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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已经没了半点凉意,殿外阳光明媚,点点杨絮随微风浮动,悠悠飘散在殿内。
令玦比以往更容易犯困了,难得闲下来便靠在榻上闭目小憩,发上被人轻触了下,他睁开疲倦的双眼。
“弄醒陛下了?”展宴初连忙收了手,看着令玦,有些过意不去。
展宴初如今入殿,都是无需通报的。他进殿后,见令玦靠在榻上小憩,就一直没有作声,只是在看到有杨絮飘落到令玦的墨发上时,想伸出手替他取下,哪里知道,这一丁点的动作竟惊动了令玦。
令玦微微摇头,坐起身。“本就还没入睡。”
展宴初坐到床边,扶住令玦,温柔的劝道:“那陛下再睡一会儿。”
“不了。”令玦定了定神,问展宴初。“你在这站了多久了?”
“没多久。”展宴初笑笑。
令玦看着香炉里的那柱香,都快燃尽了。他眸光微动,掀开锦被下了床。
展宴初取过架子上的龙袍,轻轻掸了下上面的杨絮,然后为令玦披上。
令玦瞥了眼那杨絮,淡淡道:“已经六月了。”
“是啊。”展宴初边说边为令玦整理着衣襟。
“你的婚期也将至了吧!”
展宴初顿了下,看向令玦。“陛下,臣......”
“别胡思乱想,朕只是想说,铲除窦家的最好时机要到了。”令玦又道:“展宴初,朕知道你与你表妹青梅竹马,情深意重,可,你该知道,权力之争,免不了腥风血雨。”
展宴初心底确实有些不忍,但还是郑重道:“事关重大,不容优柔寡断,臣定会顾全大局,全力协助陛下。”
御花园中亭台楼阁,疏密合度,奇石罗布,佳木葱茏。
展宴初和令玦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看着那周围的美景都感到分外惬意。
展宴初赞叹道:“这御花园里真可以称之为人间仙境了!”
令玦打量着御花园,默认了。
展宴初伸出手,温柔的抚摸了下一枝含苞待放的芍药,笑道。“真美啊!”
令玦闻言僵了下,看向展宴初抚弄着的花朵,心里突然浮现起一个久远的场景。
俊美的少年站在花丛前,静静的抚弄着一朵芍药。少年的手修长精致,被艳红的芍药花衬得雪白。他温柔的抚弄着含苞待放的花朵,连嘴角的笑意都是那样的温柔。“真美啊。”
然后,他收紧了手,将那朵含苞待放的花捏的粉碎,残破的花瓣从他的指间飘落到地上。
他依旧在温和的笑。
那是令玦第一次遇见令玖时的场景。
他不由得脊背发凉,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恨意。从第一眼,就该知道那个人是个变态。可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撞见了那个人,注定和那朵含苞待放的芍药是一样的下场。
“陛下,你怎么了?”展宴初收回手,有些担心的看着令玦。
“朕没事。”令玦看着展宴初的手,古铜色,健康,温暖,有力,与令玖的手截然不同。他敛了心神,道:“朕似乎许久不曾练剑了。”
最近过的太过安逸了,他怎么竟忘了,只要令玖还活着,他就随时都可能被卷回到那个肮脏痛苦的过去,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
展宴初只当是令玦喜好练剑,有了身孕后,不便练剑,心中憋闷,于是安抚道:“陛下别担心,不便练剑,总还有别的。陛下会作画吧!那日在御书房中,臣见陛下的画画的很好啊!”
令玦正打算回去作画。展宴初突然又道:“不对,这样好的天气,闷在殿里画画可惜了些。有了,陛下会弹琴么?”
令玦顿了下,微微颔首:“朕倒的确会,不过也许久没弹,有些生疏了。”
“那正好趁着今日这么好的日子,陛下来弹一曲吧!”
令玦略作迟疑,道:“也好。”
宫人将琴搬来了御花园中。
令玦临琴而坐,撩袖扶上琴弦。
他身着一拢黑色龙纹锦袍,头上的青玉冠在日光下珠光耀目,衬得他愈发英气逼人。笔挺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使他看起来总有着几分锐气,可那低垂下来如同墨蝶一般的浓密睫毛又使他的五官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那双时常持剑的手扶上了琴,竟没有丝毫违和之感。
悠扬的琴声从他的指间流泻出来,宛如涓涓流水,清悦舒缓却丝毫不显平淡,使人不自觉沉醉于其中。
展宴初享受的眯缝起眼睛,细细品味着。
令玦的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了一个场景。绝美的少年衣衫不整的抚琴而坐,吃力的弹着琴,仔细看才会发现少年冷漠的脸上隐隐有痛苦之色,苍白的唇早已被咬出了血,身后年长一些,同样异常俊美的男子笑着微微倾身,手上的红烛烧的滋滋流泪,不断有红色的灼烫的蜡滴到少年光裸的肩膀和脊背上。
琴声蓦地变得激越起来。
“你可以选择死,但死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有疼痛和屈辱,才能让你变成最完美的玩物!”
“这对眼珠子曾经觊觎过本殿的东西呢!真是不自量力。”
“你是我的,永远永远。”
“你以为你成功了么?我偏不会让你如愿。”
......
