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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陵在军中刚坐定,门就被人重重的推开又闷闷的关上,他转过头去,叶仲卿并不看她,自顾自将手中握着的纸轴摊开。
项陵见叶仲卿脸色很差,按住她犹自颤抖不停的手腕,小心翼翼的问:“三弟,你没事吧。”
“没事。”叶仲卿摇头,推开项陵的手,将狼毫笔蘸了朱砂在地图上标记,“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退兵是假的!看起来,娄卑是因为久攻不下,且被乌牢包抄。”她的手从地图的北边一下跳到了西边,在悦于两个字上画了个圈,“可有强攻能力的悦于为什么不去援助?为什么偏偏由我们坐困?”
项陵看着叶仲卿,她的眼中满是血丝,不由有些担心,“为什么?”
“证明是假的!”她声音嘶哑,重重在地图上敲了三下,“悦于早就知道迟早要撤兵,就连他的军队也是由别人供养的,所以他才不着急的一直等。娄卑这么个小国也敢进犯玄央,一定是因为有强大的后盾——同样富庶的西车。而西车选择这时和亲玄央,时机卡的刚刚好,一旦我们放松……”她用笔蘸饱朱砂,在纸上拖出一个淋漓的圈,把玄央连在三个国家之间,“西车、娄卑、悦于就会再一次的进犯玄央!”
地图上的一片狼藉,虽然荒唐,似乎也有道理。
“我要赶回洛阳。”叶仲卿扔下笔,“只求大哥别班师回朝。”
“等等,你要回洛阳?”项陵愣住了。
“是,我不能让锦柒和亲。”
“你擅离职守,回去怎么交待?何况你的推断并无依据。”项陵目光闪烁。
“等有了证据,一切都晚了!”
“三弟,你是玄央的将军,你的每一个举动都牵连着数以万计的人命。”项陵看见叶仲卿霍然瞪大的眼睛,吸了口气横着心继续说:“大哥知道你喜欢公主,可你不能儿女私情……”
叶仲卿打断了项陵,她皱着眉问:“大哥,你不信我?”
项陵看着她,半响缓慢而郑重的摇头,“大哥不敢去赌。”
叶仲卿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地向下坠去,她低下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哥,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不信?”
“三弟……”项陵为难的看她一眼,轻轻唤道。
“好,大哥不必再说。”叶仲卿深深的对项陵一拜,抬起脸时已经面无表情,她掏出虎符拍在桌上,朗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宁化将军,命你死守昌芝城,不许后撤半步。违令者——斩!”
“三弟,你……”项陵伸手去抓叶仲卿,却被她躲过,飞快的踏出房门,他回过神来高声喝道:“快!拦下宁化将军!”
军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忙搅乱的设布放、闭城门。
在慌乱中,叶仲卿已经绝尘而去,一如每次坚定的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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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碗中的羹已经甜得发腻,锦柒嘴角的笑容还是苦的。
“殿下……”凉初拦下锦柒仍要加糖的手,小心的挪开糖罐,“您别这样。”
“吃些甜罢了,大惊小怪的。”锦柒虽是这样说,也还是收回了手,心不在焉地舀了一勺甜羹放进口中。
凉初目中忧色更甚,咬着下唇沉默许久,忍不住开口,“殿下,凉初不明白。您要是不愿意,为什么不告诉皇上您已经心有所属?您是怕皇上生气吗?那大不了就是咱们在过回原来的苦日子,凉初和香冷陪着殿下!日子久了皇上他总会答应,毕竟这世上有几个做爹爹的不为自己的儿女着想?再说叶将军和您那么好,我们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您……”
“凉初。”
“您这样委屈自己,凉初看了——”平日聒噪的姑娘,眼里扑簌簌滚下泪来,“心里难受……”
“凉初。你既还唤我一声殿下,就别再说这些胡话。”锦柒闭目,探出一口长气,“我是玄央的公主,婚嫁从我出生起,早就不是家事了。”
“就算不是家事,您也大可以不选择和亲。”凉初的脸上是少见的认真,“西车人是最希望您出嫁,可是皇上之所以答应和亲,并不是因为担心现在正逢悦于、娄卑发起战争的变乱时期。而且就算拒绝了,西车人也不一定会叛乱。就算叛乱,难道我们泱泱大国,还真的能被要挟了去吗?叶将军那样的人品相貌,又对您那样的情深,公主您为什么不要她当您的驸马。”
锦柒放下了手中的碗,秀眉蹙起,缓慢的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凉初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红着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坚持,“我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要这样伤人伤己!”
