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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沉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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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映花回到宫里,正好遇见了皇后江瑶,江瑶眼角一斜,轻笑了两声:“哟,如今谁敢惹公主殿下生气?”

    “你!”映花没好气地说。

    “…”江瑶像是被踹了一脚,差点儿口吐鲜血。

    映花瞪了她一眼,说道:“本宫心情不好,谁都别来烦我!”

    江瑶不怒反笑:“这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样啊!几日不见,公主好像又嚣张了几分!”

    “要说嚣张,谁比得过你!不过你也别太嘚瑟,宁妃嫂嫂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到时候谁会当皇后,那还不一定呢!”映花不甘示弱地说。

    宫中谁都知道宁妃和映花亲近,若映花都说宁妃怀孕了,那就肯定假不了了。江瑶气歪了鼻子,在地上跺了两脚,不服气地说:“太医诊过脉了吗?你怎么敢肯定,宁妃怀孕了?”

    “咦,我可从来没说宁妃嫂嫂怀孕了!至于太医嘛,我也不知道她请没请,不过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没有万分把握,她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一跟江瑶吵架,映花就兴致高昂。

    江瑶脸色发白,声音颤抖:“我告诉你,你也别嚣张!你以为你跟那个护卫能成吗?哼!别做梦了,太后早就想把你许配给北齐的太子了!”

    “你胡说八道!我看你八成是嫉妒!”

    “嗬,你以为你跟那个护卫打得火热,大家都不知道吗?太后顾及皇室颜面,让宫中上上下下死守秘密,若有人传出去,便会将其拔舌揭皮。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堵住悠悠众口,最好的方法就是赶紧把你嫁出去!”

    江瑶巧笑嫣然,映花却急红了眼,不想再跟她纠缠。没过几天,太后的懿旨果然下来了,还说要趁映花大婚之际大赦天下。一时间大虞仿佛笼罩在国庆的狂欢中,不明真相的百姓都在为这一对才子佳人欢呼雀跃,好像二人成婚能为大虞带来祥瑞一般。

    可自从懿旨颁布以后,映花就呆呆地坐在紫竹苑,她双眼通红,形容憔悴。宁妃劝得口干舌燥,也不见映花有丝毫变化。夏太后事先没有跟映花透露半句,就昭告天下,要把映花许配给北齐太子,这对映花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呆傻了半日,又去懿宁宫大闹了一场,却吃了太后的闭门羹。伤心欲绝的映花只好向宁妃求助,可宁妃只是一个妃子,能有什么办法?

    映花哭得嗓子干哑:“嫂嫂,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想死,可我跟大魔王吵架了,他还没回来,我舍不得死…我,我至少要看他一眼,再死啊…”

    宁妃赶紧堵住了她的嘴,说道:“什么死啊死的,你再说一遍,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映花闻言,又嚎啕大哭起来。宁妃心疼地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心思却在飞快地转着。她灵光一闪,问道:“你有没有问问皇上?他是什么意思?”

    映花抽抽搭搭地说:“皇兄最可恶,每到节骨眼就生病!不过禄喜倒是透露了些许风声,皇兄是不想让我远嫁的。”

    宁妃松了口气:“既然皇上心意如此,那就先等等看,事情一定会有回转的余地的。”

    “不会的,我母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违抗她的命令,哪怕是皇兄跟她顶嘴,她也会大发雷霆,让皇兄回去闭门思过。”映花绝望地望着屋顶,说道:“如果大魔王在这里就好了,无论遇到什么绝境,有他在,我就一定会安然无恙…”

    “你既然如此信任他,当初又何必跟他使性子呢?他如今远在苍葭山,估计还不知道你被指婚的事情。万一等到他回来,你又远嫁北齐,这一辈子就再也无法相见了,误会自然也就无法消除了。”宁妃轻声责备道。

    映花越听越害怕:“嫂嫂,哪儿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你可不要吓我。”

    “你和他两情相悦,就一定要珍惜彼此。意外一旦袭来,暂别便有可能变成永别。有些话再也来不及说,有些事也永远来不及做了。”宁妃凝望着屋外的蓝天,苦笑了一下。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肯定不要嫁给那个鱼翅,这一辈子,除了大魔王,我谁都不要嫁。”

    宁妃见映花如此坚定,便缓缓站起身,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个法子太凶险,我才迟迟没有开口。”

    “什么办法?嫂嫂你快告诉我。”映花拽着宁妃的胳膊,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宁妃走到梳妆台前,从一个小木盒中取出两颗洁白的药丸,说道:“这两颗药丸,叫做沉眠丹。顾名思义,服下这药丸,便会陷入沉睡,甚至不再醒来。”

    “这么神奇的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宁妃将药丸握在手心,说道:“当年江家大公子想娶我,我也像你现在这样万念俱灰。在我决定去死的时候,一个江湖人士给我送来这两颗药丸,让我服下,便可躲过这一劫。不过幸运的是,在我服药之前,圣上的旨意就下来了。我想,进宫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便将这两颗药丸保存了起来。”

