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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冬天格外冷,偏偏上午还是阴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就迎来一场惶急的大雨。
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偏偏还刮着寒风,像是要把人的皮肤都刮掉一层。
孟词的手已麻木得快要握不住伞柄,另一只手提着一大袋刚从超市采购的吃食和生活用品,手指被便利袋勒得生痛。
她刚到便利店后门门口,就看到房东娟姐的卧房正大开着,一个男人站在梳妆台前,手里握着娟姐的手机。
手机的页面正好是微信聊天记录。
爱我:明天我老公要去进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好无聊[/委屈]
你的夜我来陪:[/色]那我来陪你怎么样?
爱我:讨厌啦[/害羞]
你的夜我来陪:我一定会好好陪你的,放心
男人的手一直在点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翻些什么。
“你是谁?”孟词哆嗦着乌紫的双唇问。
话音刚落,便见床上都是血,而娟姐正浑身赤/裸地倒在那血泊里。她手里鼓鼓囊囊的便利袋霎时落在地上,黑色的伞也翻落,被风刮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男人阴鹜的目光看过来时,她登时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顾不上伞和东西,拔腿就跑。
原本就已经湿透的帆布鞋重重地踩在雨水中,顺着她惶急奔跑的脚步溅起一个个水花,雨水无情地打在她的头上,脸上,顺着她的脖颈,直滑入她单薄的衣内,全身都是冷的。
便利店的后面是一条冷清的街道,向来人少,这会儿更是空无一人。
她刚刚跑到街道口,就看到不远处,那个男人身穿黑色雨衣站在几步开外,气定神闲地等着她。
孟词一惊,立马调转方向,往一条岔路跑去。那条岔路上有狗,她很怕狗,可再穷凶极恶的狗都不如一个刚刚杀了人的杀人犯来得可怕。
凛冽的风夹着雨呼呼地刮着她的面颊,岔路上的狗在她跑过的时候就迎了上来,吠叫着加入奔跑的行列。
出了岔路口,又攀上了一道石梯,便到南城最为繁华的地界。明明是在一个城市,一边是繁华的都市,一边却是贫民区。
这里,即使是在冬季的雨天,即使是在中午,人还是有很多。卖柚子的摊贩、卖烟酒的摊贩、卖袜子的摊贩、公交车亭、书报亭、等公交车的人,还有车子呼啸而过的声音放的音乐、商场外的视频广告……
她撑着腰在钟塔下停下时,浑身都像灌了铅,耳朵、腮帮子、牙床、腰、腿,都因为刚才的急速奔跑疼痛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花坛边抱膝坐下,还没缓过来,就忍不住咬着手臂无声地抽噎起来。
那只黑色的大狗正坐在她的旁边,轻轻地叫了两声,又拿舌头舔了舔她冰冷的手。
孟词一个哆嗦,吓得睁开了紧闭的眼,便见带水的瓷砖里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湿透的发丝紧紧地贴着她苍白的面颊。
不多时,那张脸旁边出现一双穿着黑色休闲鞋的脚,四十四码。
孟词身子颤了颤,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深棕色休闲裤的男人正撑着伞为她遮雨。
只一眼,就让她知道,他长得很好看。可孟词记住的,却是他眼中的担忧。
他声线低沉清冷,说出的话却是温暖的:“你怎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孟词脑海里再度出现了娟姐躺在血泊里的模样,快速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家在哪里?我开了车,可以送你回去。”
孟词仍然摇头,她又低下了头,不去看他的脸。
“那你这样不行。天冷,你淋了雨,再不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会感冒。”
孟词紧咬着乌紫的下唇,雨珠在她的双睫上打着颤儿。
她艰难地说:“你走,别管我。”
说完,眼前一黑,她便因过度透支的体力和原本就病弱的身躯而晕倒在地。
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额头上正贴着一条热毛巾,头又重又晕,鼻子也是堵着的。很明显是感冒发烧了。她起身,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赤脚下床,发现自己竟然穿着睡衣。
这是,怎么回事?
走出房门,顺着楼梯下去,是简约风格的客厅,客厅挨着厨房,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正在厨房煎鸡蛋。
天空已经放晴,难得的还出了太阳。光线照进厨房,正好打在男人的脸上,在他硬挺的鼻梁上形成一道明暗线,鼻翼上还微微地沁出了汗珠。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一条黑棕色休闲裤、一双棉拖鞋,袖子半挽,露出白皙手臂,修长的手指正握在平底锅的手柄上,另一只手拿着锅铲,像是一个寻常的居家男人。
孟词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很明显的是,她身上这套过大的睡衣睡裤就是他的。
“你是谁?”孟词盯着他问,她的头有些发晕,还没有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将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铲进盘子里,又开始第二个。
他略微转过了头,微笑道:“我叫岑昱,茶几上有一张我的名片。”
孟词回身,略走了几步,拿起名片看时,只见上边除了他的名字外,还有他的职衔——首席建筑设计师,工作单位是南城最大的一家公司——南城置业。
她闭了闭眼,大脑中飞快地闪过一系列的场景和对话,最终锁定在某个场景,得到一些相关的讯息——曾有在杂志社工作的采编记者吐槽,说岑昱又不是明星,还耍大牌,不接任何杂志社的邀约和采访,不参加任何电视节目,也不接受拍照。偏偏人还长得帅,玩儿得一手好神秘,叫人更想知道他的相关信息。
但她大脑中过滤出来的信息显然对现在的情形是没用的,她皱了眉,有些茫然地问他:“我为什么在这里?”
