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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一那日天没亮,段容就拉来一车祭祀用品把江小雅从被窝里撬了起来。
“干什么呢,天还黑着呢,我都不激动,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裹了裹被子,不太愿意下炕。听说马上就要下雪了,北方真是太冷了,又没有暖气,起床困难户恨不得在床上过冬。
段容跟打了鸡血一样活跃,一条冷毛巾捂到江小雅脸上,陡然就让她又清醒过来几分。“就知道你什么也不懂。区区都已经给你准备好,赶紧起身去关帝庙,求他保佑你开张大吉,生意兴隆。”
“这里也有关老爷!”真是个神奇的平行世界。闲说一番后,江小雅也彻底清醒了,这便麻利起身,一通捯饬后就同段容往关帝庙去了。
祭祀这种礼节江小雅不太懂,以前去庙里烧香的时候最多就是求一个姻缘签什么的。段容这货居然还准备了三生,其他能想到不能想到的一应俱全,看的江小雅很是眼花缭乱。还没回过神来,段容已经塞了三柱大香到她手上,带着她又是跪又是叩,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把江小雅给唬的很是肃然起敬。
“唉,真没想到你懂的还真多,书没白读哈。”
段容牵着驴车,“书里的能读到多少,前些年有幸观望了一回皇家祭天礼,区区也是依样画葫芦,倘或真遇上个懂内里的,只怕是要贻笑大方。”
要不是家世摆在那里,围观皇室祭天活动又岂是平民百姓可以的,“所以说你合该去参加科举才是,若我是你,怎么也以恢复家族荣耀为已任。”
段容却对此兴致缺缺,“高中了又如何,要成为又一个房道廷还是柳庆元。”
江小雅哑口,这的确是个问题。很多人在大富大贵之前也许都是本性良善的,如同柳庆元那样,王大娘就曾不止一次夸他是公认的孝子。这不也一样扛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干出了抛妻弃母的事来。至于房道廷那厮就更不用说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谁也不知道背地里干了多少缺德事。
但这些都是相对而言的,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如果你当官,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清官。”
“你就别抬举区区了,如今这世道哪里还有清官可言,即便进去前是个正直无私的,进了那个大染缸,就别想能干净出来。”段容也不稀罕,“现在这样多好,想干嘛干嘛,既不用看人脸色行事,也不用老是做些违背良心的事情,多自在。”
江小雅总结道:“这就是有钱难买我乐意。”
这话得到了段容强烈的赞赏。“不可否认,小雅有时说话还是蛮精辟的。”
“行了,我们也别闲扯了。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理。”祭品大多数都被带回来了。
这些事段容早安排好了,东西一拉回七里巷就被陈大嫂接走了。他们二人便就一刻不歇的往清风馆去了。
其实经营倌馆的性质和青楼没什么区别,哪怕江小雅再三强调不以卖身为主,名声总归不好。所以正经打开门做生意的时候,她是一个人也没邀请。
待放毕了炮仗,倌馆也算是正式打开门做生意了。
第一天营业,江小雅并没打算会有多少客人上门。这便溜达去后厨同来帮厨的陈大嫂商议中午上些什么菜色,毕竟忙碌了这么久,合该好好犒劳犒劳大家才是。
开饭的时候,燕于临上门了。
江小雅如果没有记错,挂牌匾那日段容发脾气跑掉之后,这家伙也来同她耍了一回脾气,然后还很傲的说她低俗,没救了什么的。那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就像是要跟她断交一样,没想到也是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子,转头又笑容满面的上门了。
江小雅从来不记仇,能报回来的一般当场就报掉了,这个可以参考之前在衙门差点掐死房道廷那幕。所以当燕于临主动找上门的时候,她还是很热情的让陈大嫂帮忙去添了副碗筷。
燕于临显然也不是为吃饭来的。江小雅倒是奇了,“难道你是为了来照顾我的生意。”这怎么好意思呢,少侠看起来挺直的,要摸小手聊天也是去隔壁的什么院找姑娘呀。
这话让燕于临被茶水狠狠呛了一口,一甩手,丢下杯子道:“别满脑子混浊好吗?我来是同你说正事的。”
江小雅这便把房门带上,一本正经看向燕于临,洗耳恭听。
燕于临被看的,又浑身不自在了,“你别假正经了好不好。”烦躁。
“不是,你到底想要怎样呢大哥。”江小雅也是被搞的一头雾水,之前开开玩笑,嘻哈而过也就算了,但是鱼鳞这段时间真的是太反常了,反常到她想忽视都忽视不掉的地步。
“我……”燕于临反倒是被问住了口。
“你可别再说什么我不识抬举那些话了。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之前问你是不是喜欢我那些话当然都是说玩笑的,凭你们燕家的门户地位,我自然也是高攀不上的,当然我也从来没想过去攀。所以你也别别扭了好吗,看着难受死人了,还怎么好好做朋友嘛。”想想又补充道:“我应该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事吧?”