    “有这么好的药,你为什么不早点拿给我?莫不是它价值连城,你舍不得?”映花急道。

    宁妃摇摇头:“再名贵的东西,我又何曾看在眼里过?只是当时那个江湖人士告诉我,服用一颗,便可沉睡三天。这三天之内,人像死过去一般,无声无息,只能摸到心跳和脉搏。若三天一过,如期醒来,便可安然无恙;可若过了三天还没醒来,就有可能继续长眠下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他们不仅失去了所有记忆,还变成了傻瓜。”

    映花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她喃喃道:“原来这药,是要拿人的记忆去换的。”

    “是,所以我不敢轻易给你。若你没有在三天之后醒来,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赎罪了。”宁妃说道。

    “如果我没有如期醒来,是不是有可能就忘掉大魔王了?”映花睫毛闪动,泪水簌簌而下:“如果我嫁到北齐,就算我寻了短见,至少还能靠他的回忆过一辈子;可如果我再次醒来,已经全然不记得他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映花,你还年轻,在你未来的生命中,还有很多未知数。说不定你会遇到更好的男人,有更好的生活…”宁妃说着说着,自己也摇头苦笑:“算了,这话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能说动你呢?”

    “是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嫂嫂,你该懂我的心思吧?”

    宁妃拭去眼角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嫂嫂,原先没人疼我,关心我,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眼下守备森严,我肯定是插翅难逃,我又铁了心不去北齐,若我不服用这药,那我肯定只有一死了。”映花眼神澄澈,泪光闪闪。

    “映花,你要想清楚,你真要为了一个人,把你的人生全给赌上吗?你真要为了他,抛弃自己的智慧和记忆吗?”宁妃不放心地问。

    “嫂嫂,我问你,若当初不是皇兄要娶你,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这两颗药丸?”此时心境已然明朗,映花面带微笑,看着宁妃。

    宁妃目光闪烁,避开了映花的目光。她抬头仰望天空,又握紧了那两颗沉眠丹,一向坚定沉稳的她,此时却有些恍惚。她喃喃道:“是啊,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若为了他,我连命都可以抛去,别的东西,又何足挂齿呢?”

    映花粲然一笑:“嫂嫂,你我同病相怜,就不要再啰嗦啦。”

    宁妃不忍直视映花的目光,犹豫了半天,才把药丸交到映花手中。她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不过从心底说,我愿意成全你们俩。但愿佛祖保佑,让你俩都平安无事。”

    “才不要管那么多!”映花好奇地掂量着手中的两颗小药丸,说道:“能不能救命,就看你们俩啦!”

    “映花…”宁妃终究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对了嫂嫂,这两颗药是谁给你的?那位江湖人士,到底是谁?”映花闪着灵动的大眼睛,故作轻松地问。

    “是一位故人。”宁妃又伤感起来,目光有些怔然。

    “哦…”映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撒娇般地抓住了宁妃的胳膊:“嫂嫂,我想好了,我要留一封信给大魔王,你帮我想想,好不好?”

    “好。”宁妃点点头,简单答道。

    映花拉着宁妃坐到了桌子前,随意抽出一张纸,思索片刻,便提笔写道:

    大魔王: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不定我就不认识你了,甚至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当过一次瞎子,你都没有嫌弃过我;这一次,就算我变成傻子,你也会一如既往地照顾我的,对不对?

    大魔王,我很后悔和你吵架。我吵架,是因为我怕你会去找那个姑娘,从而就不理我了;我现在后悔,是因为我怕我一吵架,你就嫌我烦,再也不喜欢我了,一赌气就走了……大魔王,我已经失去过爱人了,如今再也不想失去你了。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写到这里,映花挠挠头,说道:“嫂嫂,梁翊的字写得很漂亮,可我的字写得这么丑,他会不会嘲笑我?”

    宁妃泪光潸然,说道:“他待你一片赤诚,疼爱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嘲笑你呢?”

    映花挠了挠头,说道:“也是。嫂嫂,如果他嘲笑我,你可要告诉我;如果我没有醒来,你就让皇兄替我教训他,知道了吗?”

    宁妃含泪点头:“你别那么悲观,你那么善良,老天爷一定会让你及时醒来的。”

    映花愣愣地看着桌上的信,笑着说:“你不要安慰我啦,我这人运气一向不太好。能遇见梁翊,恐怕早就用光我所有的运气了。”

    说罢,映花想起自己这二十二年,几乎日日都在思念忧虑中度过,似乎只有八岁以前以及在越州的时光才是无忧无虑的。她心中一痛,一闭上眼睛,泪水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又拿起笔,写道:

    大魔王,如果我逃过这一劫,你要想办法立刻把我娶进家门,让我这辈子不要再念、不要再想、不要再牵肠挂肚,跟你安安稳稳地共度余生;万一这成了我的遗书,你可以去找那位常姑娘。不过我会阴魂不散地一直缠着你,让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知道了吗?

    大魔王,我好想你。

    写完这几行字,映花再也受不了了,眼泪一颗颗砸在信上,刚写的字立刻氤氲成一团。她把信交给宁妃,自己一口气跑回了暖玉宫。她屏退了所有下人,然后毫不犹豫地吞下了两颗药丸,不久便陷入了沉睡。宫中上下乱成一团,可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跟自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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