无数的画面,结满白色纱幔的礼堂,染血的桌角,幽暗的密室,破碎的衣物......
令玦的手一时不受控制,使了大力,弦应声而断,指尖瞬间溢出血珠。
“陛下!”展宴初立即担心的冲过去看着令玦。“你没事吧!”
令玦有些恍惚,将指尖攥进掌心。心中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
展宴初蹲下身想看令玦的手,令玦却突然攥住了展宴初的手。“展宴初。”
“陛下,臣在。”展宴初看着令玦。
“你会离开朕么?”令玦攥紧他的手。
展宴初安抚令玦道:“陛下放心,除非死,否则臣绝对不会的!”
“不许你说这种话!”令玦猛然喝住他,额上已浮了一层冷汗。
展宴初见令玦这副模样,连忙道:“陛下别激动,臣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令玦没说话,只是两手紧紧攥住展宴初的手,将他的手背贴向自己的额。
他是真的怕了。他不怕自己受到伤害,他只怕展宴初会被他连累。令玖的手段有多么变态残忍,展宴初根本就没领教过。
“陛下?”展宴初还想问令玦。
令玦却对展宴初道:“回去吧!”
展宴初和令玦回到了殿中。
展宴初见令玦脸色不大好,却也不知如何安慰,两人只能沉默着坐着,展宴初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想到些话来要说:“陛下,您......”
话还没说完,蒲怀言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陛下,该喝药了。”
展宴初和令玦分开了些,展宴初去端了药过来,一股浓浓的药草味顿时盈满鼻息,他微微蹙眉,对蒲公公道:“公公,这安胎药闻着未免太苦了些。”
蒲怀言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良药苦口啊!”
“拿来给朕吧。”令玦不动声色道。
展宴初将药递给令玦,叹道:“陛下,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自从展宴初和令玦在一起后,蒲怀言就把展宴初当成了自家人似的,说话一时也没了约束:“唉,陛下素来怕苦,生病了都是能不吃药则不吃药。上次展少将军昏迷不醒喝不下药,陛下亲自喂你,被那药苦的脸色都变了......”
“蒲公公!”令玦立即打断他。
蒲怀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掩了下嘴。“老臣糊涂了。”
“承蒙陛下厚爱!”展宴初既受宠若惊,又有些奇怪,问蒲怀言道。“不过,喝药的是臣,陛下怎么会被苦到?”
蒲怀言心虚得很,欠身行了一礼,讪讪笑道。“陛下,老臣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先退下了。”
“公公?”展宴初还是头一回见到蒲怀言这样,禁不住更加诧异了。
令玦心虚的咳了下,对展宴初冷道。“别管那么多了,过来坐下。”
展宴初坐到令玦身旁,静静的看着令玦喝药,淡色的薄唇被药浸湿泛着诱人的光泽,他突然想到,当时那种情况只能是令玦用嘴喂得他,一瞬间脸涨得通红。
令玦喝完了药,苦的微微蹙眉,抬头看了眼展宴初,差点被呛到,红着脸凶道。“你脸红什么!”
“没,没什么。”展宴初挠头笑笑,停了下,又歉疚道。“那日,让陛下担心了。”
“你知道就好!”令玦挑眉冷道,心里不自在的很,只能又岔开话道:“朕喝完药了,去拿帕子来给朕擦嘴。”
“是!”
展宴初应了声,立即取来帕子。
令玦刚要伸手去接,展宴初已经抬起他的下巴,拿着帕子替他仔细的擦起了嘴。
“你!”令玦赧然的看着展宴初,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僵着身子任由他擦着。
“陛下,擦好了!”展宴初深深的看着令玦,将帕子慢慢放了下来。
“恩。”令玦垂下眼帘,想将下巴从展宴初手上移开。
展宴初却突然帼紧他的下巴,将唇欺了上来。
令玦微微瞠目。
柔软的双唇贴合在一起,展宴初将舌头探入令玦的口中,分享着药的苦涩。这一吻缓慢而细致,没有狂乱的情yu,只有温柔的深情。令玦禁不住闭上眼,习惯性地回应起展宴初。
两人许久才慢慢分开,展宴初抵着令玦的额轻声问道。“陛下,这样是不是觉得没那么苦了?”
令玦闭着眼低喘着,说不出话来,算作默认。
“陛下的苦,有臣与你一起承担。所以,别怕!”
令玦睁开如渊的冷眸,看着展宴初,黑眸微澜。
两人对视了半饷,展宴初突然红着脸,气息不稳道:“陛下,臣......今晚能留下来么?”
只是亲一下,都能......这个展宴初,未免精力太旺盛了些。
令玦本能的想拒绝,但见展宴初那双眼睛柔情似水的盯着自己,鬼使神差的道。
“好。”
“展宴初!展宴初!”令玦猛地从梦中惊醒了。
“恩?臣在?”展宴初睁开惺忪的睡眼。“陛下是不是做噩梦了?”
令玦看着展宴初完好无损的躺在身旁,这才长出了口气。
展宴初将令玦搂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臣在。安心睡吧!”
令玦感受着展宴初有力的臂膀,和温热的胸膛,安心了许多,闭上了眼。“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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