燕于临却嘀咕道:“老是把自己贬的那么低,难怪被欺负。”转口又道:“什么乱七八遭的,谁别扭了。我只是进到这种地方浑身不舒服,你说你个姑娘家的,什么事不好做,非要开个倌馆,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江小雅嘿嘿笑道:“这个还真不劳你操心。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有钱还难买我乐意呢。赚不赚钱的咱先别说,有那么一群美男子成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看着就养眼。”
燕于临忍了忍,“实话说吧,除了经营倌馆,你还想干什么。”
江小雅想也不想道:“招个如意郎君,手牵手共游五湖四海。”再望向燕于临,眨了眨眼,“鱼鳞要约不。”
这么赤果果的邀约,换来的却是燕于临的盖头一掌,“想嫁人可以,我还可以给你一份丰厚的嫁妆,但就是不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种人。”
江小雅撇嘴,不屑道:“谁说我要嫁人,我要的是招婿你没听懂吗?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些忒没劲儿了,如果你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那还是打住吧,我目前对这份营生还是很满意的。你要是想来消遣呢,我可以给你个友情价。”
燕于临很是恨铁不成钢,抬了抬手,几次想去戳江小雅,“要我如何说你。你个姑娘家的,还要不要名声了,以后谁敢要你。”
这个江小雅还真没操心过,“俗话说上赶的不是买卖。我也不为嫁人而嫁人,普天下男子多如米,总会有懂得欣赏我江小雅的人。”说到最后,再次不欢而散。
段容倚在门外朝江小雅挑眉,“好样的小雅,就算全天下没人懂得欣赏你,还有区区。”
江小雅嘁了声,我谢谢你啊。然后叫道:“对了,我的鸡腿是不是被吃完了。”鱼鳞就是这么个爱误事的熊男子。正拔腿要赶赴回餐桌,段容就举起了一只酥香的鸡腿。
江小雅正要去接,段容把手一举,让她扑了个空。“别急别急,先说说何时把区区的画补了。”
“随时都可以呀,先给我吃了吧蝈蝈,忙活了大半天就等着这一口呢。”馋是一回事,着实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话音刚落,楼道口赫然传来一串十八重唱,“就随了江老板吧蝈蝈儿~”竟然是那群小妖精。
江小雅冲那方挥手笑道:“别捣蛋了哥哥们,散了哈。”然后就被石皮鲁这个护卫给一哄而散。
段容也不逗江小雅,看她把午饭用完,才煞有介事把她哄进后堂的屋子。
“嗳嗳嗳,别急嘛,饭还没咽下去呢,总归让我消消食先。”推坐到画架前,一应用具皆已备齐。江小雅这便无奈道:“画什么时候画都可以,但今天可是馆子头一天开张,我不在前头坐镇不太好吧。”真是服了蝈蝈,想一出是一出的,跟失心疯似的。
段容把石黛塞进江小雅手里,“得了吧你,开门到现在也就燕少侠一个人进来过,咱就别指望这么快能够出现门庭若市的场面。倒不如趁着现在空闲把区区的画补了,你都欠多久了,若不是区区宽厚,还不讨要死你。”
经不住段容纠缠,江小雅便又重新画起了素描。那边段容也不闲着,一会儿跑过来监督看看有没把他画残了,一会儿又碎碎念着在坊间听到的八卦,大都还是柳庆元那厮的。
江小雅听着就不舒服,把画一搁,“我说,你能静静吗,这么聒噪还让不让人画了。”
段容嘿嘿一笑,“区区以为你会关心柳状元的事情呢。”
江小雅翻去一个白眼,“我吃饱了撑的去关心他,横死街头也不关我的事。”说起让人讨厌的事情,连手都不顺了。
段容哦了声,“不过说实话,他除了在休了你这件事上干的不怎么厚道外,为官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理,同他丈人一般,都挺正值的。”说完悄悄觑了眼江小雅,“说句你不爱听的,他同相爷千金好似也没有传闻的那么恩爱呢,就是相敬如宾而已。”赫然接住当空飞来半个馒头,讪讪道:“不说了不说了,小雅继续画你的。”
