛瑶瑶近几年来在A市各大医院的就诊情况。”
叶彩的呼吸一滞:“然后呢?”
“两年前的夏天,她去妇幼医院堕过胎。”
“不可能!”叶彩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惊呼出声,“我们几乎每天形影不离,我从来、我从来没发现过……”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这种极度私密的事,也许有人会连闺蜜死党都瞒得死死的,可如果这个人是辛瑶瑶……若是这件事她从其他人口中听说,只会认为这是一个对于死者极为不尊重的一个恶劣的玩笑。可如今坐在她面前的,是沈锐。
沈锐示意她稍安勿躁:“一个人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大多数时候不会只是一方面原因造成,所以即使知道了这个信息,也说明不了什么。”
“瑶瑶长得漂亮,家境也好,所以一开始很多人追求她。可是她谁也不理,每天都和我黏在一起,”叶彩呼吸平复了些,有些艰难的说着,“而且她心理状态一直不好,慢慢的时间久了,那些追求者们也就知难而退了……”
叶彩陷入沉思之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沈锐为她再换了一个冰袋,她才突然拉住他的手,声音微颤:“我、我想起来了……”
“那时候关系不错的异性,还是有一个的……”
沈锐眉峰一挑。
“季东川……”
可是说完之后,叶彩又白着一张脸自觉的否定了这个答案:“可是这绝对不可能……如果说瑶瑶对东川表白前,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称之为融洽的话,在那之后,绝对已经降至了冰点。”
这些事沈锐曾经听她提及,此时眉头紧锁:“可是按照你的说法,她和季东川表白,似乎是最近一年的事情。”
“所以两年前的事,不是更应该和季东川无关么?”叶彩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她不仅仅是在极力的为季东川辩白,更是为了辛瑶瑶。
最开始,叶彩总是忍不住把瑶瑶出事的一部分原因归罪于他,可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除了过于冷漠,其实季东川在瑶瑶的这件事上,是说不上有什么错处的。,叶彩因为自己眼睁睁看着瑶瑶自杀而无能为力,对季东川,其实更多的也只不过是一种迁怒罢了。
叶彩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了辛瑶瑶自杀的那天,她曾经出现过的惶恐和无助。
她不愿意,也不敢去想。
*
暮色四合,沈锐下班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叶彩已经睡着了。沈锐走到床前,彼时叶彩呼吸均匀。沈锐将她额上覆着的冰袋拿开,目光难免落在她眼下淡青色的暗影和眼角的泪痕上,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几乎可以想象,一整个下午她躺在这里,因着和自己那些交谈的内容胡思乱想,疲惫而又困倦,最终沉沉睡去的模样。
睡梦中的叶彩有些不安的轻轻翻了翻身,鬓角处几缕微长的凌乱发丝散落在她脸颊上,沈锐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可他的手还未及帮她拂去发丝,叶彩已经睁开了眼睛。
“醒了?正要叫你。”
沈锐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去,淡淡笑道。
叶彩不疑有他,有些茫然的坐起身子,问道:“几点了?要去接阿昱么?”
童唯安怀孕初期胎像不稳,已经休了假在家中安胎。沈嘉昱今天一早便被接过去玩,约好了等沈锐下午下班过去把人接回来。
“不了,我今晚有些事情要处理,阿昱留在安安家过夜。”沈锐扶住她,抬手试了试她额间的温度,淡淡说道,“已经退烧了,我先送你回家。”
叶彩点点头,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沈锐今晚要处理的事情,似乎应该和他午后和自己提起的问题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于是即使知道冒昧,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能不能问……你今晚要处理些什么事情?”
沈锐目光微闪,接下来的回答虽然证实了她直觉的准确,她的心却是依然不由得一沉。
“在辛瑶瑶就诊的时候,妇幼医院恰好发生了一起很严重的医疗事故,那几天的监控录像都有留存,我学弟那边找出来费了些时间,手续也比较麻烦,但他刚刚打过电话,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晚饭前,拷贝的监控资料就能发到我邮箱里了。”
是夜,叶彩坐在沈家宽敞舒适的影音室里,看着大屏幕上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影像,她的神情在变幻的光影中,慌乱而又不安。
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接近某个秘密,却又十分诡异的感觉到好像在离某个真相越来越远,她有些惧怕,却又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沈锐看着身边的人坐立不安的模样,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叶彩有些茫然的扭过头去,可内心所有想法却仿佛在他了然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你可以先去睡。”沈锐眸色暗沉。
叶彩吸了吸鼻子,摇摇头:“继续看吧。”
画面继续播放,两个人都开始集中精神,一时之间,偌大的影音室里没有任何声音再响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摄像头下的人群渐渐聚拢,又再次散去。两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直至观感近乎麻木的时候,叶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在那里!”
她在画面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一紧,已经下意识的握住了沈锐的手。
画面还算清晰,所以即使连沈锐这种只对辛瑶瑶有一面之缘的人,也能明确的辨认出走进大厅的那个穿嫩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就是辛瑶瑶本人。而于叶彩而言,更是不可能认错。
可画面里,辛瑶瑶周围的人都从她身边匆匆而过,而她独自一人,朝自助挂号机走去。
叶彩莫名的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沈锐已经反握住她的手,几乎下意识的收紧。
一直背对着监控探头的女孩子已经转身,朝身后的一个方向看去,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到画面中,走到了辛瑶瑶的身边。
季东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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