岑昱端着早餐出来,一边将两碗清粥几碟小菜两个煎鸡蛋摆在餐桌上,一边说:“昨晚我们在南城碑遇到的,当时你一个人坐在钟塔下淋雨晕倒了,我不知道你的住址,只好把你带回来。”
孟词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岑昱递过来的纸巾擤了擤鼻涕,说:“谢谢。”
说完,将废纸放进垃圾篓,又看向自己的睡衣。
不多时,她的脚边就出现一双棉拖鞋,显然是岑昱拿过来放在她脚边的。孟词的脚缩了缩,抬头,便听见男人叹了口气,说:“睡衣是请隔壁的女邻居帮你换的,我不是坏人。像你昨天那样的情况,不管谁遇到了都会帮一把,对不对?”
孟词飞快地看了男人一眼,刚想说话,就被他拉到了餐桌边坐下。
她的胃空得难受,偏偏还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这让她有些窘,只好坐下,和他一起吃早餐。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基本的礼节。
等吃完之后,岑昱收拾碗筷,孟词迈着虚软的步伐去厨房帮忙,但被岑昱阻止。他一边将碗放进水槽一边说:“你昨晚发了高烧,茶几上有药,你先把药吃了。”
孟词点了点头,又看了岑昱两眼,将药吃完,有些难以启齿地问:“我昨天换下的衣服呢?”
她得回去了,那个地方不能再住,但她的东西都在便利店上的出租屋里。
岑昱将洗过的碗放进衣柜,擦干手说:“你感冒还没好,可以暂时在这里休息休息,等好了再回去。”
孟词摇头:“不,我该回去了。”
见她坚持,岑昱也不阻拦:“你的衣服在洗衣机旁的洗衣篮里,已经洗过了。”
衣服还是昨天的那身,只不过已经洗过,又被熨干。她看到叠在最上面的内衣内裤,脸颊蓦地染上些许绯红。但既然睡衣是女邻居换的,想必衣服也是女邻居洗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有些微微的羞涩。
换过衣服后,她刚要开门,岑昱就叫住了她:“你一个人我很不放心。可以和我说一说你昨天出了什么事吗?”
孟词轻轻地摇头,眼睑低垂:“没,没事。”
“那你有朋友吗?现在你正在生病,或许可以让你朋友照顾你。”
孟词抿住了唇。朋友,她只有一个朋友,叫刘婷婷。刘婷婷大学一毕业就和男友高瑞结了婚,她怎么好意思去打扰?
想及此,她摇了摇头。
“那你身上有钱吗?”
孟词脸一烫,不语。她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昨天去买东西还是刷的卡,现在卡里余额两块。
“你也没带手机吧?”
孟词脸色通红,手机还留在她租的那间房里。
岑昱无奈一笑道:“你知道这是南城哪个区吗?”
她不知道。
孟词脸红得就快滴出血来,这样的她出去了,还不一定能回到那间出租屋里。
见孟词窘然不语的模样,岑昱温声说:“我把你送到南城碑的钟塔,你能回去吗?”
孟词连忙点头,低声说:“麻烦你了。”
他双眸清润:“没事,我正好要去南城碑那边上班。”
孟词又道了声谢,等岑昱收拾好,和他一起出门。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不知道昨天那个人会不会在出租屋附近堵她,但她必须回去。
她因为和人当面交流有些障碍,所以一毕业就专职成为网文写手,在晋江文学城发表小说。她的生活来源就只有网文收入,而她还是小真空,每个月赚的钱只有一千多块,刚刚够维持她的生活。
这还是她坚持日更的情况。
她昨天断更了,肯定会流失一部分读者,这样,她下个月的生活就成问题了。
可以说,她的笔记本电脑就是她的命,她没有钱再去买笔记本电脑,生活也会成为一大问题。
一路上她的头昏沉沉的,在车里吹着暖气,险些就要睡着。等到了南城碑时,她再度向岑昱道了谢,解开安全带下车。
尽管岑昱看上去很温和,对她是无害的,但她还是有些害怕。
刚要走,就被叫住。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孟词,诗词的词。”她条件反射地回答,等答过之后,又有些懊恼,好像说出这个名字,都能让自己被讨厌一样。
但岑昱却微笑道:“你的名字很好听,很有诗意。我的名片给你一张,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给我打电话。当然,不需要帮忙也可以打。”
孟词伸手,从他手里接过名片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那温热而细腻的触感让她心里一颤,忙道:“对不起,谢谢。”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便飞快地跑远。她的脚步还是虚浮的,行走在人群中时,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着的。她飘过了步行街,飘过了商场,飘过了影楼,飘过了街道,飘过了公交车站,最终从南城梯下去,走进那个贫穷的地方。
她刚到便利店,就看到便利店外围着一圈人,叽叽喳喳地在讨论着娟姐的死讯。便利店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有记者正在进行直播采访,警察们也正在勘察现场。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孟词,立马就抓住了一个警察的袖子说:“警察同志,就是她!就是她租的娟姐家的房子,昨天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我看到她慌慌张张地从便利店后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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