画到最后,段容倒是挺满意,反而是江小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索性揉作一团丢了。
把段容给心疼的,再不敢当着江小雅的面说柳庆元一字半句。
说起柳庆元,江小雅就烦,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趁着午后也没客人上门,撇开段容和小杏去了一趟郊外。
短短几个月,王大娘的坟头已经长满枯草。
江小雅点了香烛,烧了元宝,再拔了拔坟头的枯草,才坐在一旁唠起了家常。什么房道廷没用这么久也没把案子破了,希望大娘可以给他托个梦提示点线索,顺便再吓吓他也可以。再就是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记流水账一样絮叨起来就没个完了。最后说起柳庆元,更是无奈叹息,“您儿子现在可出息了,如果他不贪腐,前程必然是一片光明,您在天上就好好保佑他吧。”虽然挺讨厌柳庆元的,但在先人面前还是给他留点面子,何况大娘嘴上不说,心理还是很在意这个儿子的。
唠叨完后,江小雅的心里也舒服了许多,这便准备趁着天黑前回城。
才回身就被那伫立在枯树下的一个颀长白影给吓得跌坐到地上,摁着胸口直骂大白天见鬼了。
柳庆元这才迈步走来,微低着眼看江小雅,神情复杂。
“我已经祭拜完了,你去吧。”江小雅往旁边让了让,在这个地方遇上,想必也是来拜祭大娘的,她不太想同柳庆元再有什么瓜葛,还是紧着回去的好,说不定天黑了生意就上门了。
柳庆元却一动不动,石化了一般盯着江小雅,好似要通过这样弥补回来什么,直把江小雅看的毛骨悚然,拔腿就走。
一步还没迈出去,手腕就被攥住了。
江小雅脖子一僵,就知道遇上柳庆元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便转头,还没说什么,柳庆元就先开了口,“既然来了,就多陪会儿娘吧。”听不出悲喜,却掩饰不住孤寂。
有别于唠叨的江小雅,柳庆元在王大娘的坟前并没有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总之全程默哀。
江小雅有几次很想问他上次在七里巷同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撇开庞梓昕不说,他显然是知道大娘的死因,要不也不会说出案子是不可能破的了的话。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这个凶手可想而知就是比柳庆元还要势大,否则他不可能缄默。还有那个据称是疾恶如仇的房道廷,他不可能察不出来凶手。用他的话说,是不能查,也不敢查才对。
但柳庆元却一改之前的态度,不再抓着让她走走走,又或是爆料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云淡风轻的就像是从来也没发生过之前那些事情一样,“听说你在东大街边上开了间店。”
江小雅恍然回神哦了声,“不过是小打小闹,有空去坐坐,请你吃茶。”话说完江小雅就懊恼了,真是同人客气惯了,没事请他去坐什么坐,吃什么茶,老死不相往来才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柳庆元笑笑着不言好否,只稍叮嘱那个地方龙蛇混杂,多注意安全。
江小雅还是挺不习惯柳庆元突然高冷起来的样子,遂也没同他多说什么,临近城门口的时候就各走各的回清风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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