“凉初!”香冷起身捂住了她的嘴。
锦柒紧抿着唇,微微低下了头,由黑暗模糊了她的神色。
“殿下,后厨还有些事,我带凉初去做个帮手。”
“好。”
劝慰的话在香冷嘴边打了个转,又被沉默压回去了。
她用力拖起还要挣扎的凉初,打开门出去了。
锦柒不声不响的坐了一会儿,又伸出手端起了面前的甜羹,一勺一勺的喂进嘴里。喉咙被满满的酸涩堵着,她吞咽的很艰难。
她不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
阿卿若是个男子,她还敢放手和她一起和这无常的命运搏一搏。可她的阿卿是个女子。抛开那些未知,阿卿已经拥有的一切,全都是这个虚假躯壳上的空中楼阁。不需要那些滔天怒吼的外界压力,风吹一吹,自己就会血肉模糊的分崩离析。
朝堂,沙场——在这样的局面里,她想不出阿卿还能怎样险象环生的活着,也想不出爱情还能怎样举步艰难的维系。
如此,放她离她远一点,她们是不是就能各自安好?
一滴清澈的水从她眼中落下,“啪”一声溅出一个分散的轮廓。
锦柒苦笑。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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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马急急地在道上奔驰。
它身上黑白交汇的鬃毛已经被汗湿成了一缕一缕的,鼻中喷出的团团热气,让人隔着老远都能感到那因持续奔跑而产生的炙热。
叶仲卿一刻也不停。
那个日子越来越近,追的她不敢精疲力竭。
可是日头实在是太大,连赶的几个昼夜让她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为了保持甚至的清明,叶仲卿极目向远方眺望。
因为不是官道吗?
这么久,整条路也只有她和回风的影子。
眉不自觉的皱起,手中的缰绳也微微勒紧,回风通晓人性的提高一点速度,向交叉的路口奋力跑去。
“咻——”三支羽箭破空而来。
叶仲卿侧身躲过两支,右手拔刀。
“铛!”第三支箭在她腰间被险险磕开。
“嘶——”回风奋力扭身,骤然停下,叶仲卿险些被甩下去,抱住马颈才稳住平衡。
她定睛望向地面,那里是一路铺开的铁蒺藜。
就差一点。
“出来!”叶仲卿怒喝,提了缰绳,让回风顺着原路走回一些。
只有风声猎猎。
“出来!!”秋水在她手中轻鸣,随着她的愤怒,泛出一圈圈寒波。
破空声从左右袭来,叶仲卿冷了脸,手中秋水划出,安静的没入对方的身体。而后沉默的带出一道血花,从刁钻的角度钻进了来者的胸膛。
这一手漂亮极了,两个高手瞬间毙命。
是以其余黑衣人虽然还围着她,可无论是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不管你们什么目的,挡我者死。”
“呵,将军好大的脾气。”
缓步而出的人声音嘶哑,像蛇正吐出信子,听得回风不安的刨了刨地面。
“原来是你。”
“是我。”
钩吻脸上带着阴冷的笑意,黑衣人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将他让出来。“竟然还敢用太为经……我该夸你好胆色,还是该骂你愚蠢?”
“太子竟然在军中也有探子。”叶仲卿挑眉,眸中一点暗色闪过。
她出军营才几天,钩吻就能在这必经之路上围堵她,一定是军中有人传信给太子。
钩吻淡笑不答,兀自问:“你先天脏腑弱病,后天又是个情深的性子,究竟是谁教这么不识趣,竟然敢将太为经教给你?”
“与你无关!”
“啧啧……”钩吻见她口气虽然恼怒,可是神色仍旧冷静的很,知道今日事情难成,摇头轻佻道:“如今动不动这么大火气……怕是已经毁了脾胃,伤到肝经了吧?”
叶仲卿不语,只是横臂抱刀,将他隔在刀光之外。
“现在先不和你硬碰硬,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碎了心脉,什么时候一命呜呼。”钩吻目中射出怨毒的恨意,声音也越发的艰涩刺耳,“到那个时候,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以祭我师哥砒石在天之灵!”
“好。”
叶仲卿露出个不以为意的笑容,还刀入鞘,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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